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雜說)(2 / 3)

【譯文】

樂羊是魏國的將領,率兵攻打中山國。樂羊的兒子在中山國,中山國的國君盛怒之下,就把樂羊的兒子煮成肉羹,並把肉羹送與樂羊吃,樂羊吃盡了肉羹。魏文侯聽說此事後,頗有感慨地說:“樂羊為效忠於我,吃了自己兒子的肉。”堵師讚卻說:“自己親生兒子的肉都能吃得下去,還有誰的肉吃不下去呢?”戰事結束後,魏文侯因戰功而封賞樂羊,同時也懷疑樂羊心理的殘忍。

《淮南子》說:“生身母親為他的兒子治療頭上的膿瘡,血流至耳,看到這一情景的人都認為她疼愛兒子到極點了。假若他的繼母這樣做,人們就會覺得她太狠心了。”事情都是一樣的,但觀察的角度不同,看法就會迥然各異。從城樓上看城下的牛像羊,看羊又像豬,這是站得太高的緣故。從一盤水中觀照自己的麵部是圓形完整的,從一杯水中觀照自己的麵部就可能小而不完整。麵形並未有變化,有圓而完整和小而不完整的區別,是因為自己觀照的方法不一樣。今天我雖然想以端正的態度接人待物,又怎麼知道世人會用什麼標準,從什麼角度來對待我呢?由此可知天下沒有固定的是非標準。各自都用自己的是非標準來判斷是非。今天我很想選擇正確的予以保留和發揚,而把錯誤的拋棄掉,但卻不知道世人所遵循的是非標準。究竟誰是誰非呢?所以有竭盡忠心而又受到懷疑的情況,不能不加以考察。

無用第二十五

【原文】

古人有言曰:“得鳥者,羅之一目。然張一目之羅,終不能得鳥矣。鳥之所以能遠飛者,六翮之力也①,然無眾毛之助,則飛不能遠矣。”以是推之,無用之為用也大矣。故惠子謂莊子曰②:“子言無用矣。”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天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而削足而墊之至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

昔陳平智有餘而見疑,周勃質樸,忠而見信。夫仁義不足相懷,則智者以有餘見疑,而樸者以不足取信矣。漢征處士樊英、楊厚③,朝廷若待神明。至,竟無他異。李固、朱穆以為處士純盜虛名,無益於用。然而後進希之以成器,世主禮之以得眾。孔子稱:“舉逸民,天下之人歸心焉。”燕昭尊郭隗,以致劇、樂④;齊桓禮九九之術,所以招英俊之類也。

原其無用亦所以為用也。而惑者忽不踐之地,賒無用之功,至乃誚訕遠術,賤斥國華。不亦過乎?

【注釋】

①翮(hé):即羽根。這裏代指鳥翼。

②惠子:即惠施。戰國時宋國人。曾任梁相。善辯。

③處士:指德才兼備卻又隱居不仕的人。

④劇、樂:即劇辛、樂毅。均為燕國名將。劇辛趙國人。樂毅中山國人。

【譯文】

古人說:“捉住鳥的,隻是羅網的一個小孔。但隻設置一個小孔的羅網,還是捉不住鳥的。鳥類之所以飛得很遠,靠的是翅膀上六根粗莖的力量。但如果沒有眾多小羽毛的輔助,還是不能飛遠的。”以這個道理來推論,看似無用的東西,實際上卻能發揮很大的作用。惠子曾向莊子說:“你所說的沒有任何用處。”莊子說:“懂得了無用的道理,才能夠同他談有用的道理。天地不能說不廣大吧?但人所用的隻是小小的一片容足之地而已。如果把除了供人立足以外的地方都挖至黃泉,那麼人的這塊立足之地還有用嗎?”惠子回答說:“沒有用了。”莊子說:“由此可知,無用的用處也就很明確了。”從前,陳平具有豐富的智慧反而被懷疑,周勃質樸忠誠而受到信任。僅僅有仁義之心還不足以取信於人,充滿智慧的人可能因為仁義有餘而被懷疑,而質樸的人雖然仁義不足反而可能受到信任。漢朝征召處士樊英、楊厚,朝延待若神明,但始終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作為。李固、朱穆認為處士純粹是欺世盜名的人,沒有任何實際的用處。然而後進的人仰慕他們的高風亮節,因而成就了大器,當世的君主也因為禮遇處士而贏得了眾心。所以推究無用的東西,正可以“無用”為用。而那些迷惑的人忽視人跡不至的土地的作用,忽視了所謂“無用”的功用。以至於譴責諷刺遠離正統道術的人,賤斥才學很高的隱士,這不是太過分了嗎?

恩生怨第二十六

【原文】

《傳》:稱諺曰“非所怨,勿怨。寡人怨矣。”是知凡怨者,不怨於所疏,必怨於親密。何以明之?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詩也。”孟子曰:“何以言之?”高子曰:“怨。”孟子曰:“固哉!①高叟之為詩也。有越人於此,關弓射我,我則談笑而道之。無他,疏之也。兄弟關弓而射我,我則泣涕而道之。無他,戚之也。然則小弁之怨,親親也。親親,仁也。”《小弁》,刺幽王也。太子之傅作。

晉使韓簡子視秦師②,雲:“師少於我,鬥士倍我。”公曰:“何故?”對曰:“出因其資,入用其寵,饑食其粟,三施而不報,所以來也。”觀秦怒而來,則知至恩必有至怨矣。

杜鄴說王音曰③:“鄴聞人情恩深者其養謹;愛至者,其求謹。夫戚而不見異,親而不見殊,戚,近也。殊,謂異於疏也。孰謂無怨?此《棠棣》、《角弓》之所作也。”由此觀之,故知怨也者,親之也;恩也者,怨之所生也。不可不察。

【注釋】

①固:鄙陋;固執不通。

②韓簡子:即韓簡。春秋時晉國大夫。

③杜鄴:西漢臣。官至涼州刺史。王音:西漢臣。官至車騎將軍、安陽侯。

【譯文】

《左傳》引證諺語說:“‘不該怨恨的不要怨恨’,寡人卻怨恨了。”據此可知,凡怨恨者,不會去怨恨他所疏遠的人,肯定是怨恨他所親近的人。用什麼證明呢?高子說:“《詩經》中《小弁》這一篇就是小人之作。”孟子說:“為什麼這樣說呢?”高子說:“因為詩中充滿了怨恨的情緒。”孟子說:“高老先生講詩真是講得太死板了!假設有位越人,張弓向我射箭,事後,我會談笑風生為別人講述這件事,沒有別的原因,因為越人同我的關係疏遠。如果是我的兄弟張弓向我射箭,事後,我會哭泣著向人講述這件事,沒有別的原因,因為兄弟是自己的親人。《小弁》詩篇中所表現的怨恨之情,則是出於對親人的熱愛。而熱愛親人,正是仁的表現。”

晉國派韓簡子去了解秦國軍隊的情況,回來後說:“軍隊的數量比我們少,但能戰鬥的戰士卻比我們多。”晉公問道:“什麼原因呢?”韓簡子回答說:“君王逃離晉國靠的是秦國的幫助,回到晉國是因為得到了秦國的恩寵,發生了饑荒,吃的是秦國的糧食。秦三次施舍給我們恩德,而我們卻未作任何報答,所以秦兵胸懷怒氣而來,戰鬥力肯定比我們強。”

杜鄴向王音說:“我聽說人之常情是:恩情深的人,對他的敬養須特別謹慎周到;特別親愛的人,其要求也特別細膩周到。關係親密而得不到特殊的對待,誰能無怨呢?這就是《詩經》中《棠棣》、《角弓》所創作的情感背景。”由此可知,所謂忿怨的情緒,是親人之間的一種情感;所謂恩情,是怨恨情緒賴以產生的源泉。人生在世,不能不詳察這其中的道理。

詭順第二十七

【原文】

趙子曰:夫雲雷世屯,瞻烏未定,當此時也,在君為君,委質事人,各為其主用,職耳。故高祖賞季布之罪,晉文嘉寺人之過,雖前窘莫之怨也,可渭通於大體矣。

昔晉文公初出亡,獻公使寺人披攻之蒲城①,披斬其被動袪②。及反國,郤、呂畏逼③,將焚公宮而殺之。寺人披請見,公使讓之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汝即至。其後餘從狄君以田謂濱,汝為惠公來,求殺餘,命汝三宿,汝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對曰:“臣謂君之入也,其知之矣。若猶未也,又將及難。君命無二,古之製也。除君之惡,惟力是視。蒲人、狄人,餘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齊桓公置射鉤而使管仲相,君若易之,何辱命焉?行者甚眾,豈惟刑臣!”國君而仇匹夫,懼者甚眾也。

公見之,以難告,得免呂、郤之難。韓子曰:“齊、晉絕祀,不亦宜乎?桓公能用管仲之功而忘射鉤之怨;文公能聽寺人之言而棄斬袪之罪。桓公、文公能容二子也。後世之君,明不能及二公;後世之臣,賢不如二子。以不忠之臣,事不明之君,君不知則有子罕、田常之劫;知之,則以管仲、寺人自解,君必不誅而自以為有桓、文之德。是臣其仇也有桓、文,而後世之君自以為賢而不惑,則雖無後嗣,不亦可乎?

【注釋】

①寺人:古代宮中供使令的小臣。披:人名。

②袪:袖口。

③郤、呂:即郤芮、呂甥。均是晉惠公的大臣。

【譯文】

趙子說:陰雲密布,雷電交加,世界一片混沌,領頭的鳥雁尚未確定,當此之時,不管跟隨哪位君主,都全身心事奉他,各為自己的主公盡職盡責而已。所以漢高祖很賞識項羽手下的名將季布,並赦免了他的罪過;晉文公嘉獎曾逼自己於窘迫之地的宦官的罪過,不計前怨,可謂寬宏大量了。

從前,晉文公從晉國出逃的時候,晉獻公派宦官披圍攻在蒲城的晉文公,披斬斷了晉文公的衣袖,晉文公還是跑掉了。晉文公後來回到晉國做了國王以後,晉國的舊臣呂甥、郤芮害怕晉文公報複他們,準備焚燒宮室,殺害晉文公。宦官披請求拜見文公,文公派人責備披說:“蒲城之戰,國君本來命你第二天到達,而你當天即率兵趕到了。後來我隨狄國的國君在渭水邊打獵,你又向晉惠公請戰來殺我,國君本來命你三天趕到,你第二天就趕到了。雖然你是奉命行事,但你的速度為什麼那麼快呢?”披回答說:“我原來認為君王回國後,就會很快了解當前的情況,看來您尚不了解內情,這樣下去,恐怕還將遭難。執行君王的命令,不能三心二意,這是古代的製度。除掉君王所憎惡的人,唯有盡力而為。無論蒲人還是狄人與我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您做了國王,難道就不會像先君一樣重演在蒲、狄追殺仇敵的情況嗎?齊桓公置管仲曾射中自己帶鉤的前怨於不顧,任命管仲做齊相,您如果采取同齊桓公相反的態度,不勞您的命令,我會自覺離開晉國的。而且出走的人會非常多,難道僅僅是我受過宮刑的小臣嗎?”晉文公很快接見了披,披就把呂、郤將發難的事情告訴了晉文公,使晉文公避免了一場災難。

【原文】

陳軫與張儀俱事秦惠王,惠王皆重之。二人爭寵,儀惡軫於王曰:“軫重幣輕使秦、楚之間,將為交也。今楚不善於秦而善於軫,軫為楚厚而為秦薄也。軫欲去秦之楚,王何不聽之?”王乃召軫而問之。軫曰:“臣願之楚。臣出必故之楚,以明臣為楚與否也。昔楚有兩妻者,王聞之乎?”王曰:“弗聞。”軫曰:“楚有兩妻者,人挑其長者,長者罵之;挑其少者,少者複挑之。居無何,有兩妻者死,客為挑者曰:‘為汝娶少者乎,娶長者乎?’挑者曰:‘娶長者。’客曰:‘長者罵汝,少者複挑汝。汝何故娶長者?’挑者曰:‘居人之所,則欲其挑我。為我之妻,則欲其罵人。’今楚王明主,昭陽賢相。使軫為臣,常以國情輸楚,楚王將不留臣,昭陽將不與臣從事矣。何故之楚?臣出故必之楚,足以明臣為楚與否也。”軫出,儀入問王曰:“果欲之楚否?”王曰:“然”。儀曰:“軫不為楚,楚王何為欲之?”王複以儀言謂軫,軫曰:“然。”王曰:“儀之言果信矣。”軫曰:“非獨儀知之,行道之人盡知之矣。子胥忠於君而天下皆爭以為臣,曾參、孝己愛於親,而天下皆惡欲以為子。故賣仆妾不出閭巷售者,良仆妾也。出婦嫁於鄉曲者,必善婦也。今軫若不忠於君,楚亦何以為臣乎?忠且見棄,軫不之楚將何歸乎?”王以其言為然,遂厚待之。惠王終相張儀,軫遂奔楚。張儀初惡陳軫於惠王曰:“軫猶善楚,為求地甚力。”左爽謂陳軫曰:“儀善於魏王①,魏王甚信之,公雖不說,猶不聽也。公不如以儀之言為質,而得複楚。”軫曰:“善。”因使人以儀之言聞於楚王,楚王喜,欲複之,軫乃奔楚。

【注釋】

①魏王:按文意,當為惠王之誤。下同。

【譯文】

陳軫和張儀一起事奉秦惠王,惠王對二人都很器重。二人不久彼此妒忌,相互爭寵。張儀在秦王麵前攻擊陳軫說:“陳軫攜帶貴重的財貨往來奔走於秦、楚之間,為秦國辦外交,同楚國結好。現在楚國對秦國並不友善而對陳軫卻非常友善,據此可知陳軫對楚國厚而對秦國薄。陳軫打算離開秦國到楚國去,大王為什麼不聽任他去呢?”秦王便召陳軫詢問此事,陳軫說:“我願意到楚國去,我離開秦國以後,楚國必將還是原來的楚國,這樣就可以證明我是否如別人所指責的那樣,為楚國的利益考慮而不為秦國的利益考慮。從前,楚人兩妻的故事大王聽說過嗎?”秦王說:“沒有聽說過。”陳軫說:“從前,楚國有個人,有兩房妻子。有人挑逗他年長的妻子,被年長的妻罵了一頓。有人挑逗他年少的妻子,年少的妻子就同人相互挑逗。沒過多久,丈夫死去了。有人就對曾經挑逗過這兩位妻子的人說:‘為你娶年長的妻子呢,還是娶年少的妻子呢?’挑逗者說:‘娶年長的妻子。’這人便說:‘年長的妻子曾經罵你,年少的妻子曾和你相互挑逗,你為什麼還要年長的?’挑逗者說:‘是人家的妻子,我想讓她挑逗我;作為我的妻子,我想讓她罵人。’當今的楚王是一位明智的君主,昭陽是楚國的賢相。陳軫作為人臣,如果經常把秦國的機密報告給楚國,那麼這次楚王肯定不會收留我這樣的人臣,昭陽也不會願同我這樣的人共事。我為什麼還要到楚國去呢?我離開秦國到楚國去,楚國必將還是原來的楚國,這樣就足以證明我是否出賣秦國的利益給楚國。”陳軫出去後,張儀就進去問秦王:“陳軫是否想到楚國去?”秦王答:“是想到楚國去。”張儀說:“陳軫如果對楚國不好,楚王為什麼會讓陳軫到楚國去?”秦王又把張儀的話告訴了陳軫。陳軫說:“的確如張儀所說。”秦王說道:“張儀的話果然可信啊。”陳軫說:“不僅僅張儀知道這一點,連道上的行人也都知道。伍子胥忠於君王,而天下的君王都想讓他做自己的臣子;曾參、孝己愛自己的親人,所以天下的人都想讓他們做自己的兒子。所以,出賣仆妾遠不出自己鄰裏街巷的範圍,這仆妾必定是很好的仆妾;姑娘出嫁,就嫁在自己的鄉裏,這姑娘必定很善良。我陳軫如果是不忠之臣,楚王又憑什麼讓我做他的大臣呢?忠君反而被拋棄,陳軫不到楚國去,又能到哪去呢?”秦王認為陳軫的話有道理,於是又厚待陳軫。秦惠王最終用張儀為相,陳軫於是到楚國去了。

【原文】

韓信初為齊王時,蒯通說信,使三分天下,信不聽。後知漢畏其能,乃與豨謀反。事泄,呂太後以計擒之。方斬,曰:“吾不聽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

漢高祖自將,伐陳豨於钜鹿,信稱疾不從,欲於中起。信舍人得罪於信,信欲殺之。舍人弟上書告信欲反狀於呂後,呂後欲召,恐其黨不就,乃與蕭相國謀①,詐令人從上所來,言豨已得死,列侯君臣皆賀。相國詐信曰:“雖病,強入賀!”信入,呂後使武士縛信,斬之也。

高祖歸,乃詔齊捕通。通至,上曰:“若教淮陰侯反耶?”曰:“然。臣固教之。豎子不用臣之策,故令自夷如此。如彼豎子用臣之計,陛下安得夷之乎?”上怒曰:“烹之!”通曰:“嗟乎!冤哉也。”上曰:“若教韓信反,何冤?”對曰:“秦之綱弛而維絕,山東大憂,異姓並起,英俊烏聚。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於是高材疾足者先得焉。蹠之犬吠堯,堯非不仁,狗固吠非其主,當是時,臣獨知韓信,非知陛下也。且天下銳精持鋒,欲為陛下所為者甚眾,固力不能耳,又可盡烹耶?”高帝曰:“置之!”乃釋通之罪也。

豹勃常惡田單,曰“安平君,小人也。”安平君聞之,故為酒而召豹勃,曰:“安得罪於先生?故常見譽於朝。”豹勃曰:“蹠之犬吠堯,非貴蹠而賤堯也,犬固吠非其人也。且今使公孫子賢,而徐子不肖,然而使公孫子與徐子鬥,徐子之狗固攫公孫子之腓而噬之②。若乃得去不肖者而為賢,賢者狗豈恃攫其腓而噬之哉!”安平君曰:“敬聞命矣。”任之於王。後田單得免九子之讒,豹勃之力也。

【注釋】

①蕭相國:即蕭何。

②攫(jué):用爪疾取。

【譯文】

韓信剛做齊王時,蒯通勸韓信同漢王和項王三分天下,韓信沒有采納。後來,當他了解到漢王畏懼嫌惡他的才能時,就同陳豨謀劃反漢。謀反的事情泄露以後,呂太後用計生擒了韓信。臨刑前,韓信感慨說道:“我悔恨當初沒有聽從蒯通的計策,竟被婦人小子所蒙騙,這難道不是天意嗎?”漢高祖返回京城後,下詔齊國,捉拿蒯通。蒯通被押解到京城後,漢高祖問他:“你曾唆使淮陰侯反漢嗎?”蒯通答:“是的。我竭盡全力策動他反漢,那小子不能用我的計策,所以今天落得自我毀滅的下場。如果那時韓信小子用了我的計策,陛下又怎麼能殺他呢?”漢高祖非常氣憤,吩咐說:“給我煮了他!”蒯通喊道:“煮了我實在是冤枉啊!”高祖說:“你策動韓信謀反,有什麼冤枉?”蒯通回答說:“當秦朝綱法紀紊亂廢弛時,山東紛擾大亂,異姓紛紛崛起,英雄俊傑像烏鴉一樣聚集在一起。秦朝的天子皇位如同喪失的鹿在田野奔馳,天下的人競相追逐它。這時,才能高、腿腳快的就能首先得到它。盜蹠的狗見了堯帝也照樣狂吠,這並不是因為堯帝不仁,而是因為狗見了其主人以外的生人都要狂吠。當時,我就知道韓信,而並不了解陛下您。況且,當時天下的精銳之士拿著鋒利的武器想抓住陛下您的人很多,隻是他們的力量還達不到而已,您能把他們都殺盡嗎?”漢高祖聽後,便說:“放了他吧!”於是赦免了蒯通的罪過。

【原文】

初,吳王濞與七國謀反,及發,濟北王欲自殺①。公孫犭瞿謂濟北王曰:“臣請試為大王明說梁王,通意天子。說而不用,死未晚也。”公孫犭瞿遂見梁王,曰:“夫濟北之地,東接強齊,南牽吳、越,北脅燕、趙,此四分五裂之國。權不足以自守,勁不足以捍寇,又非有奇佐之士以待難也。雖墜言於吳,非其正計也。昔鄭祭仲許宋人立公子突,以活其君,非義也。《春秋》記之,為其以生易死,以存易亡也。向使濟北見情,實示不從之端,吳必先曆齊,軍濟北,招燕、趙而總之,如此,則山東之縱結而無隙矣。今吳、楚之王練諸侯之兵,驅白徒之眾②,西與天子爭衡,濟北獨抵節堅守不下,使吳失與而無助,跬步獨進③,瓦解土崩,破敗而不救者,未必非濟北之力也。夫以區區之濟北,而與諸侯爭強,是以羔犢之弱而捍虎狼之敵也。守職不撓,可謂誠一矣。功義如此,尚見疑於上,脅肩低首,累足撫襟,使有自悔不前之心,悔不與吳西也。非社稷之利也,臣恐藩臣守職者疑之。臣竊料之,能曆西山,經長樂,抵未央,攘袂而正議者,獨大王耳。上有全亡之功,下有安百姓之名,德淪於骨髓,恩加於無窮,願大王留意詳維之。”孝王大說,使人弛以聞,濟北王得不坐,徙封於淄川。

【注釋】

①濟北王:即劉誌。西漢諸侯王。

②白徒:未經軍事訓練臨時被征集的壯丁。

③跬(kǔi)步:古時舉足一次為跬,舉足兩次為步。

【譯文】

當初,吳王劉濞聯合楚國等七國共同反漢,事發以後,濟北王打算自殺,齊人公孫犭瞿向濟北王說:“我請求讓我為大王勸說梁王,使梁王向天子通融,如果勸說無效,再死不晚。”公孫犭瞿於是來見梁王說:“濟北之地東與強大的齊國相連接,南受吳越牽製,北麵臨燕趙威脅。其形勢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國家,其實力不足以自守,其軍隊又不足以抵抗外敵的入侵。又缺乏奇謀人才的輔佐來對付這場災難。雖然一時失言,答應了吳王,但卻是被迫的,並非出於本意。從前鄭國祭仲被迫答應宋國立公子突為國君以便保護原國君公子忽的生命,這是不符合義理的;然而《春秋》予以記載,認為這是以生代替死,以存代替亡的舉動。假設使濟北王在當時的情形下,不順從吳楚,吳楚必定先經過齊國,占領濟北,招集燕越等國而統一在自己的指揮棒下。這樣,山東諸國就形成了合縱之勢而無隙可擊了。今天吳楚國王訓練諸侯的軍隊,驅趕著未經訓練的百姓,向西同天子的軍隊以爭高低。濟北王獨自砥節,堅守不動,使吳王失去了援助,單兵獨進,步履維艱,瓦解土崩,破敗而得不到救援,未必不是濟北王的力量。如果以區區濟北小國,而與吳楚等諸候爭強,這就好比用弱小的羊羔牛犢去抵禦虎狼的攻擊,隻能白白送死。盡職不屈,對皇上也算得上一片誠心了。功勞忠義如此,尚被皇上所懷疑,令臣下縮肩低首、綑足撫襟、產生自悔不前的心理,這對國家沒有什麼好處。我擔心天下諸侯和地方官員因此而產生疑慮。我曾暗自分析,能夠經曆西山,徑直到長樂宮、未央宮,麵見皇上,直言進諫的人,也隻有大王您了。大王此舉,上有挽救濟北滅亡的功勞,下有安撫百姓的美名,德深骨髓,恩廣無窮。請大王費心詳加考慮。”梁孝王聽後十分高興,即派人馳報天子,濟北王因此未受吳楚之爭的牽連,徙封為菑川王。

【原文】

陳琳典袁紹文章,袁氏敗,琳歸太祖。太祖謂曰:“卿昔為本初移書,但可罪狀孤而已,惡止其身,何乃上及祖父耶?”琳謝曰:“楚、漢未分,蒯通進策於韓信;乾時之戰,管仲肆力於子糾。唯欲效計其主,助福一時。故蹠之客可以刺由,桀之狗可也吠堯也。今明公必能進賢於忿後,棄愚於愛前。四方革麵,英豪宅心矣。唯明公裁之。”太祖曰:“善!”厚待之。由是觀之,是知晉侯殺裏克,漢祖戮丁公①,石勒誅棗嵩②,劉備薄許靖,良有以也。故範曄曰:“夫人守義於故主。斯可以事新主;恥以其眾受寵,斯可以受大寵。”若乃言之者雖誠而聞之者未譬,豈苟進之悅,易以情納,持正之忤,難以理求?誠能釋利以循道,居方以從義,君子之概也。

【注釋】

①丁公:西漢薛(今山東滕縣南)人。名固。季布同母異父弟。初為項羽部將,項羽敗,丁公竭見劉邦被殺。

②石勒:十六國時期後越建立者。棗嵩:西晉大臣。字台產。多才多藝。後被石勒誅殺。

【譯文】

陳琳曾做袁紹的機要文書,袁紹失敗後,陳琳歸服魏太祖曹操。曹操問陳琳:“你從前為袁本初起草文書,但可曆數我的罪狀也就夠了,惡意的攻擊也應局限於我自身,為什麼上溯到我的祖父呢?”陳琳急忙謝罪以後說:“楚漢相爭,勝負未分的時候,蒯通向齊王韓信進獻同漢王項王三分天下的策略;乾時之戰,管仲為齊桓公的政敵公子糾竭盡了全力。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為主人效力,取得一時的幸福。所以盜蹠的門客受主人之命,可以去刺殺許由;夏桀的狗,隻要主人示意,就會去咬堯。現在明公如果能夠在忿怒平息之後仍然提拔賢能人才,淘汰那些雖然同您的關係親密但又無能的人,這樣就能使四方英豪革麵定心,效力明公。請明公斟酌定奪。”曹操說:“你講的很好。”於是厚待陳琳。由此可知,晉侯殺了不從君命的裏克,漢高祖殺對項羽不忠的丁公,石勒殺棗嵩,劉備薄待賣主求榮的許靖,也是很有道理的。所以範曄說:“人隻有對舊主盡忠守義,事奉新主才有可能忠心耿耿;恥於多方受寵信的人,才是值得受寵信的人。說這話的人雖然出於一片誠心,但聽的人未必能真正懂得其中的道理。豈不是諂媚取悅主人的話容易被主人接受,而持正的逆耳之言難以被主人理智地接受嗎?真正做到拋棄私利,遵循道的原則;處世方正,遵從義的原則,這才是君子的風範。”

難必第二十八

【原文】

夫忠為事君之道,而龍逢斬、比幹誅①;孝稱德行之先,孝己憂而曾參泣。遇好文之主,賈誼被謫於長沙;當用武之時,李廣無封侯之爵。又曰:“意合,異類生愛;意不合,至親交兵。”

夫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沉於江,萇弘死於蜀,其血三年而化為碧。凡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憂而曾參悲。此難必者也。何以言之?語曰:羿關弧②,則越人之行自若。弱子關弧,則慈母入室閉戶。故可必則越人不疑羿,不可必則慈母逃弱子也。魏文侯問狐卷子曰:“父子、君臣之賢足恃乎?”對曰:“不足恃也。何者?父賢不過堯而丹朱放;子賢不過舜而瞽叟拘;兄賢不過舜而象傲;弟賢不過周公而管、蔡誅;臣賢不過湯、武而桀、紂伐。望人者不至,恃人者不久。君欲理,亦從身始,人何可恃乎!”

【注釋】

①龍逢:即關龍逢。夏桀的大臣,因犯顏直諫被囚殺。

②關弧:彎弓;拉滿弓。

【譯文】

做人主的沒有不想讓自己的臣子效忠於自己的;然而盡忠未必能守信。所以伍子胥被賜死拋屍江中,萇弘死在蜀地,他的血三年後化作碧玉。凡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孝順;而孝順未必能得到疼愛。所以孝己感到憂愁而曾參感到悲傷。這就是難有固定依靠的道理。為什麼這樣說呢?

魏文侯問狐卷子:“父子兄弟君臣的賢(道德才能)足以依靠嗎?”狐卷子回答說:“不足依靠。為什麼呢?做父親的賢超不過唐堯,但是,他的兒子丹朱卻被堯流放了。做兒子的賢超不過舜,但他卻被自己的父親瞽叟囚拘。做弟弟的賢超不過周公,但他的哥哥管叔和蔡叔卻被周公殺掉了。做臣子的賢超不過商湯和周武,但商湯討伐並推翻了自己君王夏桀,周武討伐並推翻了自己的君王商紂。單單指望他人,就難以達到目的;僅僅依靠他人,就難以維持長久。您如果想把自己的國家治理好,也應該從自身做起,怎麼能僅僅依靠他人呢?”

【原文】

漢時,梁孝王藏匿羊勝、公孫詭,韓安國泣說梁孝王曰①:“大王自度於皇帝,皇帝,景帝也。是梁效王兄。孰與太上皇之與高皇帝及皇帝之與臨江王親?”臨江王,景帝太子也。孝王曰:“弗如也。”安國曰:“夫太上、臨江,親父之間,然而高帝提三尺劍取天下者,朕也!故太上終不得製事,居櫟陽。臨江王,嫡長太子也,以言過廢王臨江。景嚐屬諸姬,太子母栗姬言不遜,由是廢太子,栗姬憂死也。用宮垣事,卒自殺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終不以私害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其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其不為狼?’今大王列在諸侯,悅一邪臣浮說,犯上禁,撓明法。天子以太後故,不忍致法於王。太後日夜泣涕,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悟。又如太後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孝王出羊勝等。景帝弟梁孝王用羊勝、公孫詭之計,求為漢太子,恐大臣不聽,乃陰使人刺漢用事謀臣袁盎。帝聞詭、勝計,遣使十輩,舉國大索,捕詭、勝不得。內史韓安國聞詭、勝匿孝王所,入見王,說之。王出詭、勝,詭、勝自殺。

由是觀之,安在其可必哉?語曰:“以權利合者,權利盡而交疏。”又曰:“以色事人者,色衰而愛絕。”此言財色不可必也。墨子曰:“雖有慈父,不愛無益之子。”黃石公曰:“王不可以無德,無德則臣民叛。”此言臣子不可必也。《詩》雲:“自求伊祜。”有旨哉!有旨哉!

【注釋】

①韓安國:西漢大臣。初為梁孝王中大夫。吳、楚七國之亂時擊退吳兵,由此著名。武帝時任禦史大夫、衛尉等職。

【譯文】

西漢時,梁孝王藏匿被朝廷通緝的羊勝和公孫詭,韓安國哭泣著勸梁孝王說:“大王揣度一下,您與皇上(漢景帝)的關係,同太上皇之與高皇帝、皇帝之與臨江王(漢景帝的太子)比較,誰更親密?”梁孝王回答說:“比不上他們之間的關係親密。”韓安國說:“太上皇同高皇帝、皇帝同臨江王,是親生父子間的關係,然而,高皇帝卻說:‘手提三尺寶劍打天下的是我。’所以太上皇始終不得幹預朝政,居住在櫟陽宮。臨江王本為太子,因一言的過錯而被廢為臨江王,又因侵占宮垣事 自殺於中尉府。這說明什麼道理呢?治理天下畢竟不能因私情而妨害公事。俗語說:‘雖然有親生父親,怎能保證他不是將傷害自己的老虎?雖有一母同胞的兄長,怎能保證他不會成為傷害自己的狼’?現在大王位在列侯,賞悅一幫奸邪之臣,浮說犯上,擾亂國法。天子因為太後的緣故,不忍心對大王繩之以法。太後日夜哭泣,盼望大王自我悔過,而大王至今仍不覺悟。假若太後去世,大王還能依攀誰呢?”話還未說完,梁孝王就把羊勝等人交了出來。

由此看來,哪有足可依靠的道理呢?俗語說:“因暫時的利益相結交的人,共同的利益沒有了,交往也就隨之疏遠。”又說:“僅靠美色去事奉人,當色衰時,所受的寵愛也就隨之斷絕。”這講的是財貨和美色都不足依靠。《墨子》說:“雖然有慈祥的父親,但他也不會去疼愛對自己毫無益處的兒子。”黃石公說:“做君主的對臣子不能沒有恩德,否則臣子就會背叛他。”這講的是臣子也是不能無條件依靠的。《詩經》說:“靠自己的力量求得幸福。”太深刻了,太深刻了!

大私第三十

【原文】

《管子》曰:“知與之為取,政之寶也①。”《周書》曰②:“將欲取之,必故與之。”何以征其然耶?黃石公曰:“得而勿有,立而勿取,為者則已,有者則士,焉知利之所在?”人多務功,鮮有讓者。唯天子不與下爭功名耳。故曰:有則士,焉知利之所在乎?彼為諸侯,己為天子,天子不收功於萬物,故能成其高;不競名於眾庶,故能成其大也。使城自保,令士自取,盡與敵城之財,令自取之。所謂使貪,使愚者也。王者之道也。《屍子》曰:“堯養無告,禹愛辜人”。此先王之所以安危而懷遠也。”聖人於大私之中也為無私。湯曰:“朕身有罪,無及萬方;萬方有罪,朕身受之。”湯不私其身而私萬方。文王曰:“苟有仁人,何必周親!”文王不私其親而私萬國。先王非無私也,所私者與人不同,此知大私者也。由是言之,夫唯不私故能成其私;不利而利之,乃利之大者矣。

【注釋】

①與:給予。

②《周書》:《尚書》的組成部分,所記為周代史事。

【譯文】

《管子》說:“懂得給與就等於獲取的道理,是為政的法寶。”《周書》說:“要想獲取,必須首先給予。”用什麼來印證這一道理呢?黃石公說:“要想得到,就不要首先去占有;為別國擁立了國君,不要吞並它;決策出於自己,而功勞歸於他人,哪裏有心去計較利益的歸屬?他人為諸侯,自己為天子,使他們各自保全自己的城邑,令將士自取敵國城池的財貨。這就是君王應采取的統治法則。”屍子說:“堯收養無所依靠的老人,舜愛護犯了罪的人,這就是先王所以能夠安定危亡、感召偏遠地區人民的原因。聖人能夠在國家的大私之中行個人的無私。”商湯說:“我自己犯了罪過,不會把懲罰擴展到萬方百姓身上;如果萬方百姓犯了罪過,我就應該受到懲罰。”商湯不為自己謀私利,而為萬方百姓謀私利。周文公說:“如果有仁人出現,又何必是周室的親人。”文王不謀親族的私利而謀萬國的私利。先王並不是沒有私心,隻是他所為人謀私的對象同常人不同,這是懂得大私的道理。由此說來,正是不謀私利,反而能成就自己的私利;通過不為自己謀利益的方法而為自己謀利益,才是利益中最大的利益。

敗功第三十一

【原文】

《文子》曰:“有功,離仁義者必見疑;有罪,不失人心者必見信。”故仁義者,天下之尊爵也。何以言之?昔者楚共王有疾,召其大夫曰:“不榖不德,少主社稷,失先君之緒,覆楚國之師,不榖之罪也。若以宗廟之靈,得保首領以沒,請為‘靈’,①若‘厲’②,大夫許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從其善不從其過。赫赫楚國而君臨之,撫征南海,訓及諸夏,其寵大矣。有是寵也,而知其過,可不謂之‘共’乎?”大夫從之。此因過以為“恭”者也。

魏將王昶、陳泰兵敗,大將軍以為己過。魏人感將軍引過,皆悅,思報之。習鑿齒論曰:“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己過,過銷而業昌,可謂智矣。”夫忘其敗而下思其報,雖欲勿康,其可得乎?若乃諱敗推過,歸咎萬物,上下離心,賢愚釋體,是楚再敗而晉再克,謬之甚矣。夫人君苟統斯理,行雖失而名揚,兵雖挫而戰勝,百敗猶可,況再敗乎!此因敗以成功者也。故知智者之舉事也,因禍為福,轉敗為功,自古然矣。

議曰:白起為秦坑趙降卒四十餘萬,使諸侯曲秦而合縱。大坑趙降卒,非勝也,乃敗秦之機。商君詐魏,虜公子卬,使秦信不行於天下,乃自敗之兆,非霸業也。樂毅仗義,以下齊城,敗於即墨,非敗也,乃是吞天下之勢。劉備憐歸義之人,日行十數裏,敗於長坡,雖奔亡不暇,乃霸王之始。故知非霸者不能用敗。齊人以紫敗素,而其價十倍。此言雖小,可以喻大也。

【注釋】

①靈:據《諡法解》,不勤勞成名稱為“靈”

②厲:據《諡法解》,殺戮無罪的人稱“厲”。

【譯文】

文子說:“雖然有功勞,但遠離了仁義的原則,就會受到懷疑;雖然犯了罪過,但卻沒有喪失仁心的人,必定仍然受到人們的信任。所以說,仁義是天下最尊貴的東西。”為什麼這樣說呢?從前,楚恭王病重時,把楚國的大夫召來說:“我沒有什麼德行,年少時就開始主持社稷,喪失了先君的優良傳統,使楚國的軍隊蒙受了巨大損失,這些都是我的罪過。如果在宗廟能夠得到祖先神靈的保祐,讓我保全腦袋死去,我就滿足了。請把我的靈魂化為厲鬼吧。”大夫們應許了楚王的要求。楚王死了以後,子襄說:“不能那樣做。事奉君王,主要應該看他的功績,而不是他的過錯。楚王統治著顯赫的楚國,征討安撫南海,感召華夏地區,他對天下的寵愛已經夠大了。有這樣大的功勞,又明白自己的過錯,這還算不上‘共’嗎?”大夫們聽從了子襄的建議。這是因為有了過錯反而諡為“恭”的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