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地裏她差點跟急急趕來的小妖撞個滿懷。碰著她膀子冰涼。小妖嘻嘻一笑:“他火氣好大!”蘭兒轉身低語:“妖,嚇著你了?”小妖站到樹影裏,不知怎的低頭沉吟一下,她神思恍惚,沒頭沒腦地:“我什麼都沒跟他說。”
蘭蘭兒扭頭淺笑,看著小妖紅影一閃,鮮活地消失在樓道裏。
最近小妖跟一個打工詩人打得火熱。那打工詩人藉藉無名,因此對她十分地珍愛。
看那小妖,大白天裏麵色紅潤,一嘴甜美,像是喝了蜜。她一身上下活色生香。惹得蘭蘭兒心裏嫉妒呢。
小妖奔回自己的屋子,把門一關。見自己的詩人正伏案苦思,她躡手躡腳,鶴步走過去,猛然一蒙他的嘴。嘻嘻哈哈,把他拖到床上。她按倒他,紅唇就去他嘴上蓋章。
她嬌喘微微,那種急切像冒煙的稻草堆。那種愛,那種對甜蜜的渴望,在她桃紅的臉上顯而易見。**從他生毛的胸口揉搓而過,小手插入他卷曲的發叢。他們**,他們叫喊。
樓下的蘭蘭兒不笑了。她不急不忙,原地站了許久,像是一團烈火遇到一盆冷水,她麵色凝然,眉間凝起疙瘩。她終於動身,緩步回寓。驚見那席一蟲居然倒在她床上,兩眼閉著。蘭蘭兒瞪著他看,看他眼角多了魚尾紋,他的臉風吹日曬,黑了不少。他看上去已經很累了哩。
她心急火燎地關門,上窗簾。她回身轉,一蟲突地彈起來。他拍了拍屁股,抓住蘭蘭兒雙肩搖晃。他目光灼灼,直視她,小聲問:“你最近怎麼了?”
她什麼也不說,閉上眼,長發垂到胸前。如春柳飄蕩。燈光影裏,她複把眼兒睜開。那雙眼睛像兩個濕滑的黑洞,傳來令人憔悴的消息。她扭了扭脖子,擺脫他的手。一蟲雙臂如柳條軟垂,低聲問:“你,最近怎麼了。”
蘭蘭兒已經三十歲了。不複是那個大叫大嚷的清純女孩,她就像碩大的冬棗樣,紅豔豔地熟了。她的熟,同時也是麻木,萬事不驚。她勾著頭,鼻子裏哼哼,冷笑地說:“我怎麼了,我懷上了你的孩子。”
一蟲不信地眨著眼,突然咆哮:“你胡說!你怎麼可能懷上我的孩子!”
她憔悴的臉蛋,又有眼淚在流淌。她想起紅塵往事,輕聲細語:“那晚,我跑來看你。你喝醉了,見了我,抱著我不放。嘴裏喊‘雪妍,我的雪妍’”她略一停頓,逼得一蟲後退。她聲音突然放大,放聲喊:“席一蟲!少來這一套!在我麵前裝糊塗,你肚裏有幾根腸子,我會不知道哩?你若有種,做了歹事,別抵賴!是不是要我抽你,腦瓜才靈呀!”說著揚手一摑,‘啪’的一聲脆響。她抬腿重重一踢,高跟涼鞋,踢得他呲牙咧嘴。冷不妨背後一張凳子把他絆倒。
蘭蘭兒見狀,仍不罷手。像一包麻袋樣撲到他身上,又捶又打,摑耳光。一蟲倒優哉遊哉,也不還手,茫然地睜著兩眼。
蘭蘭兒打累了,坐在他腿上喘氣。她蓬頭亂發,發絲抱著她半邊臉,像個女巫。
良久,一個低迷、憔悴的聲音,從發縫裏悠然飄出:“我想把他生下來。後來發現我在幹傻事。孩子沒有父親,沒有合法手續。我怎忍心把他弄到這世上來受苦。隻得去墮胎。你倒好,躲在一邊逍遙自在。我恨你!你要吃了你——!”
她又嚷起來,最終無力地一倒,倒向席一蟲身上哭。長發軟軟地飄落他臉上。
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他身上的女人睡著了。她睡得香甜,安然入夢。一蟲茫然地看窗上,這夜一定深了。變得四沉若水,四周寂然無聲。偶爾,隱隱地聽見誰家夢中人一聲歎息。
一蟲自己也累了,眼皮沉重。人生這麼多的煩惱,瓜葛不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索性什麼也不管了,什麼也不想了。他合上眼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