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 3)

“吃過安眠藥嗎?”

“不,很少吃。”他還是不緊不慢。

“那你隻慣於給別人吃?”

“怎麼回事?”他旁顧別人,好像在問別人我是不是個瘋子。

“你昨天上車的時候是不是太早了,車上還沒有幾個乘客?”

“是這樣。”態度誠懇。

“所以你堵起廁所的下水管來就便當多了。”

“堵什麼?我幹那種事幹嗎。”他拉下臉。

“今天淩晨,你不出聲地把王利強引到盟洗室現場,殺了他。他披著衣服,跟著你到了現場,你瞧準機會從背後下手。”

“這樣說話未免太不負責任了。”有點拿腔作調,還不錯,我喜歡他的不自然。

“下手之前你們還聊了兩句,他抽著煙,你不抽煙吧,至少當時沒抽,你很堅強,像塊真金,遇到火不退縮,我是說煙頭上的火。你捂住他嘴,用刀子,左手,你是個左撇子吧?”

“莫名其妙!”

“燙手的滋味也很妙吧?”

他伸出手掌,“這個?這是我在家做飯燙的。”他讓氣憤恰當好處地增長。

“他披著衣服,對你毫無防備,這是你的恥辱,太不公平,你殺了一個毫無防備手無寸鐵的人,盡管他幹了些可恥的把戲……”他沒用什麼異樣的反應來告訴我有關“把戲”的細節,我接著說下去,我把握不大,可沒別的辦法,“他不會防備你,你們關係挺近,近到可以偷著在餐車角落裏聊天的程度。”他已是那麼氣憤,我每說一句話都抽口煙,給他插話的工夫。他一直閉著嘴,瞳孔還是那麼小,泄露了憤怒的虛假。我把煙從嘴邊拿開,在空中劃了道弧線,裝得輕鬆自信,“當然,你們還沒近到互知肺腑的程度,否則你換掉他手上的盒飯時就不必瞞著他了。真是罪過,一個農民的兒子,竟然把一盒飯菜從車窗扔出去,米飯西紅柿,沒有藥物汙染,也許你也糊塗了,不知哪盒是幹淨的了?”

“你是什麼人?”我沒回答,他轉向老田,“他有這樣講話的權利嗎?”

“你本該放心,你沒弄錯,你的藥物準確及時地發揮了效用,那個小孩今天早晨還死死地睡著,就是剛從這離開的那個小孩,你認識他,你進來時,你的目光說明你認識他,雖然他不知道你是誰。”

他抗議了一句,我沒聽清。他的聲音又平和了,讓我心裏老大不痛快。

“你用的什麼藥,一般的安眠藥?那太麻煩了,你還得稀釋,免得人家咯喃咯喃地嚼,你把藥水放哪了,瓶子裏?那可得是個不小的瓶子,得裝得下夠至少三個人喝的,三個人,一個小孩加上你的兩個鄰鋪,我相信你準備的還要多。”

他直瞪瞪地瞧我,眼都不眨,我平靜地回望,用的是欣賞的目光。

“郭莉讓我問你好,你上次見郭莉是什麼時候?”

他炯炯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茫然,我意識到這句台詞演砸了,他跟王利強的“老大姐”不沾邊。但同時也證明我其他的說法還沒太失真。

“誰,郭什麼?我根本不認識你說的這個人!你說了這麼多,跟我毫無關係,我跟這件事沒有一點關係!”

我把煙按在煙缸裏,“坐下。”可惜有火車聲,不然我的聲音可以再低一點。

他坐下了。“好,隨便你說吧,不過我提醒幾位,你們在耽誤時間。”

我踱到門口,轉過身,“說得對”,我伸出食指衝兩邊晃了晃,“你們出去忙你們,我和這位先生單獨談談。”

老田真作勁,出去時還給我打了立正,弄得我和凶手一樣不知道我到底是個什麼官兒。一到過道,凶手看不見的地方,老田衝我不耐煩地打了個手勢。我等幾個人走完,沉吟一下,邁出門。

“你認準了是他了?他可是國家幹部,你鬧錯了我得給人賠不是。你行嗎?那你幹吧,我這邊忙我的啦!”

華忠說:“他這麼大個可夠危險的,萬一你們一會兒說炸了,別讓他給你來個兩腳不沾地,順車外邊去。老田,旁邊房間裏給他留個人值班吧。”

“對,”小宋說,“萬一真是他,你給他說急了,夠你嗆,有危險就在牆上敲SOS,三長兩短,會不會?”

“三長兩短。這主意差點,不等敲完,我先三長兩短了。哎,把煙給我。”

“別耍貧嘴了”,老田直上火,“小於呢?於子!過來,沒值班吧?”

我想回老馬的包廂取點東西,傅群湊上來,“我剛在門口可都聽見了,你有譜嗎?又惹出事來,咱得賠多少律師費呀。”

我轉悠了一圈,回去從箱子裏翻出我的記事本,老馬還睡著,小蔡正看一本畫報。

我在記事本上間斷地寫上些詞,這費了不少時間。傅群一直在我耳邊幾厘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