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3 / 3)

天快黑了,不見柱子回來,人們感覺到了不妙;派出人來找,但沒見蹤影。第二天更多的人早早沿著大壩向河的下遊找去,在很遠的地方發現了馬,同時也似乎聽到馬的一嘶長鳴。當人們來到近前時,看到炷子的屍首被幾棵柳樹攔住。他一手抓著裝有饅頭的方便袋,裏麵的饅頭已被水浸泡得不成樣子;另一手被馬韁拖著。在韁繩的範圍內,幾棵柳樹枝梢被馬啃食殆盡。柱子死在野外,屍體不能運回村裏,隻好就便停在大壩上;裝殮之後埋在哪裏?大壩那邊是各家各戶的莊稼地,這邊的河灘地勢哪裏較高?隻有當初為種水稻開荒的那塊地;由於離家較遠,分隊的時候沒人願意要,但曹向東堅信將來能種水稻,就慫恿叔家和他馬馬虎虎分了這塊地,現在把柱子埋在這裏倒也合適。地裏的莊稼隨著漲水退去,朝著一個方向傾斜,糧食的產量不能不受影響。

柱子媽似乎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臉上習慣了的憂愁換成哀傷。園子裏的果樹結滿了沙果,雖然還沒成熟,但也長得足夠大,壓彎了枝頭;為延長果樹的壽命,有必要剪掉一些。剪下的沙果白扔了也可惜,她撿了些加上糖精蒸熟,吃起來又酸又甜。她用盆裝著拿到集上來賣,一毛或兩毛一碗,多少能賣些錢。柱子的死花了不少錢,雖然房建喜主動承擔了一定的費用,但老倆口商量,這錢要還給人家。尤梅拿卷黃錢紙,走到她近前,悄聲叫了“嬸”,詢問柱子的生日時辰。尤梅要給柱子燒些紙錢。

尤梅領倆弟弟給奶奶燒完五七的紙,她想也要給柱子燒點紙;但她不想像給奶奶燒紙那樣到柱子墳上去燒。她走在大壩上,遠遠地就看見了柱子的墳,以及墳頭上斬新的壓紙;她停下腳步,凝視片刻,又悄然向前走去。大壩兩邊的植物,在灼熱的陽光下靜靜地生長,並開始結出籽粒。她沿著一條荒道走下壩堤,離柱子墳不遠但也算十字路口的地方停了下來,環視一下還比較滿意四周的環境。她半坐半跪在地上,從布包裏拿出紙點燃。紙將燒盡時,她用木棍挑動殘餘的紙片,隻有紙錢全部化盡,收授的人才會得到。一股小小的旋風兒,不緊不慢地向這邊移來,她聽人說過,每一個旋風兒都是一個人的魂魄。她希望這個旋風兒就是柱子的鬼魂,能把紙錢收走。她沒有躲避,任憑旋風兒卷著紙灰在身前身後纏繞,而後慢慢離去。此時她才緩緩地站起來,拍拍身上沾帶的草屑和灰土,又抹了一把臉;火光的烘烤使她的臉上汗津津的,她感到似乎還有紙灰沾在臉上。她向河岔走去,並走進溝底。洪水退去的河岔又恢複正常的積水量,並裸露出大片的河床,灼熱的卵石硌腳,同時也讓她感到腳底的溫熱。在水邊她蹲下來,捧了兩把水洗臉。立秋過後的河水清澈見底,幾條灰白的小魚兒在水草間遊蕩,感到水紋的波動,倏地逃逸了。溫熱的河水令她很是愜意,她甩甩手上的水拿上布包站起身,不忍擦去臉上的水珠兒。她順著河水向遠處看去,河岔蜿蜒的岸堤阻擋了視線,也遮掩了她的身高。她沿著水邊向一處更僻靜的地方走去;脫過衣褲坐在水中,揉搓臂膀及雙腿;水的溫潤讓她微微合上雙眼,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舒展。腳上的****象電流般傳遍全身,她驚悚地睜開眼,是水中的魚兒遊來又遊去;不遠處一對彩蝶上下舞動,碧藍的天空幾縷絲雲相互纏綿;一隻飛舞的蝶兒停落在一朵遲開的花兒上,另一隻圍繞著上下舞動,隨後交尾。片刻兩隻彩蝶相互追隨飛遠。她收回目光,在水麵長出的野草上,兩隻紅蜻蜓停過之後,又扇動透明的翅膀向水中產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