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 / 2)

飄了一天的雪花,傍晚停下來。尤梅把自家的院打掃了,第二天早晨來到二渣子家院門前。院內一進一出的兩串腳印看似二渣子留下的,她快走幾步發現留下腳印的人並沒有進屋,而是從房門口到窗下,又從窗下回到門前才走的。她追逐腳印慢步來到窗下,象是模仿留下腳印人那樣向屋內觀看:整個屋內清潔,窗玻璃一塵不染,糊過的窗戶縫嚴實整齊,整個景物仍象她親手收拾得那樣都沒有什麼變動。她回到門前,門鎖還掛在那裏;猛然間發現門鎖有人動過,因為她清楚地記得自己鎖門時,門鎖的商標是朝外的,而現在是朝裏。她一把抓住門鎖,仿佛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親切而又羞澀地叫了聲‘姐’!一個名字在她胸中衝撞:二渣子!!她急轉身,啞然又無聲地合閉上了嘴。她背靠在門上,隻有幾行腳印模糊了雙眼。她曾去城裏找過二渣子,在人力市場的外圍,默默地察看人來人往。幾個來回過後,凍得她渾身僵硬,隻好躲進當年的商店現在的商場裏暖和一下,但也沒忘留意人群中可曾相似的人。僥幸的願望沒有實現,她還得回到人力市場去守候。冬天日短,太陽偏西時等活的人們就陸續離去,說明雇幹活的人也不會來了。她隻好形單影隻地回來。一一依在門上良久,她試去眼淚,找出笤帚,要把二渣子家院裏的雪象自家一樣打掃幹淨,等待二渣子回來。她要讓二渣子感覺到這個家有人為他留守

老更倌賣了全套的車馬,馬槽及鞭子等凡是車馬用得著的東西,也讓人家帶走了。他把一遝錢放在老伴兒的身邊,看看老伴兒,又看看錢,默無聲地轉身離去。柱子媽坐在炕邊淚流滿麵,比柱子死哭得似乎還要哀婉淒惶;一把錢放在那兒,無動於衷。

老更倌來到小賣部;妞妞站在櫃台裏正在翻看一本卡通畫冊,抬頭見是熟人,迎上目光也算是打了招呼,無須多問,隻要買啥送上即可。老更倌不買東西而站到妞妞的對麵,他說:‘孩子,聽你們於老師說,你會畫畫?’妞妞愣了一下神,她說:“於老師?對呀!’妞妞眼中流露出興奮的光芒,並合上手中畫冊。老更倌說:“你給我畫一張好嗎?你能記得我家馬車吧,就照那樣畫。”妞妞問:‘在哪兒畫呀?”老更倌要過幾十張大黃紙,攤開說:“就在這上畫。’妞妞問:“在這上畫,那要畫啥顏色阿?”老更倌說:‘黑色就行。’妞妞想了想,黑色倒也簡單,隻要墨汁就可以,省得自己再找其他顏料了。她說:‘你先放這兒吧,明天來拿。晚上我給你畫。’第二天老更倌來取紙時,一遝紙疊放在櫃台上,他打開見到一張紙上可著紙麵畫了三匹馬和半輛車。兩匹馬拉車在前,一匹馬駕轅在後,套繩或弛或直,車轅處還插一把鞭子;三匹馬昂頭或俯首,神態各異,但都豎著如尖刀般的小耳朵,似乎隨時聽從主人的召喚,任憑驅駛。妞妞笑著看到老更倌非常滿意,接過紙錢,無須道謝。

尤梅用零錢整錢答對完收電費的辛中良,沒等送出院門,就接進了柱子媽。她讓柱子媽炕裏坐,可柱子媽的屁股剛挨炕沿,就哆嗦著手從兜裏拽出一個布包,露出裏邊錢的邊角。她接住塞到手裏的錢,慌恐不安地盯著柱子媽;柱子媽蒼老的臉,淚眼朦朧,聽柱子媽說:‘拿著吧。你叔把車馬賣了一一’她恍然明白了,緊張地問:“啥時賣的?我叔呢?”柱子媽強作鎮靜地說:“昨天賣的。你叔給柱子燒紙去了。”她抓緊了錢,同時把柱子媽向炕裏推去,轉身衝到外屋。她戴上車貨架夾著的手套,並把自行車推到外邊。

尤梅趕到墳地,看到老更倌已點燃了燒紙。她慢慢停下腳,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等。

老更倌半跪半坐在柱子墳前,燒紙竄起的火苗隨風擺動,把他的臉烘烤得黑紅。他的頭左右躲閃,幾縷灰發飄來飄去。紙燒沒了火苗也漸萎縮,他從懷裏掏出那張畫有車馬的紙,展開並引燃,火光複起,但瞬間也就消退了;他拿起身後老式的狐皮帽子扣在頭上。一股強勁河風吹來,格外刺骨;帽子的長毛在他眼前飛動,柱子墳上的枯草隨風搖擺。他站起身,見到尤梅;走到近前,看她拿出錢,他說:“你來幹啥?我不過是給柱子燒點紙,過年時也就不用來了。順便告訴他一聲,車馬賣啦。’

尤梅說:‘叔,把錢退回去吧,車馬趕回來。回頭賣四輪車!’

老更倌並沒停下腳,繼續走著說:‘不用了。我想過,四輪車咱們留著種地,你不會不管我們。’

“可是再上哪兒去買那樣的車馬?”

“還買啥車馬了!你們都伺候不了牲口,我眼看也伺候不動了;趁現在還能幹幾年,幫你們種點地,剩多剩少把饑荒先還上,一年不行就兩年。澱粉廠欠的錢,如果瞎不了,也是咱們自己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