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2 / 2)

“那能有幾個空班,他們不掙錢養家了?”

‘有人趕上家裏有事,也有人嫌趕上的活累,就找人替。’

‘晚上就住這兒,他們不攆你?”

“頭兩天攆,跟裝卸隊混熟就不攆了。趕上好活,掙錢多了,也住宿小旅店。”

“晚上回家不行嗎?’

‘回去幹啥,沒吃沒燒的,在那兒不一樣。’

‘你吃飯了?”

‘吃啦。’

‘走吧,再吃點。我還沒吃呢。”

曹向東張望大廳內,快餐店還開著門。他把二渣子拉起來並讓跟著走。快餐店已不儲備過多食物,他要了幾瓶啤酒,讓服務員給切盤香腸,再煮兩琬麵條。先起開啤酒,他把兩隻杯子倒上,而後每人喝了一口。他掏出煙遞給二渣子一支,又用打火機給自己先點上。二渣子接過打火機也點上煙,但隻吸了一口便低下頭看著手中被自己左右撚動的煙卷兒。他用勁兒又吸了一大口煙,隨即把剩下的煙摁滅在煙灰缸裏。他一口喝幹了杯中酒,又抓過酒瓶為自己倒上,也為曹向東的酒杯續滿。曹向東問:

‘過年咋辦?也不回去。’

“不回去。裝卸隊正缺人手,排班都已說好了。’

服務員送來切好的香腸;曹向東把桌上的盤子朝另一邊推了推,他說:

‘吃吧。吃完跟我走,過了年再回來。”

“不去。”

二渣子拿起筷子夾了兩片香腸,邊吃邊問:“今年你咋年前回來了?”

“給你嫂子辦工作調動手續。過了年半會兒不上班,怕耽誤事。”

“你也不回來啦。”他說地平淡,似乎無須曹向東回答,又接著說:“都怨二玲子那個虎娘們兒,辛中良說把電話鎖起來她就信。我和四虎子把飯店給他砸了!”

曹向東喝口酒,能想象出當人們聽說他不幹了,村裏又怎樣傳說他和於新不回來的種種理由,他說:“快吃吧,別說了,還說它幹啥!你們砸完事咋處理啦?”

“二玲子給講和了,要罰我倆錢。等著給他吧!要給?二玲子給去。”

曹向東憑經驗知道,事情的最終結果不會是二渣子想象那樣簡單,王所長不得到實惠不會善罷甘休,罰款說不定還是由村裏出。他說:‘沒人來找你,誰知道你在這兒?”

“沒人知道。”

“房建喜呢?”

“不知道,他的日子也不好過。我不想讓誰知道!”

‘你打算咋辦?就這樣,哪天是頭?”

“過了年喜子要是沒活,他說過給我們聯係他師傅那裏,別人不去我去。’

‘鮑國平那兒?”

‘對!”

曹向東吃了一碗麵條,在老更倌家沒吃啥東西,這回也算填飽了肚子。喝淨了酒他又把盤中的香腸都倒進二渣子琬中;二渣子吃得象狗舔似的幹淨。他結帳問二渣子還需要點啥?二渣子啥也不要,反而說自己不能給他買點什麼帶上。倆人出了快餐店,他要把剩下的煙留給二渣子;二渣子堅定搖頭,表示不再抽煙。他在二渣子的陪送下朝檢票口走去,排到等候檢票旅客的後麵,再次請二渣子跟去過年;十幾名旅客排成的隊很快便通過檢票口,他把車票遞給檢票員,卻沒等接回車票,而是轉身走回,掏出兜裏的錢塞給二渣子。他拍拍二渣子的肩膀,沉緩地說:“好好地活出個人樣來!”

二渣子手裏攥著錢,默默站在窗前,看著站台裏列車徐徐開出燈光之外。他收回目光,從雙層窗玻璃裏看到自己模糊的輪廓。

過了初五,四虎倆口子踏上了打工之路,一個去當保安,一個去洗碗。四虎子扛著簡單的行李,耷拉腦袋緩步走在前頭,似乎等身後的媳婦。四虎子媳婦一步一回首,兩步一回頭,回望老人與孩子。小公主緊跑幾步摔倒在路麵上,不等趕上來的哥哥相扶,自己奮力爬起來,凍紅的小手緊忙拍打沾在衣服上的贓物,這可是過年媽媽給買的新衣服啊!她一聲聲哀婉地哭喚著‘媽媽”!老會計柱著拐棍緊走幾步,拉住孫女的手,站在路旁目送兒女。他用拐棍發恨地戳著路麵,被車碾壓的冰雪發出“嘎吱’‘嘎吱”響聲。他恨自己兒女不爭氣,這片廣袤的黑土地曾養育了多少南來北往的人們,而如今他們競然生活不下去,拋兒舍女去打工!?他的拐棍不僅在拷問兒女,也似乎在叩問這條道路,而大路無言伸向遠方,料峭的春風吹拂起路麵上的塵土;又似乎在叩問這片大地,而大地無聲地向遠處拓展,覆蓋著冬日的積雪,莊稼的根茬醜陋地裸露在上麵;同時也似乎在叩問蒼天,可天空炸響一聲過年餘下的炮竹,驚嚇起樹上一群麻雀,逃散般地飛來飛去,惶恐地不知何處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