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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憑一個小疤有點懸”,小宋說。別人沒吱聲,我覺得出來,他們有同感。我顧不上多說了。

“你認準了是他了?”老田說。

我站著,手推上鋪的床幫傾著上身,琢磨著左手拿著的那人的履曆。“他為什麼殺人,要一件東西?”

“你的意思不是仇殺?”

“不像,在死人嘴裏塞上紙條,看上去是感情衝動,可是紙條作得很精細,……是個很理智的人。”

“那還能為什麼,為錢?值錢的東西沒少,戒指他也扔了。”

“死者死前回去取過東西。把死者衣服扒了,他在找東西,這東西不大,得脫了衣服細找。”

“怎麼著,什麼事老師?”

老師立在門口,躬著身子,“對不住,這位弟兄,有件小事情麻煩你一下。”他張開半握的手,“這錢,換成小票子好不,十元底就可以羅。”

“為啥?”我問。

“我沒,我沒地方去換這錢,票子大,我們那地方不好用,”我剛“噢”了一聲,他接著說,“再一個,這樣大的票,假底多。”

我們仔細瞧瞧他,開始的幾聲笑還忍在嗓子裏,後來繃不住,哈地笑出來。老師幹幹地跟著笑笑。

“咱們這兒誰能破開?”老田說。“別急,老師,包在我身上,多少錢,到時候,我發動乘客,你下車不還早嗎,頭你下車肯定辦好。”

“那謝謝了哈。”

“別給我,別給我,我沒地兒放,你先拿著。到時候我找你。應該的。”

老師想走又止住,他支支吾吾地向我:“兄弟,你出來下好不,我有句話。”

我跟他到過道,他摸著我的手腕,眼睛低著,“謝謝你啦,兄弟,謝謝啦。”

他瘦小幹巴的身影在過道盡頭消失了,往回走的時候我腳發沉。我停住,這個案子好像已經破了,剛才的笑聲裏透出了一個答案,怎麼回事,笑的時候有一條線索在我眼前閃了一下。我抖抖腦袋,還是想不出什麼來。

“夠實誠的,難得見,捐的錢他能直眉瞪眼找回來,這才叫肝膽相照呢。前幾年我一親戚讓我給他從廣州捎個戒指,戒指到手他一個勁兒謝,然後偷著去測含金量。測測應該,可幹嘛瞞著我,……扯遠了,扯遠了,說正事。馬兒,你懷疑那個人,除了疤你還能找著別的不能?"

我正琢磨那張簡曆,聽見老田問就轉過身來: "1959年到1961年在四川廣元縣臨水村小學上學,1961年到1965年陝西家廟縣紅旗公社第二大隊學校上學,19“年至1968年在漢中師範上中學,1968年到1969年陝西富縣插隊,1969年至1975年轉人黑龍江兵團,1975年到1978年北京化工學院工農兵學員,1978年到1982年在原校上研究生,1982年至1983年北京化工二廠工作,1983年至今在中國科學院化學研究所工作。”我念完等著聽反應,“有什麼感覺?”

“苦大仇深。”小宋說。

“你琢磨出什麼了?”老田沉著臉。

“這人很難對付。”我把其餘的材料壓回墊子下邊,“得搜搜他的行李。”

“幹嘛?”

“他那兒應該有死者的什麼東西。”

老田盤腿坐著沒動,犯著猶豫。

“得快點”,我說,“不用驚動他,叫他過來,你這邊拖住他,我過去看他行李。”

“嗯,宋兒,你去叫他,跟他說有事忘了問。”

“是哪人呀?我還沒對上號呢。”

“就是那……算了,華忠去吧。”

“連他邊上那解子也叫來”,華忠出門時我說,“免得他疑心,小宋,你跟著我,給我壯膽。”

我和小宋躲進第一間包廂,關上門在裏邊等了一分鍾,直到聽見腳步聲過去,我從錢包裏捏出根鋼絲。

找行李的時候費了點勁,小宋讓鄰近的旅客認自己的行李,最後剩下兩件沒人認了,一個是半米高帶枯轆的圓包,一個精製的小皮箱。圓包沒上鎖,我拉開拉鎖看見塞在漱口缸子裏的髒毛巾,隨手又拉上,這是胖翻譯的包。我把皮箱從架子上拎下來,放在鋪上,周圍有好幾雙眼,我怕手藝外傳,看了小宋一眼,他把人轟開了。隻有那個高個小夥坐在自己鋪上抽煙,眼睛很懂事地冷漠地看著窗外。“哎,那同誌,別看,到時問題說不清了你怎麼辦。”小宋說。

我用身子擋住可能射來的視線,鋼絲插進鎖孔,老套路,我練了一個星期才熟練的,這是第五次用這玩意兒開鎖,那四次中有三次是開我辦公室的門,我記性不好,老忘帶鑰匙,至於還有一次我的鋼絲派了什麼用場我記不清了,要是誰逼著我非想起來不可的話,我準能“呱嗒”一拍腦門,想起是下雨時用它捅過地溝。箱蓋蹦開道縫,我撩開它,赫然在目的是我自己皺眉發呆的臉,我把鏡子拿出來放在一邊,下麵是幾本書,《識破騙術》、《交際學》、《如何操縱你的上司》、《專利法講座》,一個記事本,記的全是公事,後邊的名片夾也是一堆業務頭銜讓人提不起興趣,塑料封皮裏有幾張一樣名片,是他本人的。幾把不同種類的梳子用一根長鬆緊帶捆成一捆。一套內衣幹淨筆挺。沒別的了。我歎口氣,把東西往回放,鏡子背麵的畫片吸引了我。是一頭公獅子,畫上還題寫了一首詩,和記事本上的筆跡一樣,是他的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