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動作失誤,錢飛脫了手。”
據凶手交待:雅寶路街口牛肉麵館,冬天
“要不咱們四六分成也行,你拿六,等於你五六塊錢出的,別忘了,你老這可不是真東西呀。”王利強說。
“他能來嗎?”他問。
“我叫他,他保準來,他跟我出來多少趟了,沒少掙錢,連他爺爺都佩服我,每次錢都交給我,一刻不離帶身上,廚屎撒尿都不離身,他老爺子別提多放心了……”
“不能在北京幹。”
“為嘛?哦,對,對。你還得化點裝,戴個墨鏡伍的,以後到北京,碰麵他也不認得你―去哪兒呢,你說?”
“南邊,越遠越好。”
“行。―其實,我一人就能辦了,換完了我保證分給你不就行了,非跑那麼老遠,再說你的手腳麻利不麻利,咱們一個配合不好就全瞎了―好,好,聽你的,聽你的nn
“照你說的這樣,他幹完以後,應該變著法的下車跑縷,幹什麼幹等咱抓他。”
“出了事就溜太明顯了,他也沒想到能查到他頭上”,我這時聽見車廂門口傳來的爭吵,是他的聲音。“不過,現在他肯定後悔當時沒找機會開溜了―應該放他進來看看。”我順著聲音到了車廂門那兒。
“我隻是要請他們快一點………”
“宋。”我點下頭,小宋不再攔他,讓開路。
他從我身邊帶著呼呼聲過去,沒理我。小三六神無主地在後邊暗處,我想起什麼,過去要過腰兜,小三現在可是急壞了。
“很好,箱子搜查過了,這是我唯一的行李,怎麼樣,找到你們要的東西了嗎,我想我可以說再見了吧?”
“離到站還早呢。”老田漠然說,等著那幾個幫忙的列車員,陸續從各個鋪上下來,一個一個返回,沒有。沒有。沒有。
看我堵在他身後,他說:“怎麼,還不放我走嗎?我明白了,你還沒搜查徹底,箱子也許有夾層,撕開看看吧。”
老田大聲拍著巴掌,往車廂中間去,“各位旅客朋友們,大家聽好,每個人都翻翻自己周圍,包括行李,看有沒有什麼東西不是自己的,被別人放進去的。誰找出來,不要隱瞞,關係重大……”
車廂亂開了。
他掃視四周的幾個人,然後冷笑著瞧住我。
我過去,到小桌子跟前,他側身讓開,順勢坐在鋪上。我把兜子扔在桌上,掏出美元,看看厚度,比我想象的要薄,我撐開兜子看裏邊是不是還有,沒有,就這些,隻是這麼一揮,我用手在錢邊上量量,厚度和一個指節的長度差不多。都是一百一張的,他拿走的那些也該是一樣的厚度,隻少七張。
據凶手交待:街頭電話間,冬天
“對,兩萬都帶上,跑一趟還不多掙點。行,明晚上我等你了。”王利強放下電話,交費。“哪麼這麼貴呀,我打的是天津,不是東京,你算錯了吧。時間長?啊得,算我給小姐你交口紅錢了。”回頭一拍他。“怎麼樣,全齊了。”
北京火車站
他持錢在售票窗口,小喇叭裏響著小姐不耐煩的斥責,排在他身後的人也直拍他肩膀。
他擠出售票廳,在站前廣場上找到一個穿大衣的小夥子,小夥子正把手裏露出的一小塊票湊給路過的人看。
“我要七張明天去湛江的臥鋪。”
“過會兒要行嗎?”
“行,但有個條件,我得要六張在一塊的,就是一個格子的,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明白,一個隔斷六個鋪,您整個全要了,是這意思不是?”
“對,另外一張要同一車廂的,離著遠點,要柳州下的。”
在售票房門口,小夥子進去了,他才脖子發直,想起了什麼,自責地搖搖頭,買六張票沒一點用處,車開起來後,列車員會把鋪賣給座席的,鋪位空不下來。
“票來了。您這事真夠費勁的,這就五張在一塊的,讓人買走一張。”
“就這樣吧。’,
建國門橋
“行啊,你辦事夠利索的,”王利強接過兩張票。“我BP機一響我就知道你行,衝你這利索勁兒,咱這買賣準行。你是在家呼的我吧?―哎,對不住了,對不住了,不該問,不該間,說好了麼,完事以後你不認識我,我不認識你,忘了,忘了―您那機票?訂上了,行,那咱們就,海口見。我可再說一遍,我一次沒去過,你定的那地方別不好找。行,出了碼頭,我叫輛車直奔你去。什麼?兩萬,我讓他帶兩萬他準拿兩萬,對,你放心吧,他要有小票,明兒一早我就領他去銀行全換成一百的,這不就跟你的那個一樣了嗎。”
“你幹得很巧妙,隻有這一件證據,找不到的話你就逃脫了。”我把美元像撲克牌那樣分成兩攘,並在一起,用手掌把它們按平整。我應該知道與這小堆相對的那些在哪,快脫日說出來了,可還想不起來,我沒糊塗,隻是時間問題罷了,還得等幾分鍾。
“不過你的膽子太大了,冒充死者去換錢出來,這計劃太冒險了”,我指著人縫中露著半個身子的小三,“他萬一醒著,起來看你一眼怎麼辦,漏洞太多,萬一旅客滿員怎麼辦?”
據凶手交待:盛洗間,2點15分
“……戴眼鏡的胖子哪像幹這行的.什麼算計他,我看是你找來合夥算計我的吧,你手挺快啊,在餐車說那麼兩句話的工夫你就把盒飯換了,我的小兄弟聊著聊著就不行了。實話告訴你,打一看見你在這車上,我就知道你要玩花活。怎麼著,美元,我壓枕頭底下了,你就是說下大天來也蒙不去,我勸你還是識相點,按我說的,海口見,虧不你的。”王利強轉身走去,煙翹在嘴上。
老田回來了,麵無表情,沒往坐著的他那兒看,瞧瞧我,我扭臉接著擺弄桌角的兩攘假貨,水杯隨著我的手在桌上磕了幾下。窗上映著一群靜靜的人。他心平氣和了,在圍著的人聽來非常通情達理。“你們搞錯了,我不怪你們,去抓真正的凶手吧―對了,也許該搜搜我的身,查就查個徹底。”
“宋兒,你去。”是老田的聲音。
他起來跟小宋走了。
就在這時,我把水杯往攢在一起的左手指尖上一扣,走過老田身邊說了聲,“行了。”別人側身讓路,我想起什麼,回來掀開他的箱子,把那塊鏡子裝進我的口袋。穿過人堆時我拍了下小三,讓他收好桌上的美元。
據凶手交待:盥洗間,夜2點16分2秒
刀光一閃。
盟洗間的鏡子前,他對著小宋剛把夾克的拉鎖拉開。我說,“這邊來吧。”人群流回軟臥車廂。
據凶手交待:盛洗間,夜2點16分3秒
刀光又閃。
我在他身後把人截住,讓老田他們“稍等一下”。
我輕推著他,進了一間包廂,讓門開著。
我倆都站著沒坐,我整整被鏡子墜歪的衣服。
我說:“你後悔了嗎,你現在後悔了嗎。”我用套著小碗的手一指他身後的車窗,“那邊山腳下有間樸素幹淨的小茅屋,空氣清新,沒有毒氣,你向往嗎?”
他笑著看我,“你搞錯了,搞錯了。”
“美元:”
他笑著看我
“美元。你想到什麼了,美元:”
他出聲地笑一下,“好了,奉陪到底,讓我想想看,看我想到什麼,嗯,美元,綠紙。我想到了綠紙,怎麼樣?”
據凶手交待:廁所,夜2點17分
他拖進屍體,在屍體身上翻找。
“綠紙:”
“呢,沒完了,綠紙,嗯,樹葉。”
據凶手交待:廁所,夜2點18分
他看著刀上的血。
“樹葉:”
“嗯,大樹。”又是一聲笑。
據凶手交待:廁所,夜2點18分
他飛快地扒掉屍體的褲子,褪下戒指戴在自己手上。
“大樹:”
“森林。”
據凶手交待:臥鋪車廂,夜2點21分
他的手抓住欄杆,戒指閃著光。他身上已是死者的衣褲。上了中鋪躺下,手往枕下摸去。 “森林:”
“原野。”
據凶手交待:臥鋪車廂,夜間2點23分
他聽著動靜,往下看看對麵下鋪的乘客。忽然感到手一陣疼痛,他用拇指摸摸中指,思索了一下。
“原野。”
“——動物。”
“是什麼動物?”我握著小碗,他臉上還掛著笑,我左手去掏鏡子,鏡邊掛住我的口袋,我神了兩下,隨著我一字一句,他的笑容沒了。我看著鏡子背麵念道:“當狼群瑟縮抖然一團,是誰在冬夜的寒風中孤立,任飄逸的身影映在天空;當草原被眾獸平靜覆蓋,是誰使它們卷起褐色的波濤,任飄逸的身影刺向浪尖?”我抬起頭,看著他。“―你,飄逸的你,‘飄逸’。”
他僵立在那兒。我出來。
老田正站在另一間包廂門口,身後還是那些人。我過去,開口之前先拉開那包廂的門。我聲音輕得連自己都難聽見,“假發。”我進了包廂,回手關上門。
這兒沒亮著燈,我把鏡子放在桌上,扣往獅子的雄姿。鏡子晃過一道微弱的冷光,我扶住桌子麵朝窗外,眼睛逐漸適應黑暗。腳下的地板微微震動,不是車輪前進的震動。還有人撞著牆板的一聲響起,幾聲嘶叫,聽不清是誰的。眼睛適應了,我推上一層窗戶,遠處的確有山。我又伸出手,四個指頭夾住窗梢,先是一道風,吹掉了桌上的一個空煙盒,接著風吹到我的胸,我的臉,頭發。沒有閃電,我看得見山峰,霧氣在升騰,湧向混飩的天空,有人喊著要床單,山在我眼前模糊起來,是這風,太涼太冷。我頭側向兩邊,臉低下,用肩膀擦去眼睛下邊的濕跡。
據凶手交待:臥鋪車廂,夜2點29分
他輕聲下鋪。
“幾點了,小王?”盲人間。
他一驚,手摸腰間。盲人眨著不動的眼睛。他沒作聲,走了。
在廁所門口,他扔掉衣服,穿上自己的衣褲。在盟洗間地板上把斷了的半截煙頭找到,又持刀進了廁所。半分鍾後出來,摘下戒指,摸著刀鉗用西裝包好出了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