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馬在門外見了我,得意地衝包廂裏拇指一挑。
“真是我的,我父母去年從美國給我爺奶帶回來的。條便大哥他還靠莉姐養活呢,哪來這麼多美元,真是我的。”
小桌上扔著一隻腰兜,小三立在老田麵前,皮夾克開敞著。
“是你的?我跟你說,別看你歲數小,謀財害命可也得斃,你掂量掂量,這可不是小偷小摸,進去呆兩天就完了,這是槍子的事,要想從寬,政府的政策你知道吧,還是我剛才那話,主動說出來,保證寬大處理。怎麼樣,說。”
“真是我的”,小三理多詞窮地直著急,想過去靠老田近點,被喝住,隻好退回去,含含糊糊地跟老田套了個親戚,“真是我的,叔。”
“好哇……”老田說了一聲,下邊沒詞了,看來是覺得弄不出什麼來了。
“對了,我有辦法了,下站您跟我下車,往我家打電話,您問我爺是不是我的錢。”小三興奮地又站起來了。
我擠進去,用指頭挑開桌上的腰包,“你帶這錢幹什麼?”綠票子有點劃手,一百一張的,有一本書的厚度。
“到海口那邊出去①。”他坐下小聲說。
“炒賣外幣也是犯法”,老田拳頭敲了一下那小兜。“你剛才說這是頭次幹,不對吧,天津北京的行情你都門兒清,是把老手。這屬黑市交易,要想我不追究,你必須積極配合破案,立功贖罪。”
老田的口氣不再咄咄逼人,把殺人罪改黑市交易了,小三連連附和,“是,是。”
“小馬,你有什麼要問的。”
“你幹這個多久了,王利強給你引的道吧?”
“我才幹半年,他幹八九年了。”
“怎麼幹?”
“他常去北京,打電話和我對一下兩邊的差價。”
“他有本錢嗎?”
“去年夏天都折了。”
“那全用你的了?你爺就讓你拿這麼多錢出來?看來你也是個小混蛋小皇帝。這次你們怎麼計劃的?說詳細點。”
“他在北京給我打電話,說趟通了海南的路子,那邊有人用最高價接。我不想去,其實剛幹幾次我就覺得沒勁,不想幹了,是大哥老拉著我,我看上了一個美容廳,想接過來。條便大哥說這趟能把挑費掙回來以外,還能淨掙兩千。。我沒去過那也。”
“想去玩玩,然後?”我遞給他根煙,他沒敢點,放在桌上,像放一個怕碎的東西。“你到北京去哪兒找的他?什麼一個隊的?”
“在裏邊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勞動隊。啊?大概也是偷盜吧。”
“王利強每次去北京都住他那兒?這人現在幹什麼呢?”
“跟一大款哥倒汽車。”
“這人住哪兒?他跟王利強在一塊都幹什麼?”
“王利強光在他家住,他們不一塊共事。”
“這人有老婆嗎?”
“沒有。”
我看了看小三的樣子,“他招妓?那王利強住哪兒?”
“他們―不在乎。”小三聲音小了。
我看了一眼門口,小蔡從老馬肩膀上露著腦袋,我不想再問這個問題了。老馬以為我在看他,向他征求意見,冒了一句:“是不是一盤雞丁倆人吃呀?”我聽見小蔡在老馬肩上拍了一巴掌。
小三低著頭沒敢出聲。
“有沒有,”我琢磨一下該用什麼詞,“讓他們中的誰動心的姑娘?真有感情了。”
“沒,都是玩玩。”
這條線索算是又斷了,誰也不會為搶襪子殺人,在這倆人眼裏女人是襪子。
“到了海南你們找誰?”
“他沒說找誰,就說知道了黑市在哪兒。”
“你們在北京碰見什麼人了嗎?”
“沒有,我們住了一夜,早晨就去了趟銀行,哪也沒去就上車了,車票他前天就買好了。”
“他沒給誰打過電話?他的BP機是天津的還是北京的?”
“北京的,466台,天津的他放給莉姐了。”
“有人呼過他,你知道是誰嗎?不知道?”我歎了口氣。“你剛才說銀行,找誰去了?”
“不是找人,是換整錢,小票到了海南要退點。”
“‘退點’?”
“就是價兒低,對吧?”老馬在我背後解釋。
“王利強怎麼沒有打火機?”
“有,北京那哥們兒看著好,給要走了。”
我又歎了氣,“你還有什麼該說的沒有?”
小三疑疑惑惑地瞅瞅我:“沒―沒有了。”
“你不去餐車吃飯是為了看行李,什麼行李,那罐子是誰的,王利強的?”
“我的。”他一愣,聲又小下去了。
“什麼罐子?是古董吧,”老田又來了氣,神了下袖子,“國家文物你也敢炒!”
“不是文物,是假的,假的。”小三又慌了。
“假的你帶著幹什麼?”
“想到那邊試試能不能賣出去。”
“這可是詐騙!”
“叔叔,我沒想賣大價錢。再說也是別人先騙的我呀,五百塊一個。”
“你小子趕上好時候了。”
“你爺知道你出來嗎?”我不想問什麼了,隨口道,“他放心?”
“跟條便在一起,我爺就放心,他敬重我爺,我爺也喜歡他。”
“喜歡他什麼?”我向來注重老人的觀點。
“他嘴厲害,啥事都能講出理來,跟他出去不吃虧。他眼力好,啥花活一眼就看透。”
“所以你就把美元交給他,夜裏他把錢包放在枕頭底下。早上你一見他死了,先看你的錢在不在。”小三沒燥紅了臉,聽故事似的看著我,我嗓子覺得噎了一下,“你奶不那麼器重王利強吧。”說完我看看表,時候不早了得抓緊。我看看田警長,告訴他問完了。
“我奶討厭他。”
“好了,你先回去,想起什麼立刻過來報告,算你立功贖罪。別害怕,你趕_L好時候了,拿著錢吧,我沒心思管你這點屁事了,你記住有什麼回憶起來的,馬上彙報。走吧,別謝了,別謝了。”
小三一邊走一邊把腰包係在腰間,用夾克小心蓋住。
“老田,那幾件假古董你得沒收呀。”小宋慢悠悠地說。
“對,咱當尿盆也行啊”,於子說,“華忠正不敢去廁所呢。”
傅群樂了,小聲跟老馬說:“五百塊一個尿盆,不撒水銀拉金子都對不起它。”
我正望著老田點上的煙發愣,煙頭,我要想出什麼了,老馬一拍我肩膀嚇我一跳。“怎麼著,兄弟,別看我沒練過彙,照樣盯死他,我沒說錯吧。”
“嗯,幸虧有你。”
“馬兒,”老田用腳踢了下我的鞋,“‘你怎麼說王利強在北京的時候有人呼過他?”
我盯著燃著的煙沒抬頭: "466台每天有天氣預報,王利強在北京呆了幾天,可BP機上什麼也沒有,我想是凶手殺完他以後給抹了,要光是天氣預報用不著抹。”
“那就是說死者跟凶手挺熟,跟他聯係過。這是不是就好找了,下一步咱就重點查誰跟死者有聯係。這兩站沒下車的吧?好.還有時間,幹!”
宋還是慢聲細氣的調,“我覺得凶手跟死者的關係肯定不是公開的,問到凶手頭上他也不會承認。”
“那沒關係,讓他們寫履曆表,看誰的經曆能和死人碰上,就是嫌疑對象。”
“對,警長高見。”我說。“旁邊的盲人說,王利強是半夜被叫出去的,那人也在這車廂,可能就是捅了捅他,話都沒說王利強就跟著走了。可見他們關係不陌生。―對了,還有件事,王利強出去以後回來過一趟,拿了什麼東西又走了,這次走了就沒回來。好像他和凶手之間有什麼交易。王利強沒帶大包,他回來取的這樣東西可能就在大衣裏或者和美元一塊放在腰包裏,可見東西不大。”
“這姓王的窮得靠女人喂,能有什麼值錢的東西。”警長想了想,“也沒準這小子又做案了,偷著值錢的玩意兒了。”
“有兩個奇怪的地方看咱們能想明白嗎。”我說,“第一個,死者臉上削去塊肉;第二個死者的煙是在現場撕開的,少了一根,可沒見煙頭。越是奇怪的地方越能搞出戲來。”
“對啊,臉上來一刀,是夠邪性的。”老田說。
“要塊肉幹什麼?”華忠幾個雞一嘴、鴨一嘴胡說開了。
“做藥引子。”
“肯定是深仇大恨,紙條上寫的清楚,‘冤有頭,債有主。”,
“紙條,什麼紙條?”一個列車員比畫著問,“是不是這麼大塊的紙片?”
“怎麼?”
“我見著了,滿天飛著,一大片。”
“你說的什麼玩意?”老田說。
“夜裏在車外頭,一張一張這麼大的紙片亂飛。”
“你沒撒庶症吧。”
“真的,我還以為鐵道邊有墳地,哪個農民撒紙錢呢。”
“是車裏撒出去的?”
“我看像,跟煙似的,往車尾飛嘛。”
“行了,行了,不定是怎麼回事呢,八杆子打不著的事,咱別聯係,越多想越亂乎。我說,咱先……”
“嘿!你們在這兒躺的躺,臥的臥,我在那邊都站兩鍾頭了。”是守現場的小金。“人那邊的旅客吵著要吃飯,讓不讓人家過呀。”
“過吧,過吧,找塊布把地上的血蓋上,盡量別讓人踩。”
誰也沒喝酒,老田不讓,怕下午犯困。誰也不提案子的事,四周都是旅客。“人肉餡的……”,賣飯的跟買飯的吵起來了,“這他媽的小趙怎麼老這德性。”老田罵了一句。我沒怎麼聽他們聊天,找機會就瞄瞄走動的人群。吃到最後華忠停住筷子,胡搭了下後腦勺,“啪”地一拍桌子,亂糟糟的聲音中不太明顯,可還是嚇了我一跳,別人也來了個定格看著他。老田問:
“怎麼著,想起什麼了?”
“是……”華忠兩邊看看周圍的旅客,又掉頭找了找,“沒在這兒,是他了,不是我把腦袋切下來。”
“別切,我這兩天上火,吃素。”我把手指頭在嘴前劃了一下,讓他過會兒再說。
到了軟臥車廂,老田拉上門,外麵有吃完飯往回踏趾的旅客。
“怎麼著?說吧,華忠。”
“六號下鋪的,昨上車時不是他,他是後來從硬座那邊過來的,肯定跟誰換了票。我想不起開始在那鋪的是誰了。鋪空著一半,他幹嘛上車以後偷著換票,不直接買張臥票,要不上車以後也可以買,他肯定層是不想讓人注意,蔫不出溜地悄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