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 世間慨(5)(2 / 3)

其實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愛讀書的人,隻是缺少一個不讀的理由。

有時候我會想,自己在小野他們的眼裏,是不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或許算不上“特立獨行”,但至少是一個“獨特”的人。無論是我的身體,我的玩具,還是我的習慣,都與他們顯得大不相同。

但,這是我想要的嗎?絕然不是!

我曾經一度陷入迷茫無助的精神沼澤,而且越陷越深。每天早晨起來就情緒低落,甚至一場大雨都會使我充滿悲傷。而令我感到如此煎熬的一個問題就是:假如學業、事業、愛情、婚姻、家庭、子女、健康是評價一個人不同階段、不同時期,最重要的衡量指標,那麼失去這一切的人,是否還有存在的價值?如果仍有價值,那麼他的價值應該用怎樣一把標尺來衡量?

站在時間的製高點審視過去的自己,我發現有時候人們之所以感到迷茫、痛苦和無助,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我們找不到一個合適的標尺來衡量自己的價值。我們不確定自己所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也不知道做什麼事情才算是有意義。因為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情,所以我們對自己存在的價值都會產生質疑。畢竟,麵對整個社會的評價體係,渺小的我們實在顯得太微不足道、不值一提了。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總是特別羨慕那些特立獨行的人。因為他們不需要在社會的評價體係中苦苦掙紮,也不需要用普通人的價值標尺來衡量自己。他們有一套自己的評價體係,有一把專門衡量自己的價值標尺。他們在自己的世界裏活得灑脫而自在。旁人可以羨慕,卻永遠也學不來。唯一值得我們思考的就是,那些“特立獨行”的人,是如何變得“特立獨行”的?那些“特立獨行”的人,彼此之間是否存在共性?而那些向往“特立獨行”的人,又是如何走向庸俗與浮誇的?

我相信,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真正特立獨行的人,會將“特立獨行”當作自己的本意。而刻意追求“特立獨行”的人,最後都不免淪為一個嘩眾取寵的俗眾。隻因,“特立獨行”不是一種行為,不是一種氣質,不是一種追求,更不是一項能夠供人思前想後的選擇。它是一種反抗,是一種受到強大壓迫之後,內心深處產生的反抗意識。這種壓迫通常來自於兩個方麵--即環境與精神。前者如王小波,後者如黃家駒。

在王小波的成長歲月裏,“老舍跳了太平湖,胡風蹲了監獄,王實味被槍斃了”。一個荒唐時代對於正常人的情感表達,有著近乎窒息般的束縛。就像王小波自己說的:“我總覺得自己有一種寫小說的危險。”正是那種極度壓抑的成長環境,才能造就王小波後來天馬行空的文學激流。而同樣作為特立獨行的人,黃家駒則與王小波有所不同。當譚詠麟和張國榮等人的“軟情歌”充斥香港樂壇,街頭男女都唱著小情小愛而“背棄理想”的時候,家駒沒有像一般音樂人那樣,用廉價的傷感情歌來向這個時代獻媚。他帶著自己的才華與夢想,遠赴日本。最後以生命的方式,傳遞出一種永不妥協的音樂信仰。就像《海闊天空》中唱的:“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隻你共我。”對黃家駒來說,音樂既是人生的勳章,又是靈魂的桎梏。

他們一個受到外在環境的壓迫,一個受到內在精神的壓迫。兩種不同的壓迫卻使他們成為同一種人--一個奮起反抗的人,一個特立獨行的人,一個敢於挑戰禁忌的人,一個敢與世界為敵的人。他們對旁人的眼光視而不見,對世俗的評價充耳不聞,對浮華的虛名輕蔑一笑,對無恥的陷害冷靜回擊。他們並非是對這個世界充滿仇恨。恰恰相反,他們是太愛這個世界,他們希望這個世界跟自己一樣真誠而善良。

越是與世界為敵的人,越是渴望世界對他的認同。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與其考慮要不要當一個“特立獨行”

的人,不如先想想自己是否受到任何一種壓迫。沒有壓迫就沒有反抗,沒有反抗,“特立獨行”就無從談起。而你一旦有幸、或不幸地成為一個“特立獨行”的人,所失去的一定比你得到的更多。你想過普通的生活,就會遇到普通的挫折。你想過上最好的生活,就一定會遇上最強的傷害。這世界很公平,你想要最好,就一定會給你最痛;你想體會“特立獨行”的瀟灑,首先就要失去平凡純樸的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