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還想掙脫,豌豆仔操著破爛不堪的英語說:“死道撲(Stop)!”

大概是想告訴那個女孩,這條道堵死了,休想把我撲倒。

原來女孩是賣水小販的女兒,見爸爸快要敗下陣來,她不得不用這種極端的方式為家人爭取今天的口糧。

她領著豌豆仔穿過玉米地,走過一條隻能允許兩人並行的小路來到河邊,指著那些正蹚水過河的孩子。她告訴豌豆仔,她有一個七歲的弟弟,每天都要蹚水過河去上幼兒園。

天,蹚過河,竟然是為了上幼兒園!

豌豆仔隻有去桂林旅遊的時候,蹚過河水。

他太不敢相信了,又問女孩,她在哪裏上學。她說她馬上就要輟學了,還說如果夠幸運,可以像她的小姐妹那樣去公立學校上學就好了,這樣一來,就可以吃到一頓政府提供的免費午餐,這大概是每天唯一的一頓飯了。

以前在城市裏工作生活,豌豆仔覺得自己很窮。到了這裏他才發現,原來貧窮也是分層次的。

有的人覺得月工資低於八千元是窮,有的人覺得買不起房是窮,可這裏的人們連基本的生存都負擔不起。

豌豆仔看了看身邊那個像影子一樣黑的女孩,挽起了袖口和褲腳下了河,攙扶起一個個小朋友,用破爛不堪的英語說:“發落蜜。(Follow me)”大概心想著,無論來這裏的人發達或沒落,都能用自己的手和腳,用自己擅長的方式,給這些孩子蜜一樣甜滋滋的生活。

夢想家

“你好,我是安利。”

“不好意思,我不搞傳銷。”困倦的豌豆仔剛準備掛掉電話,對方連忙解釋:“不不,我的名字叫安利,我姓安。”

安利是一家國內青年雜誌的編輯,雜誌有一個紀實欄目,每期要尋訪有特別經曆的年輕人撰寫文章,講述自己的獨特體驗。

他在一家國外網站看到豌豆仔的消息,聯係了國外網站的編輯,取得了豌豆仔的聯係方式,希望邀請他來寫一期稿子。

豌豆仔畢竟在電影公司幹過,筆頭功夫還是不錯的,第一次接到安利的電話時他快要睡著了,糊裏糊塗就答應了下來。

再次接到安利的電話,安利笑嗬嗬地問:“您好,不知道稿子寫了多少啦?”

豌豆仔正扛著一塊木板準備去給海地人民建房子,聽到安利的問題頓時啞然。

他已經忘記這件事了。

晚上回到集體宿舍,他打開筆記本電腦,卻怎麼也寫不下一個字。後來的幾天裏他又試了試,要麼是寫不出來,要麼是剛有點靈感就被叫去做任務。

“不如你找找別人吧,我寫不出了。”

安利像是很怕失去豌豆仔的稿子,忙說:“你先不要放棄嘛!過兩天,過兩天你再試試!我很想把你的經曆分享給讀者。”

豌豆仔摳了摳腦袋:“你是不是很缺稿子啊?”

安利說:“唔,還算好,火還沒燒到眉毛,嘿嘿。”

豌豆仔連忙說:“那你可以早點找別的選題呀,又不是非我不可,放棄我也沒什麼的。”

安利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鍾:“如果每一個選題我都這樣想,可能一個稿子也拿不到了。”

安利負責的這個紀實欄目總是特別麻煩,要去尋找很多不一樣的青年,還得讓他們自己寫稿。找選題已經很困難了,更可怕的是大多數人是不擅長寫作的。

“如果這一個選題可以被我放過,那所有的選題都值得被放過啦。”換句話說,安利不願放棄任何一個選題。

後來豌豆仔才得知安利竟然是與自己同年畢業的大學生,頓時覺得親切了不少。豌豆仔問他現在待遇好不好,四千元夠不夠用:“你看新聞沒,現在很多大學生期待的畢業起薪可是每月八千元哦,低於這個都覺得不夠。”

安利笑笑:“現在我跟三個朋友合租,在次一線城市,還算過得去,房租平攤下來也就七八百元,剩下的錢除了日常開銷還能省下一部分。關鍵是我能做自己夢寐以求的行業,光是這點就沒啥可抱怨的了。”

在電影公司的時候,豌豆仔也拿著每月四千元的工資,但是沒有安利的幸福感多。豌豆仔說:“你很會開導自己啊,很樂觀,我喜歡你這樣的人。”

安利在電話裏哈哈笑:“真不是苦中作樂,雖然做雜誌很辛苦,回報率也比較低,甚至前景堪憂,但這是我從高中時就有的理想啊。”他強調,“我是真的感到滿足。”

一周後,豌豆仔終於把稿子寫了出來。由於身在窮鄉僻壤,稿費不方便發放,豌豆仔就讓安利代為保管,說回了國一起吃飯。

他既不是土豪不在乎錢,也不是隨隨便便就把自己的報酬托付給一個陌生人,隻是他有一種預感,一定有機會見一見這個樂觀的男孩。

“嗯!你一定記得來找我啊,不然我拿著你的稿費會良心不安的!”

安利在電話裏笑,豌豆仔也跟著爽朗地笑了起來。

有夢想的人,真幸運。

朋友圈

豌豆仔在海地的義工之行刊登出來之後,報道同步上傳到網絡,讓他在微博、豆瓣上小小地火了一把。

默默無聞的社交賬號,一下子多了幾千個粉絲。

粉絲破萬的時候,豌豆仔截圖發朋友圈,難以抑製高興的心情嘚瑟了一下。這大概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這樣受到關注和讚揚。

不到十分鍾,一百多個讚讓他的微信熱鬧起來。

當然也有人寫下了評論:

“豌豆仔,好久不見你曬黑了,不過你很帥!”

“豌豆仔,代我們向海地人民問好啊!要捐錢捐物什麼的記得說!”

當然,也有更豪放派的姑娘直接拋繡球:“那個誰,我要嫁給你!”

豌豆仔一頭倒在簡陋的床上哈哈笑,就像是住進了一座皇室城堡。

平時工作強度比較大,豌豆仔很少看朋友圈,今天心情特別好,於是他伸出食指開始下拉頁麵。

總有一些意外要發生。

比如,看見大學宿舍對床的男生坐在豪車上,說“今天的天氣好美,就像你微笑時的臉”啦;

比如,看見曾經暗戀過的同班女生對著落地窗自拍,說“天晴時下著雨,就像我想念你時你不在身邊”,玻璃裏映出她手上蒂凡尼的婚戒以及床邊的一雙男士拖鞋啦;

又比如,看見那時班上最白癡的某人,西裝革履地走進政府機關大門上班的畫麵啦……

朋友圈是一隻超大size的潘多拉魔盒,放出一堆妖怪,致力於蠱惑人心動搖意誌,生產不快樂和紅色的眼睛。

“蛋蛋,忙完這周,我想去散散心。”豌豆仔垂頭喪氣地說。

蛋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好啊,明天我載你去玩。”

豌豆仔一直覺得蛋蛋是無所不能的,既然答應了載他,那麼蛋蛋一定能從這窮鄉僻壤搞到一輛自行車什麼的。

可他沒想到,這貨竟然搞來一輛四個字名字的豪車。

嘟嘟!

“豌豆仔,快下來,我們走吧!”

過了一會兒,豌豆仔從二樓的窗戶探出腦袋:“我肚子疼!去不了了,不好意思啊。”

後來,他才從別的義工隊伍成員那兒得知,蛋蛋他家是在美國做生意的。

豌豆仔關閉了朋友圈,跟蛋蛋道歉:“我爸媽不太放心我,想叫我回國好好待著。”

蛋蛋爽朗地拍了拍他的肩:“好,歡迎你隨時歸隊。我一會兒就給你定好回程的機票,謝謝你!”

回國的飛機上,蛋蛋得出一個結論:

窮人幫窮人,才是義工;富人幫窮人,那叫慈善。

創造力

從工地上回來,豌豆仔癱倒在自己的小床上。

筆記本電腦傳來“滴滴滴”的信息提示音。

豌豆仔打開電腦,看見安利的頭像愉快地閃動著,頭像是一隻暖黃色的大臉貓。

“豌豆仔,上回的稿子反響很好啊,你看到網上的評論了嗎?”安利問。

“看倒是看到了……”

安利又問豌豆仔在海地的義工工作是否順利。

豌豆仔遲疑了一會兒,回答:“順倒是順利……”

“看來你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安利挺善於推測。

豌豆仔緩緩地敲下文字:“以前在國內,也換過三次工作了,其間也花了幾個月時間重新考研,可無論我怎麼改變,都覺得生活沒有什麼奔頭。”

安利發過來一個“撫摸”的表情,說:“現在不是挺好的?你的付出會讓更多的人過上安定的生活,很有存在感呀。”

豌豆仔歎氣:“安利,我覺得自己好像無法喜歡上任何一種工作,現在的生活也沒什麼不好的,可我就是覺得自己在瞎耗時間。”

安利說:“上次我給你發過我寫的文章,你覺得寫得怎麼樣?”

豌豆仔想,或許自己負能量太多了,安利不想繼續之前的話題吧,好吧,換個話題也好。

“寫得很好!真的,我覺得你做編輯有些浪費了,可以試著寫自己的東西,當一個作家。”

安利又問他:“那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能猜測我現在過得怎麼樣嗎?”

豌豆仔說:“你之前不是有說過,現在的工作是你喜歡的,很開心……唉,我真羨慕你啊,能為了自己的喜好活著。”

安利發來一個“齜牙”的表情,說:“哈哈,其實我告訴你一個小秘密,無論是做雜誌也好,寫作也好,我真的是沒什麼天賦的。小學的時候每個周末都要寫周記,我熬到周日還是寫不出,爸爸就會寫一篇,我再謄寫一遍交差。”

“不會吧!怎麼可能哦!”

“而且,我最討厭的事就是看書,小時候都是被逼著看書、背唐詩什麼的。真的談不上是最原始的喜愛。”

“那你為什麼要幹這行啊?所以說,你的那些開心、滿足感,都是偽裝的咯?”

“No no no,並不是。我特別了解自己,我是個很不愛動的人,所以體力勞動我幹不了;我是個數學盲,所以高大上的金融行業還有科技行業我都幹不了;我又不怎麼喜歡商業,所以銷售相關的工作跟我也是無緣的。想來想去,隻有幹文字工作才是最適合我的,所以我就不斷地鼓勵、暗示自己,讓自己喜歡文字工作,並且努力地在這份工作裏找到讓我引以為豪的東西。我的開心和滿足絕對不是騙人的,但也絕對不是與生俱來的。”

安利繼續說:“人都是有惰性的,大概沒有誰會真正喜歡工作吧,更加不會有很多人有機會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可是,依然會有許多人幸福、開心地去工作。我覺得,無論你從事哪一行,都得努力找到能讓你獲得滿足感的東西,很細小的也行。”

“怎麼找哦?”

“比如你一開始做廣告策劃,當你設計的廣告方案得到投資並且實施出來,出現在大眾麵前,雖然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你的作品,但你也能感到榮耀;比如你做電影宣傳,無論是電影字幕表裏的一角出現你的名字,還是能跟許多明星朝夕相處,都是很好的小確幸;你現在在海地更不用說了,有一句話我認為是沒錯的,讓別人感到幸福的同時,自己也會是幸福的。這應該跟惰性一樣,是咱們人類天性的一部分。”

“奔頭,上天不會給你,你要自己去創造!不要以為這不可能,人類的創造力可是非常強大的哦!”

豌豆仔盯著屏幕上長長的文字,心想,哇,原來我可以這麼有奔頭。

可我竟然全都放棄了!

朋友

飯館在雜誌社後麵的街道上,賣的是當地的特色菜,外地人通常找不到這裏。

豌豆仔看著坐在空調旁邊的那個瘦瘦高高的男生,直覺,他就是安利。

打決定回國的那一刻起,豌豆仔就準備好了要去找安利。

他想起安利那陽光明媚的語調,不禁覺得這趟旅途很像朝聖。

安利就是豌豆仔的男神。

安利也認出了豌豆仔,衝他熱烈地招手。之前約稿的時候,安利看過他的照片,所以這並不是多難的事。

豌豆仔想找一份工作。

“不做義工了?為什麼?那麼有意義的事業啊。”安利嚼著青菜。

豌豆仔放下筷子有些尷尬,他難道要說,當看到蛋蛋開著豪車載他去兜風的時候,他簡直要被嫉妒心給淹死了嗎?他難道要告訴安利,有錢人才有可能長期做公益,而不需要擔心錢的問題嗎?

“年輕的時候為了夢想活著是快樂的,可這快樂真短暫,我怎麼就那麼早地認識到了現實呢。”豌豆仔委婉地說。

安利不再追問了,埋頭吃飯,表情沒有方才那樣喜悅了。

豌豆仔想,或許自己那麼世俗,被眼前這個夢想家給瞧不起了吧?

兩人一時無語,豌豆仔也不清楚想要找什麼樣的工作。

透過小飯館的窗戶,剛好可以看見雜誌社的大招牌。

“安利,你們雜誌社招人嗎?我想去試試。”豌豆仔低頭扒著飯,很投入的樣子。

“可以是可以啊,不過我們雜誌社比較變態啊,你扛得住嗎?”

這個問題在隨後的試用期裏得到了解答。豌豆仔的筆頭功夫,加之在電影公司積累的溝通表達能力,得到了社領導的認可,很快就要讓他轉正了。

就是這個時候,豌豆仔得知有人在他背後說壞話。他進而了解到,那個人或許是安利。

豌豆仔很不明白,為什麼安利要平白無故地詆毀他呢?

電影公司的哎喲哥在QQ上問豌豆仔:“你仔細想想,你現在跟你那位朋友處於什麼樣的位置?”

豌豆仔也真是呆萌,說:“位置?他坐在我斜對麵啊……”

哎喲哥發了個流汗的表情,豌豆仔才恍然大悟:“哦,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是在做同一本雜誌啦,可是公司又不會裁員,我們的收入又不會相互影響……”

哎喲哥又說:“你再仔細想想,想想你和他在工作上有沒有什麼你遺漏的細節?”

豌豆仔皺著眉頭想了半天,終於想起最近主編把安利的幾個欄目勻給了自己。

“可當時他還跟我道謝,謝謝我給他分擔了壓力的呀……”難道安利都是騙人的?

哎喲哥發了個無語的表情:“哎喲,你光看到夢想家的光和熱,卻不知道那光會刺瞎你,那熱會融化你。一個那麼熱愛這份工作的人,就算戰鬥到渾身掛彩,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陣地被你奪走。他們看上去勇敢而偉大,其實從某一個層麵來說,都是非常小心眼的人啊。”

“因為太熱愛自己的事業了。”

第一次約飯那天,豌豆仔低頭扒飯的時候,其實看到了安利忽然陰沉下去的臉。

直到今天他才明白,安利對他的警惕心和敵意,從那一刻便開始了。

就像是隻有自己才可以吐槽母校,卻容不得他人說母校半句不是,那些滿是槽點的事物,其實又都是讓我們無比眷戀熱愛的事物。

苛刻少女

豌豆仔在雜誌社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管理官方微博。

管理微博不是一件讓人省心的活兒。

首先,必須得找一個恰當的定位,是知心姐姐呀還是博學大叔,是清新小鮮肉還是賣萌小妹子?

其次,要把常年缺乏管理的微博重新裝修一下,盡量時尚美觀。

接下來呢,可以做點九宮格,發些勵誌雞湯,或是漫畫段子上去。等微博內容看起來美美噠的時候,就可以出去互動了。

豌豆仔把微博經營得有聲有色,萌款大哥哥天天跟大家聊些有的沒的,遠比煲雞湯有意思有溫度。

微博的粉絲漲了不少,每天都有六七十個新人加入。起初,豌豆仔還有些興奮地一個個點進去看,感慨“啊,誰誰誰又要路過我的世界”,後來壓根兒就看不過來。

苛刻少女就是這個時候開始關注雜誌的微博的。

豌豆仔每天打開未關注人的私信,基本上都是很和諧的,而今天,在一片“能不能做一期鹿晗的稿子啊”或者“我喜歡TF boys”中,夾雜著一封挺長的私信,詳細地羅列出上期雜誌裏的錯誤。

幾個編輯三審五校都沒查出來的錯誤,竟然被一個高中生查出來了,不得不說,高中果然是大多數人一生中文化水平最高的階段。

豌豆仔跟苛刻少女致歉,並禮貌性地希望她以後多多指教。

其實,他心裏根本不想再見到她的ID吧……

接下來的三個月,苛刻少女每月定時發來私信指教。這位少女耿直得讓豌豆仔想哭。

更可怕的是,到了第四個月,苛刻少女打電話到編輯部,把主編鄭重地批評了一圈兒,令全體下屬暴汗。

豌豆仔搖搖頭,無奈地笑了。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學生氣吧,覺得這個世界必須達到一百分才能夠被放過。

工作之後才會明白,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豌豆仔並不想告訴苛刻少女這個道理,因為還沒有必要。

因為,他也該包容苛刻少女的不完美。

後悔先生

豌豆仔被派去跟一位本地的青年作家接洽,他的一本書將在雜誌社出版。

他們約在了雜誌社附近的一間咖啡館。

青年作家真的長得很像青年作家,不過是比較老式的那種,穿著鬆鬆垮垮的衣褲,頭發蓬鬆,細邊框的眼鏡被擦得鋥亮。

豌豆仔一直盯著青年作家的衣領看,衣領裏露出嶙峋的鎖骨,他真的太瘦了。

窮作家的眼裏常帶著一種用力過度的自信,大概是覺得自己為了這一天真的付出了太多,所以應該比別的人更加值得被肯定、尊重與仰慕。

他坐下來,女服務生滿麵春風地把酒水單捧到他的麵前:“先生,請問喝點什麼?”

青年作家看了一圈,撇了撇嘴巴,問:“白開水行嗎?”

豌豆仔看到女服務生僵化的臉,連忙救場,笑盈盈地說:“老師,這裏的咖啡不錯的,公司特意讓我請您喝咖啡,千萬別害我完不成任務呀!”

不到一年的時間,豌豆仔已經學會了一些說話的本事。這句話既表達了希望青年作家點咖啡不要讓他們顯得難堪,又暗示青年作家今天的咖啡有人買單不用花錢可以放心點。

這沒什麼值得吃驚的,也不用覺得惡心。

隻是一種很平常的技能罷了。

青年作家要了一杯卡布奇諾,端上來之後他喝了一口覺得好苦,就說:“早知道應該點拿鐵的。”

豌豆仔問:“要不要換一杯?”

青年作家有些怯怯地低下眼:“不用了,我多加點糖吧。”

在進入雜誌社之前,豌豆仔閱讀了許多出版界大牛編輯的職場故事,明白了跟作家談正事兒的時候,最好以對方的喜好入手;若是實在沒有線索,就簡單粗暴點,從吃吃喝喝入手。人吃飽喝足了,判斷力、意誌力都會下滑,談事兒方便。

豌豆仔請青年作家點菜,點了一圈兒又全都作廢,重新開始點。菜上齊之後,青年作家一會兒抱怨這個菜量太少有點坑人,一會兒抱怨那個菜做得不夠水準,不該點的。

豌豆仔坐在對麵一肚子鬱悶,點都點了,就不能愉快地接受嗎?

青年作家埋頭吃飯,終於不嘮叨了。

吃完飯,等盤子撤下,桌麵重歸整潔,豌豆仔把合同拿出來,開始進入公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