[偽裝]
我放手
我讓座
假灑脫
誰懂我多麼不舍得
太愛了
所以我
沒有哭
沒有說
——孫燕姿《我懷念的》
我喜歡上一條好貴的格子裙,你說,你要買給我。
我喜歡上一個漂亮的馬克杯,你說,生日送給我。
我喜歡上一款新上市的手機,你說,等你賺錢了買給我。
我喜歡上了別人,你在日光下背過身去,第一次沒有回答我。
為你一人,四海潮生
2009年8月初,我去了上海。
台風天,體育館的孫燕姿演唱會卻盛況空前。我披著雨衣舉著在門口買來的望遠鏡,坐在台下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聽燕姿和全場姿迷合唱《我懷念的》。
我問為什麼 那女孩傳簡訊給我
而你為什麼 不解釋低著頭沉默
我該相信你很愛我 不願意敷衍我
還是明白你已不想挽回什麼
淡淡的歌詞,卻仿佛一段場景回播。我在無數熒光棒閃爍之下想起你,四處張望,卻不見你的背影。
顧潮生,我隻想告訴你,我並沒忘記我們的約定。
2004年夏天的尾巴上,我初中畢業,升入高一,遇見你。而從那個夏天起,我便知道,你喜歡我,而我,始終心高氣傲,心裏容不下一個你。
你是班裏成績頂呱呱的學習委員,而我隻是個小小的美術課代表,每次美術課都隻會無聊地趴在桌上剪喜字,然後樂滋滋地送給你。
你也總是笑眯眯地當寶貝一般收好,還把抽屜裏的冰紅茶送給我喝。
你是我高中時代的第一任同桌,也是我唯一一個專屬垃圾簍。
你記得我的偶像,你記得我買過的專輯,你記得我感冒發燒隻肯打針從不願意吃藥,你還知道我偷偷畫了兩個大紅色的指甲。這不算什麼。可你竟願意啃我吃剩的麵包,願意幫我把髒亂的課桌重新整理,願意替我無條件跑腿,還接受我亂七八糟的美術作品,大聲稱讚不已。
這些都是那年的你的標誌性特征,你剃著短短的平頭,清瘦清瘦的高個子,眼睛卻咕嚕咕嚕的,很有神。
但這些,卻都構成不了我喜歡上你的原因。
所以即使你隻差昭告天下“我喜歡蔣月光”,我依然對你慢熱不已,我欺負你,指使你,生氣時還要朝你大吼幾句。那年我最喜歡的那個叫孫燕姿的姑娘來湖南開歌友會,我還騙走了你的一百塊大洋說要當路費,可是最終我也沒能找到門路混進去。
你彼時信誓旦旦對我承諾說,隻要她下次開個唱,你一定會赴湯蹈火帶我去。
我想那時的你始終不知道,我在偷偷喜歡著另外的一個人。一個和你一樣清瘦的男生,我喜歡他,就像你喜歡我那樣癡迷。
他在學校門口的小書店裏做兼職,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從來不敢跟蹤他,不敢和他多搭訕一句,甚至不敢問他的名字。不像你,麵對我,總是大大咧咧表白心意。
我頂多就是在他的小書店裏定期買雜誌,每次讓他幫我留著當月的《讀者》《青年文摘》,然後特意晚幾天去拿,讓他記住我,也讓他能多想起我的樣子。
其餘的時間裏,我的身邊總是跟著一個你。
你從來不知道我的秘密,那是因為我不會莽撞地帶你去那家店裏,不會讓我喜歡的男生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你大張旗鼓地送我的那條200多塊的棉布裙,被我輕飄飄地穿著去了書店裏,也是在那一天,我聽到那個男孩對我說,留下電話吧,以後書到了,我打給你。
我們終於交換了姓名。
我知道了他姓許,單名是一個澤字。
顧潮生,那時我才想起,我應該要感謝你,你送我的裙子,帶給我幸運。
我興高采烈地去學校找你,卻又要壓抑著自己不能對你吐露一切的心情。你愣愣地問我怎麼了,我說,我請你吃飯吧。
我想那時你心裏一定有千萬個問號,可這並不影響你立刻愉快地說“好”。你拉起我直奔校外的小餐館,點了一份蒜苗炒肉,一份青椒炒蛋,然後說,兩盤,我們每人分一半。
都是我最喜歡的菜,我當然不會拒絕你。
你第十二次誇我穿這條裙子很漂亮,可是這一次,我忽然特別開心,興致高昂地要了兩罐啤酒,和你幹杯。
我猜那一次,你一定以為我突然對你回心轉意。
而如果,後來我沒有遇上許澤,也許也不會先教你開心,又教你歎氣。啤酒才剛打開,我便瞥見餐館門口熟悉的身影。
許澤遠遠地就望見我,大聲叫我的名字,蔣月光,你也在啊。
我點點頭,招呼他過來一起坐。你看我一眼,我匆忙回你一句,我朋友,拿張凳子。你就又笑眯眯地從一旁扯出一張木椅。
青椒炒蛋,我正準備點!許澤開心地笑著坐下,仿佛早已和我是老朋友,熟稔地拿起筷子嚐了一口。
隨後他指著你,要問我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我堵回去。
我們經常一起來吃飯。我說,言下之意是我們僅僅是一起來吃個飯的朋友而已。而這意味我想連他都聽懂,你更是不在話下。
你沒有說什麼,隻是嘴角的笑容僵了僵,但還是衝他禮貌地點點頭。
那頓飯便莫名成了許澤請客。
而你,飛快地扒完了碗裏的飯,故意看看掛鍾上的時間,然後借口作業還沒寫完,溜走了。
我和許澤聊了很久,從每月常看的雜誌小說到學校再到年級趣事。我才知道,許澤比我和你都要高一級,他兼職的書店原來是他自己家開的,所以沒課的時間裏,他都會去幫忙。
臨走的時候,許澤笑著跟我說,以後雜誌可以過來拿我的看!
我歡樂地想,這至少代表我們已經成了不錯的朋友。你看,顧潮生,我不用像你那樣黏人,一樣可以和他相識。
可是後來我卻發覺,我錯了。
我以為我再去學校,你還會像以前一樣湊上來問我那個男生是誰,是不是你的情敵。你甚至會質問我為什麼對他比對你還好。這是以前的你的一貫作風啊,可是這一次,顧潮生,你整整一個下午都沒有來主動和我說話。
我終於忍不住做賊心虛地想,難道是我表現太過分,讓你看出了端倪?
可我還沒來得及花更多時間關心你的心情,許澤的短信就來了。他約我在書店見麵,我聽話地一放學就跑了去。他捧著一個黑色的禮品盒,走過來拉起我就向外走。我分明感覺到他是刻意避開了我的手,握緊我的手腕,一步一步走向未知的地方。
我們最後停在了中心公園的噴泉正中心。
我張望四周,人並不多,雖然已經是放學時間,可是許澤的步子非常快,將其他人統統甩在了身後。
他說,你看這個。
說著把盒子霸道地塞在我手裏。
我以為是項鏈或者手表之類的配飾,欣喜著打開,看到的卻是另一層更教我驚喜的禮物。是孫燕姿剛上市的新專輯《Stefanie》。
我開心地抱緊了它,舍不得拆開,望著許澤帶笑的麵容,我竟忽然有點兒不知所措。
這時,四周卻忽然高高地濺起了水花。是公園裏的噴泉開了,而我和他,此時剛好置身於整個噴泉的中心,水花將我們圍在裏麵,沒有人能看到我們的臉,浪漫得像在拍攝一出偶像劇。許澤忽然不客氣地把我攬進了他懷裏。
我來不及做出反應,隻聽他在耳畔輕輕地說,我喜歡你,蔣月光,我喜歡你。
整個城市的星星都亮了。
顧潮生,我便忘記了你才是一路追隨我的星光。
許澤沒有再說話,我也沒有出聲,任由自己的頭埋在他胸前聽他的心跳。過了一會兒,噴泉還沒有降,他的電話卻響了。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按了掛斷,扭頭匆匆對我說,小月,我有事要先走。
我站直身子,有些呆呆地望著他。
他又補充說,你乖乖回家去,我等你的答案。
說完他轉身離開,而噴泉也在這時乖乖停了下來。我望著許澤匆忙離開的背影,心裏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甜蜜。
我傻乎乎地輕輕捧了捧自己的臉,開始跑向家的方向。
那是一個星期五的晚上。
我一直放任自己沒有看書沒有寫練習冊,把CD機開到最大聲,在聽許澤送我的專輯。“聽旁邊的他好瀟灑/聽某個對答有尷尬/聽新的留話事情變啦/聽愛的表達會牽掛/”
每一首歌,都能讓我牽強地想起他。
很晚很晚,我忘記關掉CD,在音樂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你。
你看到我主動出現,在我意料之中沒有再生氣,反倒是湊上來問我,怎麼不上學的時間也惦記著你。
我氣呼呼地“哼”一聲,你這才滿意地笑起來。
顧潮生,陪我逛街吧。我深呼吸之後,大聲宣布。
你一臉故作驚悚,卻還是很夠意思地答應。我便轉身快步走在了前頭,假裝聽不到你問我要去哪裏,要買些什麼東西。
我如何會告訴你,我要去選禮物送給許澤。
我如何會告訴你,我要把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
我如何會告訴你,對於即將到來的約會,我有多在意。
我看中謎底的一條格子裙,明黃色的格紋配上紗質的底襯,比你送我的那條還要貴。你非要把我的拖進試衣間,勒令我試了看看。
我乖乖穿上它,小心翼翼推開試衣間的門,露出一顆小腦袋。你跑過來,興高采烈地稱讚說好漂亮,我卻忽然不好意思了,縮回去,飛快地換回自己的衣服。
出來時,你已經替我埋了單。
400多塊的裙子,你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你拎著它笑著朝我走來,隻說了簡簡單單兩個字,送你。
顧潮生,你一定以為我感動得要為你上天入地,或是我要像那些喜歡你的小女生一般撲進你懷裏。可是當我回想起彼時的自己,我卻發覺我僅僅是理所當然地接過它,一句單薄的“謝啦”就敷衍過去。
你眼裏的星光一下就落了地。
可你卻沒不開心,你說我就應該這樣不客氣,我們的關係實際連“謝謝”都是多餘。我“嗯嗯”地點頭,隨後又拉著你一路跑向了禮品店。
選了一圈,我把目標最終鎖定在一隻圖案簡單的紅白格馬克杯。你在一旁感歎說,小月你也太迷格子了吧。我反問你,難道不漂亮嗎?你立刻一口一個“太好看了”回應得我笑眯眯的。
我想,買一個送給許澤,再買一個送給自己。
當然,我還沒來得及將這些告訴你,卻聽到你得意地朝我揚起嘴角,過兩天就是你生日了,到時候我送你啊!
望著你,我終於忍不住心下一緊。
便宜死了,我才不要你送我。我說著白你一眼,豪氣地掏錢嘩嘩買下兩個。你一愣,問我為什麼不選兩個顏色換著用,省得分不清。我頓了頓,又假裝理直氣壯地說,我就喜歡紅色。
好,好。你說。
你不知道杯子代表一輩子,是那時的女生都想送給男生的禮物,其實買的隻是一個寓意,和杯子本身沒關係。
而我,不過是想和許澤有相同的“一輩子”,還執迷地告訴自己,相同的顏色便是相同的人生際遇。
顧潮生,我總是想,如果那時你知道這些,不知道是會笑我傻,還是會撇下我偷偷去傷心?
我們路過手機城,門口有人發宣傳單,我接過來就隨便看了看上麵的款式。你把頭伸了過來,指著上麵最新款的索愛手機問我喜歡不喜歡,我說還不錯啊,有橙色呢。然後我又誇張地指著那個驚人的四位數對你張牙舞爪,直到聽你說,沒關係,以後我賺錢了買給小月啊。
我想,那一刻,我總有那麼一點點的……感動吧。
也許,不是感動;也許,是別的什麼。
在心底那塊柔軟的地方,劃開了一個小小的圈。
我不願再對你說謊。
顧潮生。我站在你身後,半天沒有再走向前,我叫住了你。
你扭頭一臉疑惑地望著我,那張臉上在幹淨的天色下,閃著淡淡的光暈。我不會忘記。
顧潮生,我喜歡的不是你。我這樣對你說。
隨後我看到你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本正要往口袋裏插著擺酷的雙手猛地垂下來,你不發一言,仿佛在等我說下一句,證實你的聽力其實沒有問題。
我便繼續說,顧潮生,麻煩你來陪我選禮物給他,對不起,我不想騙你。
這時你已經把眼光輕輕落在了別處。
顧潮生,你是我最好的……
我終究沒有說完,你已轉過身,步伐不快不慢,卻一步一步篤定地走出我的視線。我想起一首歌的最後一句,最終話的最終場景,女孩眼中,他的背影。
我依然穿著你送我的格子裙去見許澤,許澤說我穿裙子很漂亮,還叫我以後少穿牛仔褲。我送他杯子的時候,他笑著問我說,漱口杯嗎?
我總覺得他笑起來有種魔力。
我和你依然同桌,可是你卻不再在課上捅我的胳膊和我講小話,不再在課本的側邊寫字條給我看,不再在我課桌裏偷偷塞零食。而我,也不好意思再把剪壞了的喜字送你了。
我們變得好少講話。
而時間的鍾也越走越慢,半個月好容易才過去,我甚至慢慢地覺得,你大概再也不會理我了。你連朋友也不願意繼續和我做。
直到那天清早我來學校,你一臉得意地蹺著腿坐在課桌上,看到我,你立刻招招手,笑著叫我的名字。
若不是班裏隻有我一個人叫蔣月光,我大概會以為我真的看錯了。你怎麼會喊我?
我走過去,你揚起手裏的一張信紙在我眼前晃了晃,說,看,我的!
我順手接過來,看第一行便明白了一切。
那是一封落款“鍾美美”的信箋,淡粉色的信紙,清秀的字跡,上麵還畫著一個心形的帶翅膀的信封。你樂滋滋地在一旁問我說,吃醋了?
我狠狠地一腳向你的白球鞋踩去。
你疼得牙一齜,卻笑得更大聲了,你說,這樣一來就算我們扯平了。你繼續喜歡別人,我也有……
你恰到好處地收住了話尾。
晨讀鈴響,我乖乖坐下,腦海中卻忍不住一再回播起你沒說完的那句話。
是……你“喜歡的人”嗎?
我搖搖頭,怎麼可能,你喜歡的人,那不是我嘛。
我恍然明白過來,你不過是為著要與我和好,而費心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顧潮生,我卻不能明白,那時的自己為何全然不懂得。
不懂得收藏,不懂得擁有。
你還是對我挺不錯的。
隻是,沒有再跟我表白過。
以前常掛在嘴邊的各種對我好的話,你也沒有再說。
你送我一隻棕毛小狗,隻因為我隨口說如果能養條小狗和我住一間房也不錯。你就笑嘻嘻地逗我說,讓它代替你陪著我。
我白你一眼。
我叫它喜子,你說喜子還沒有月光好聽。
我又白你一眼。
喜子胖乎乎的,很可愛,我抱著它都舍不得鬆開。它對你好像並不太友善,可是卻奇怪地特別聽我的話。我敲敲它的頭,它就在一旁不停蹭我的腳。
你在一旁怨念個不停,說送出去的喜子是潑出去的水。
我牽著喜子去買狗糧,你推著個自行車在後麵跟著,偶爾大呼一聲“喜子!”,我卻回過頭去瞪你。每每這時,你都會得逞地恨不得叉著腰大笑。
遠遠地看到有女生衝我們走來,她揚著手和你打招呼,我撞你一下,問是誰。你說,鍾美美唄,還能是誰。
我哦了一聲,打量著她,皮膚很水嫩,大波浪的卷發,眼睛大大的,跑起來一臉歡快的神色。一瞬間我竟忍不住拿自己和她對比,接著心裏莫名有些沉澱。
看到她朝你跑來,然後順勢說自己正無聊,問你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逛。你吞吐了一下,朝我使了個眼色,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可我明明瞪你一眼,你卻沒有照我的意思拒絕。
她便向得了棒棒糖的小孩,開心地黏在你身邊。
你壞笑著說,一起逛嘛,大家都是朋友啊。
咦,顧潮生,我這才想起這句話好熟悉,你是在報複我曾經當著許澤的麵讓你不高興!
我終於還是在中途撇下你,接了許澤的短信就牽著喜子上了出租車。等到我坐穩了,搖開車窗跟你揮手說再見時,卻發覺你已經轉身和鍾美美並肩走在夕陽裏。
我第一次遲鈍地發覺,原來你的身影很好看,隨便和哪個姑娘站在一起,都能形成一道不錯的風景。
我到KFC的時候,許澤已經坐在那裏了。他看到我,沒有站起來喊我,隻是淡淡地望著這邊。我下意識看看自己,才猛然發覺因為是和你一起出門,我隻隨意地套了一件舊T恤。
許澤招呼我坐下,我發覺他已經替我點好了草莓聖代,便開心地攪了攪,塞一勺進嘴裏。
小月。許澤叫我,我們好像很久沒見了。
我一驚,心裏立刻悄悄計算,其實也不算很久,一個星期左右吧。我沒有說話,不知道說什麼好。
你不想知道這一個星期我在忙什麼嗎?許澤試探地問。
顧潮生,後來我總是想,如果當時的你在場就好了。以你的脾氣,你一定會一把拉起我,說要帶我走。不會留下後來讓人傷害我的機會。
如果你在,我就不會聽到許澤跟我說分手。
如果你在,我就不會聽到許澤質問我為什麼女朋友根本不關心男朋友的行蹤。
而他當然不記得我發給他的短信他好幾次都沒有回,我怕讓他覺得煩,才沒有再打擾。顧潮生,我承認在許澤麵前,我很失敗。我永遠做不到像對你一樣地對他大呼小叫,在他麵前,我小心翼翼,努力扮溫柔體貼,穿裙子裝淑女,卻還是要輸給別的女孩。
輸給,他身後那個座位上的女孩。
女孩瀑布般的長發綁在右耳後,紮一個粉色的蝴蝶結。她輕輕起身,走過來,對許澤說,澤,我們可以走了嗎?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他。
顧潮生,我早該想到,我的愛情它給了我一個不可思議的開篇,卻不曾向我保證,我一定會順著這條路,走到幸福。
我去找你時,撲在你肩上大哭。你抱了抱我,那個晚上的星光洋洋灑灑落在你肩頭,你說,小月,你還有我。我不離開你。
顧潮生,我永遠記得你說,你不離開我。
周末時你約我去燒烤,似乎怕我胡思亂想,又怕氣氛不夠,你特地拉上了鍾美美同行。我牽著喜子跟在你們身後,看著她大包小包替你準備好的食材,我心裏那股莫名的沉澱又浮出水麵。
顧潮生,我卻始終不願承認我其實很小氣,我拚命對自己說我不喜歡你,隨便你和誰在一起,隻要你不再癡纏我,我統統祝福你。可是真正看到鍾美美在你身邊來來去去,我卻又泛起不甘心。
我們圍坐在圓桌前,她忽然說想吃冰激淩,你便紳士地起身替她去買。她的視線理所當然地開始追隨你的身影,手裏卻還捏著火腿腸,一塊一塊地在喂給喜子。
喜子吃得很開心,不時搖搖尾巴,著急地去舔她的手指,她有時看著你的背影呆呆地就忘記了喜子的存在。
我嬉笑著叫了一聲,喜子!
像是在嗔怪它怎麼那麼嘴饞。
頃刻間,你和我同時聽到一聲尖銳的“啊——”,慘叫聲劃破整個燒烤村的寧靜氛圍,你飛奔回來,停在喜子麵前。
而眼前的鍾美美,食指已然血流如注。
你飛快地抱起她,沒有跟我說一個字,甚至沒有留下一個眼神,拔腿便向外跑去。
我愣在原地,連最基本的哭泣都忘記。
顧潮生,我從沒見過那樣的你。
確切地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你會丟下我,懷裏是別的女孩,在我麵前就這樣匆匆離去。
我望著跟前還在向我搖尾巴的喜子,它似乎還什麼都沒有弄明白,一副委屈極了的表情。可它的牙上還沾著血漬。
我鎮靜下來,蹲下身,安慰地摸摸喜子的頭,輕聲對它說,喜子,他一定生我們的氣了,他再也不會來看我們了。
我望著你走的方向,天空還是一片萬裏無雲,我卻終於流下淚。
整個高中時代,你就那樣消失在我的生活裏。
我再去學校上課,發覺你已經悄悄找老師換掉了座位。我想去問你一句原因,可又怕你覺得我明知故問太做作。後來很快升入高二,文理分班,我們便去了不同的班級。
但偶爾,我還是會有你的消息。
聽說你和鍾美美終於在一起。我還曾不小心撞見你們在學校外的小巷子裏擁抱,再後來高三,臨近畢業時我無所事事地去了曾經許澤帶我去過的公園,在那座公園的長椅上,我看到你和鍾美美雙雙坐在那裏,你環著她在懷裏,你們雙唇緊緊貼在一起。
那便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顧潮生,後來的許多年裏,我再想起這一幕,都想狠狠嘲笑自己。
曾經許多事情的起因,我都不明就裏。可是你和她在一起,我卻明白你是源於對我深深的失望和傷心。
你再也不想等我,不想陪我,不想做我的替補,不想讓我傷害你。
是的,那年在燒烤城,是我放喜子咬傷了鍾美美。接著你抱著她去醫院,你在病床前守了她三天三夜,你陪她打針,她出院以後你還是陪她按時注射和複查。你守著她,陪著她,你覺得是你害了她。
你覺得,是你認識了我,喜歡上了我,為了寵壞我才害她受了苦。
是我分明心裏沒有你,還不許你和別人在一起。我心腸歹毒,對別的女生心狠手辣。我是惡毒的女巫。
顧潮生,恭喜你。你終於看清了女巫的真麵目。
時光荏苒,轉眼我大學快要畢業。很久沒有你的消息。
舊時同學約了一批當時關係不錯的男男女女要聚一聚,我特地留意了一下名單,當中有我,也有你。
顧潮生,如果你知道我之所以答應參加同學會,完完全全是為著要再見你一麵,你是否會笑我,竟然還放不下曾經?
我遠遠看著你依然一身休閑裝出現,身邊的女孩卻依然是熟悉的身影。鍾美美的頭發變直了,看上去更青春更漂亮。走在你身邊,也不失一道風景。你遠遠看到我,卻掠過我,直接走向了別的同學。
倒是鍾美美,獨自來找我。
其實一開始,我知道他喜歡的是你,可是我不介意。
你和許澤分手,你去找他,我都知道,可是我願意等。
那次我受傷,他在醫院陪我,喂我吃藥,生怕我受驚,怕我感染風寒。我第一次覺得幸福離我那麼近。
那時起,我就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了什麼,我不會放棄他。
……
她斷斷續續說了很多,我有的記住了,有的忘記了。有的聽清楚了,有的沒聽到也就任它去。
我隻記得她的最後一句。
她說,蔣月光,雖然他從前那麼喜歡你,可是現在,他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顧潮生,你一定不會相信,聽完她的話,我遠遠望了一眼你的背影。那時你恰巧也望向我們的方位,而你的眼光,卻一刻也不曾在我身上逗留。
你望著她,深情而篤定。
我站起身,朝她禮貌地說再見。轉身離開時,我第一次為你哭得不能自已。
顧潮生,原諒我遲了這樣多光年,才發覺,我正愛著你。
喜子是一隻紅鼻子的小狗。
買它的時候你曾對我說,紅鼻子的狗很凶悍,黑鼻子的狗很溫柔。
我用你送我的狗,傷害了一個喜歡你的女孩。
後來,你選擇和她在一起。
總有一些秘密,你不曾對人說起。
我直到很久以後,都不知道你離開我的真正原因。不知道你其實一早明白是我害鍾美美受了傷;不知道她曾委屈地在醫院裏對你大吼“為什麼她是那樣的女孩,你還是心裏隻有她”;不知道你和她在一起,其實是為了替我贖罪;不知道你曾這樣想:反正,蔣月光永遠不會喜歡你。
你不過是不想讓鍾美美去對所有人說,蔣月光有多壞。
可是這些並不重要了呀。
即使我永遠不知道這些你看護得完好的秘密。
時光會改變太多太多我們曾經以為固有的,永遠不會變質的事情。
就像,你以為你一生隻愛蔣月光一個女孩。可是後來,你發覺鍾美美才是適合你的那一位。你對她好,她會感激;你寵愛她,她會欣喜。
不像蔣月光,永遠隻會對你疏離。
時光改變了你。
顧潮生,時光把你帶走了,卻留下我在原地。
顧潮生,你還記得嗎?
彼時你曾信誓旦旦對我承諾,隻要下次孫燕姿開個唱,你一定赴湯蹈火帶我去。
現在,我卻遠無須你赴湯蹈火,我就乖乖待在上海體育館的角落裏等著你來。
你曾等過我那麼多次,這一次,也換我為你。
“我放手/我讓座/假灑脫/誰懂我多麼不舍得/太愛了/所以我/沒有哭/沒有說/”
這是《我懷念的》的最後一句。
人海茫茫,顧潮生,我卻再也找不到你。
有一天晚上
夢一場
你白發蒼蒼
說帶我流浪
我還是沒猶豫
就隨你去天堂
——薛之謙《你還要我怎樣》
見到他又怎麼樣呢,想到他那麼多年單身都沒想過要試一試選擇她,想到他的一番癡心隻為等別的女生,她甩甩頭,做替身的感覺不怎麼樣,她還沒卑微到如此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