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切夢刀(1)(2 / 3)

所以我說,楚平是一個浪漫的人。我記得那天散場時,楚平已經喝得滿麵通紅。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跟我說了幾句話:“多大了?”

“八歲。”他又問我不上學一個人在家無不無聊。我說無聊就喝酒唄。其實我說這話的時候,心裏頗有幾分蔑視。他在我後腦勺上來了一下。當天晚上,楚平剛出飯店大門,就讓四個社會青年給劫了道。不僅錢包、手表、手機被洗劫一空,腦袋還讓人開瓢縫了八針,身體裏滾燙的鮮血有一半灌溉了夏季鮮嫩的草坪。

【未完稿】

紫色洋娃娃

過去,豆豆每天都會和她的奶奶推著一輛三輪車來到我家樓下,然後過一會兒又會離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風雨無阻,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卻總是無功而返。

我不知道她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似乎是從我搬進這個小區時,她們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出現了。那輛因為生鏽而發出“吱吱”聲的三輪車,在黎明破曉的黑夜中,像是出發的哨笛,在黃昏漸暗的天色下,像是歸家的號角;我感覺她們正在輕描淡寫地成為這個小區的一部分,但我從沒想過也許有一天這些聲音會突然消失,她們也許會不再出現。

我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豆豆時的情景。那天我花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把很多廢舊衣物歸攏進一個紙箱內。如我這般戀舊的人,是不舍得把它們扔進垃圾堆的,但我必須為它們找一個妥當的去處。

我懷抱紙箱,站在院子裏,一番苦思冥想,卻還是猶豫不決;這時,一輛三輪車從小巷緩緩拐進小區的院子;三輪車後麵坐著一個穿紫色棉襖的小女孩,大概六七歲的模樣,踩著紅皮鞋的兩隻腳隨著三輪車翻越上坡一晃一晃的,像一連串紅色的音符。那時我還不知道她叫豆豆,也不認識她的奶奶。我唯一知道的是她們經常在小區裏收廢品。在上班與返家的人群中,總能聽見那輛三輪車“吱吱”的聲響,看見那雙紅皮鞋一晃一晃的影子……我衝老太太揮了揮手,對她說:“你看看這些東西你收不收?”我把紙箱子放到三輪車後麵,老太太一件一件翻看著紙箱內的衣物,渾濁的雙眼露出些許惋惜,仿佛再說:“好好的衣服怎麼不要了啊?”我想自己沒有辦法給她解釋,為什麼一些曾經時尚、昂貴的衣服,因為陳舊過氣就免不掉被丟棄的命運?既然無法解釋,索性就不去解釋了。

老太太慢悠悠地在箱子底下翻出一個洋娃娃,那是去年妹妹在日本留學時買的,因為灑上了顏料,從粉紅色變成了斑駁的暗紫色,從此便被長久地遺忘在床底下。

小女孩似乎很喜歡這個洋娃娃,要了過去抱在懷裏。我驚訝地發現這個洋娃娃和小女孩竟然長得極其相似,不僅是那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還有她的嘴唇,她的指甲,都如那灑上染料的洋娃娃一般,泛著輕微的紫色。小女孩對她奶奶說:“這個娃娃可以給我嗎?”她奶奶說可以,那是你的生日禮物。

我手裏捏著老太太找給我的十幾塊零錢,目送她們離開。小女孩依舊抱著洋娃娃坐在三輪車後麵,兩隻腳隨著嘴裏哼唱的曲調一晃一晃……我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嘴唇和指甲會呈現出淡紫色,像是塗抹了一層薄薄的油彩。後來我給一位做醫生的朋友談起這件事,他說:“那肯定是一種心髒疾病,她年齡這麼小,治愈希望還是很大的。”

從那天以後,我開始注意這個小女孩了。有一年冬天,夜很深了,我從窗戶上看見老太太坐在一盞路燈下,小女孩靠在她的身上,燈光把她們包圍,使她們不必遭受寒夜冰冷的侵襲。過一會兒,小女孩似乎漸漸睡熟,老太太則將自己那件單薄的外衣蓋在小女孩身上,而自己的身體卻被凍得瑟瑟發抖。

我從家中找出一條棉被,然後下樓,交給老太太,她對我說謝謝。我問她這孩子叫什麼,幾歲了?她說叫豆豆,七歲了。我說到上學的年齡了!她的爸爸媽媽呢?老太太說她沒爸爸媽媽,說完,歎了一口氣,又說道:“我收養過十二個孩子,他們有的人找到了親爹媽,有的人願意當他們的親爹媽。唯獨這孩子可憐!她親爹媽不要她,也沒人願意當她親爹媽……”老太太把豆豆抱上三輪車,推著車子漸行漸遠。

天空漆黑如墨,她的背影在寒風透骨的夜色裏顯得蒼涼而落寞。

豆豆是一個孤僻的孩子,她從來不和同齡孩子玩耍。我經常看見她坐在三輪車上,望著遠處三五成群的幾個跳皮筋的女孩,一動不動地看著,那眼神就像一隻脫離族群的小鹿;我問她為什麼不跟她們一起玩,她不說話,低頭擺弄手裏的洋娃娃,兩隻紅色的小皮鞋因為拘束不安而一晃一晃的;我有一回聽見豆豆在院子裏自言自語,我悄悄走進才發現,原來她在對那個紫色的洋娃娃說話;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在她的世界中,她一定認為那紫色的洋娃娃和她才是同一類人:比如沒有爸爸媽媽,比如沒有朋友,比如顏色愈加深暗的唇色與指甲……是啊!有些人注定無法融入世界,因為世界早已將她們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