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3 / 3)

雙目失明的浮士德,對自己的填海事業十分滿意。在這裏,大海變成了良田,人民安居樂業,“自由的土地上住著自由的國民”,自己也將留名千古。他追求了一生,終於得到了智慧的最後的斷案:“要每天去開拓生活和自由,然後才能夠得到自由與生活的享受。”他再也抑製不住自己了,情不自禁地喊出:“你真美呀,請停留一下!”隨即倒地,永遠離開了人世。

浮士德終於滿足了!——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時鍾停止了,指針墜落了。死靈們將浮士德平放在地上。

靡非斯特雖然最終征服了浮士德,但他對浮士德的追求卻不以為然:“世上沒有什麼過去了的事情,過去和全無,完全是一體,永恒的創造是毫無意義,世上隻有永恒的太虛。”

靡非斯特生怕浮士德的靈魂逃走,他念起咒語,可怖的地獄咽喉在左方張開,地獄中火焰進湧、蒸氣沸騰,肥鬼瘦鬼一起出現。靡非斯特命令他們小心謹慎,看守浮士德的靈魂,勿使它逃遁。

這時有光從右上方照下,這是天使們到來了。美麗聖潔的天使在婉轉的歌聲中翩翩起舞,將玫瑰花兒拋撒。玫瑰花兒清香馥鬱,但對於魔鬼,它卻不那麼美好。魔鬼們想把它吹開,它卻燃燒了起來,將魔鬼們的勇氣、力量都融化掉了。

靡非斯特拂著飛來的花瓣。神火在他的體內燃燒,渾身都燒起了小泡。盡管這樣,他也不改魔鬼本色,他被天使們的美貌迷住了,起了淫欲之念。他隻顧圍繞著天使們轉,忘記了守護的職責。天使們趁機攜帶了浮士德的靈魂,飛上天去了。等靡非斯特發現時,已經晚了。他的造惡工程,就這樣前功盡棄了。

聖山上,天使們背負著浮士德之靈,高唱著“不斷努力進取者,吾人均能拯救之”回到天界。她們在高空中起舞,為戰敗魔鬼,獲得浮士德的靈魂而高奏凱歌,齊聲歡呼。她們讓靈魂與升天小兒為伍。眾小兒都歡欣鼓舞。

天後——聖母瑪利亞,由眾多的被赦女子環繞著,自一方冉冉飛來。聖母慈悲寬容,凡能懺悔之人,均許之沐浴聖恩,升於永恒。

瑪甘淚見到浮士德的靈魂,從贖罪女子行列中走出,牽著聖母衣角,懇求聖母慈悲庇護她的幸福、愛人浮士德。眾小兒也為之求情。瑪甘淚又懇求:看他擺脫了任何塵世羈絆,拋棄了舊日的腐臭皮囊,從雲霞重裹中,顯露出第一股青春力量。光明聖母欣然允諾:“來吧,升向更高的境界!他覺察到你,會從後麵跟來。”

聖母寬宏大量,眾人感激涕零,崇奉瑪利亞的博士俯伏膜拜:

一切懺悔的弱者們,

請瞻仰救主的眼睛,

承受升天的命運,

感激地超脫凡塵。

每個高尚的靈魂,

都樂於為你效命。

處女,聖母,女神,天後,

請永賜聖恩。

眾者齊聲高誦道:

一切向上心,俱為聖服務!

處女喲天後,女神喲聖母,

誠心皈命你,恩佑永不渝!

永恒之女性,領導我們走。

全劇到此終了。

【賞析】

《浮士德》是一部描寫夢想者和發展者的詩劇。它的基本內容是以文藝複興以來的德國和歐洲社會為背景,通過浮士德在各個生活領域裏的悲劇經曆,表現他不斷追求真理、探索人生理想的思想發展曆程,展示了他一生的精神發展史和人生價值追求史。主人公的從小境界到大境界的思想變化曆程,反映了從文藝複興到19世紀初整個歐洲的曆史,揭示了光明與黑暗、進步與落後、科學與迷信兩種勢力的不斷鬥爭,係統地總結了從文藝複興到啟蒙運動300多年西方知識分子追求探索的精神曆程。歌德將浮士德的價值追求目標作為全劇的戲劇懸念,表達了歌德對人類未來的遠大而美好理想的憧憬,特別是結尾處,浮士德越接近死亡,思想越活躍,肉體雖死,精神永存,是一部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結合得十分完好的詩劇。

《浮士德》全劇沒有首尾連貫的情節。在整個故事情節的發展變化中,浮士德是貫穿始終的中心人物。全劇以主人公浮士德的思想發展為線索,寫他探索真理的一生,描寫了他不斷追求、不斷探索、勇於實踐的一生。通過描寫浮士德精神性格的發展,展現了他在追求理想人生和理想社會過程中的五個人生階段的悲劇。“天上序幕”是全劇的開端,寫魔鬼靡非斯特與天帝關於浮士德的爭論,前者認為像浮士德這樣一個天上人間無一可以滿足其心的追求者,最終必將墮落。而後者認為人在努力時難免會犯錯誤,但一個善人在他摸索中不會迷失正途,最終能找到真理。天上的打賭,導致魔鬼在人間與浮士德的打賭,詩劇圍繞魔鬼引誘浮士德開始了追求真理的曆程。浮士德從個人生活的“小世界”進入社會生活的“大世界”。經曆了書齋、愛情、宮廷、美的幻夢和理想追求階段後,最後悟出了生活的智慧。

詩劇《浮士德》分兩部,第一部主要講述的是知識悲劇和愛情悲劇;第二部是政治悲劇、美的悲劇和事業悲劇。具體表現在他的學者生活、愛情生活、政治生活、藝術生活和創建事業生活五個階段,分別體現了浮士德的五大追求。知識追求:他滿腹經綸,卻於事無補;愛情追求:愛情被保守思想和封建禮法扼殺;政治追求:為封建王朝服務,卻因愛上海倫而葬送自己的前程;藝術追求:尋求古典美,也以幻滅告終;社會理想追求:建造人間樂園,卻在呐喊中倒地而死。這是《浮士德》的主要情節和結構框架。

第一部第一階段,學者生活中的“知識悲劇”。浮士德最先是以學者的麵貌出現的,他追求知識,並利用它去改造社會,造福於人類,這是大多數新興資產階級知識分子走向生活和社會的第一步。年已半百的浮士德,在書齋裏博覽典籍,企圖“以口舌傳宣,能把黎民改變”,過的是脫離現實的書齋生活。他孜孜不倦地研究學問,把哲理、法律、醫典、神學等都努力鑽研遍了之後,不但“措大依然,毫不見聰明半點”,越學越覺得知識的貧乏,不能認識自然宇宙、人類社會,所學的知識也毫無實際用途,而且使自己陷入了“中宵倚案,煩惱齊天”的境地。他深感精神空虛,詛咒自己的書齋是暗淡無光的牢籠,悲觀絕望,打算服毒自殺。魔鬼靡非斯特乘虛而入,答應做他的仆人,帶他去經曆人生,條件是他一旦滿足,靈魂歸魔鬼所有。浮士德自信永遠不會滿足,又渴望投身現實生活,便與魔鬼訂約,走出書齋,去享受現實生活的樂趣。

這表明,陳舊的書本知識和牢獄似的書齋生活是知識悲劇,而不是理想。反映了陳腐的知識與現實社會的矛盾,貧乏的知識與豐富的自然、人生的矛盾,批判了中世紀的知識學問,對當時德國僵死的學術進行了辛辣的諷刺,反映了人類知識在現實麵前的困惑,體現了知識分子文藝複興以來到宗教改革、“狂飆運動”的反封建精神。同時表現了覺醒的知識分子不滿現狀,要求個性解放,從中世紀的經院哲學中解脫出來。

第一部第二階段,愛情生活裏的“愛情悲劇”。浮士德有強烈的追求享樂和情欲的願望,他決定解脫掉一切學枷智梏,邁步走向新的生活。他跟隨魔鬼靡非斯特拋棄了古老破舊的書齋,到一個女巫那裏,喝了返老還童的魔湯,經一番脫胎換骨,更增加了享樂的欲望。然後,他來到德國的一個小鎮,進入了“小宇宙”的行程。“小宇宙”指的是德國狹隘市儈的小世界,是個人的感情世界。浮士德在這裏結識了美麗的少女瑪甘淚,並獲得了她的愛情。瑪甘淚為與浮士德幽會,給母親服多了安眠藥,致使母親喪命,而阻攔她幽會的哥哥又死在浮士德的劍下。懷孕了的瑪甘淚因懾於輿論,溺死自己的私生子,瑪甘淚入獄了。這期間,浮士德受魔鬼誘惑,卻在與魔女歡會。當浮士德得知瑪甘淚被判死刑,欲救她越獄時,瑪甘淚則情願受上帝懲罰。浮士德在悔恨中結束了自己的愛情生活。

浮士德脫離中世紀的書齋,想在愛情生活中走“個性解放”的道路。但由於種種原因,尤其是德國封建、宗教勢力的強大,瑪甘淚被送上了刑場,他的追求以失敗告終。浮士德深深認識到愛情生活隻能滿足一時的情欲的需要,並不能使他獲得愛情自由和開創個性解放的道路。他領悟到低級的個人生活享受不是美,而是悲劇。

浮士德精神性格的核心是個人主義,他的內心是充滿矛盾的。他一方麵向往未來,追求理想,即“離去凡塵,向那崇高的境界飛馳”;一方麵又要現實的享樂,即“沉溺在迷離的愛欲之中,執拗地固執著這個塵世”。這是人類所共有的特點,是人身上生來就有的“靈”與“肉”、“良心”與“情欲”兩種對立的本質,是歌德世界觀中人性論觀點的反映。

瑪甘淚的愛情使浮士德獲得了教訓,把他從情欲的泥潭中解放出來,使他擺脫了“小世界”的平庸生活。魔鬼靡非斯特想以男女間的肉欲來促使浮士德毀滅,這個企圖失敗後,他隻好帶領浮士德到“大宇宙”去旅行。

浮士德與瑪甘淚的愛情悲劇說明個人狹隘的愛情生活不是人生的理想。從中可以看到近代西方社會心理中靈與肉之間、感性與理性之間悲劇性衝突的縮影。表現了新興資產階級的現實生活享樂的幸福觀與中世紀禁欲主義的對立,反映了資產階級的人生追求以及對封建、宗教的批判。

第二部第三階段,政治生活中的“政治悲劇”。浮士德忘卻前事,恢複精神,被魔鬼帶到一個封建王朝的宮廷裏,進入了他的政治生活階段。他開始投身政治活動,為封建宮廷服務。這是一個腐朽空虛、風雨飄搖、朝不保夕的王朝,官無不貪,軍無不搶,政客結黨營私,經濟嚴重困難,民眾怨聲四起。皇帝仍沉於享樂,浮士德仍然盡心為其服務。在靡非斯特的幫助下,他發行大量紙幣,暫時解決了經濟危機。但他終於不能有所作為。為取悅皇帝,為統治者的異想天開,浮士德借魔鬼的法術再現古希臘美女海倫的幻影。浮士德對海倫一見傾心,當顯現海倫和特洛伊王子帕裏斯的戀愛嬉戲時,為了不讓帕裏斯擁抱她,浮士德用魔鑰去觸帕裏斯,結果幻影消失。浮士德昏倒在地,至此結束了他的政治生活。浮士德的這段經曆,正是歌德自己十年魏瑪官場生活的寓意概括,也正反映了德國資產階級在改變現實中無能為力的可悲狀況。

這說明,浮士德在政治上想有偉大的業績,但結果除供統治者消遣取樂外,一無所成,根本不能實現他改造世界、建立理想國家的宏願。反映了德國資產階級政治上的妥協性和思想上的軟弱性,粉碎了啟蒙主義者對君主政治不切實際的幻想,表達了對腐朽封建王朝的揭露和批判。

第二部第四階段,寫藝術生活中“美的悲劇”。政治生活的失敗,使浮士德想逃離現實,轉向追求古典美。他昏迷中仍一直迷戀著古希臘美人海倫。在魔鬼的幫助下,浮士德與海倫結合,生下兒子歐福良。活潑喜冒險的歐福良不斷地歡騰跳躍,奔放不羈,不斷地往上空飛翔,不料飛得過高隕落在父母的腳下。海倫悲痛地消逝,隻留下衣服和麵紗。浮士德對美的追求也以悲劇結束。

這表明,浮士德對海倫古典美的追求並與之結合的理想的幻滅,是對當代德國啟蒙思想家企圖用美的教育來改造世界做了否定回答。海倫的消逝說明古典藝術和古典美隻能作為現代文化的養料,古典美的複活,是完全不可能的。歐福良的夭折說明用美教育人類、改造社會是不切合實際的幻想,海倫消逝後隻剩下空空的衣服和麵紗,是沒有內容的形式,也化成了雲彩,飄然四散,消失於渺茫之中。

這說明,追求古典美是表現資產階級思想探索史的一個階段,對古典美的追求不能滿足啟蒙思想家和新興的資產階級建立理性王國的要求。

第二部第五階段,寫“事業悲劇”。浮士德追求古典美幻滅後,從古代世界又回到現實世界,要去追求更高層次的理想。麵對著侵蝕大地的洶湧海浪,一個改造大自然的念頭,在浮士德心中油然而生。要改造自然,變滄海為良田,為人民建立理想之邦,是浮士德生活道路的事業階段。他借魔鬼法力幫助皇帝平定了戰亂,得到一塊海邊的領地。浮士德要領導人們在這片海邊沙地上進行一番創業,使之變成了一座人間樂園。浮士德命令魔鬼驅使百姓移山填海,開發土地。此時,浮士德已是雙目失明的百歲老人。死靈們為他挖墓穴,浮士德卻以為是群眾在勞動填海造田。他在想象中享受著這至高無上的瞬間,想象這種變化還將因為自己的努力而更加日新月異,他想到自己正在從事的偉大事業,感到了由衷的喜悅和滿足,他終於發出了“你真美呀,請停留一下”這樣自我滿足的呼聲,隨即他倒地死去。按照契約,靡非斯特本可以獲得浮士德的靈魂,但魔鬼並沒有得逞。在天使們的歌聲的引導下,浮士德的靈魂飛升進入了天堂,見到了聖母,並與瑪甘淚重逢。浮士德發動群眾改造大自然,建立的人間樂園繪製啟蒙思想家的“理想王國”,是歌德事業悲劇的最好體現。

《浮士德》是一部思想內容很豐富的作品,通過浮士德幾個階段的追求,歌德寫出了一部人類靈魂發展史。描繪了人類的前途和理想,闡釋著人生的意義和價值。詩劇開篇的兩個賭賽,提出人生的理想及如何實現理想的問題。從浮士德不斷變化的精神世界,反映了從文藝複興時期以來歐洲不斷變化的物質世界,是歐洲近代社會發展的縮影和寫照。第一部第一場浮士德在“夜”中,“夜”象征著中世紀的黑暗,陰暗的書齋是中世紀精神牢籠的象征。浮士德知識的悲劇,說明脫離實際的學問是死學問。浮士德走出陰暗的書齋,走向大自然和廣闊的現實人生,體現了從文藝複興、宗教改革,直到“狂飆突進”運動資產階級追求真正科學文化知識的理性意識的覺醒,體現了否定宗教神學、批判黑暗現實的反封建精神。浮士德與瑪甘淚的愛情悲劇,反映了文藝複興時期資產階級個性自由的精神要求和封建意識之間的矛盾衝突,也是對早期資產階級“享樂人生”主張的反思與否定。從政的失敗,表明了寄希望於開明君主的政治理想的虛幻性,對新興資產階級在政治上與封建王權妥協進行反思和批判。與海倫結合的不幸結局,則宣告了以古典美對現代人進行審美教化、陶冶人性、改造社會幻想的破滅。最終,第二部第五幕寫了浮士德在發動大眾改造自然,創建人間樂園的宏偉事業中認為找到了他的真理的悲劇大結局,從中我們不難看到18世紀啟蒙主義者一再描繪的“理想王國”的影子,並依稀可聞19世紀初期空想社會主義者呼喚未來的聲音。總之,這部詩劇以史詩的規模總結了文藝複興以來300年間資產階級精神探索的曆程。詩劇的主旨探討了人性的善惡。歌德時代的德國,諸侯紛爭,戰爭頻繁,加之資產階級興起,資本主義個人主義意識的擴展,致使個人情欲、物欲膨脹,人性中“惡”的問題凸顯。歌德雖為人性惡的膨脹擔憂,但更相信善可以戰勝惡。詩劇“天上序幕”中上帝與魔鬼打賭,一方麵表現了惡(魔鬼)的猖狂,另一方麵,上帝對人的信心也反映了歌德對人類的信心;靡非斯特作為惡的化身,對浮士德施行種種誘惑,力圖使浮士德墮落,但結果卻使浮士德不斷從迷茫和錯誤中接受教訓,向更高的境界飛躍,最終走向為大眾造福,這樣魔鬼反起到“造善”的作用。這體現了歌德的善惡辯證觀:善惡對立,又互相依存,互相轉化;人類在與惡的鬥爭中不斷淨化自己,完善自己,造福人類。

浮士德是人類積極精神的象征,是歐洲上升時期資產階級先進知識分子的藝術典型,也是文藝複興以來資產階級人道主義者、啟蒙思想家和理想開明君主的象征。他有較高的文化教養和淵博知識,他在人生道路上為探求理想的人生和理想的社會表現出一種永不滿足、勇於探索、努力向上、自強不息的精神。在漫長的探索道路上終於創建了“在自由的土地上住著自由的國民”的理想社會。這正是當時歐洲啟蒙主義思潮的藝術體現。這種理想在當時能引導人們向前看,要求改變現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德國人民要求結束封建分裂狀態和統一祖國的願望。因此,浮士德的形象,在18世紀的歐洲具有廣泛的代表性。浮士德在思想性格上也表現出資產階級的兩重性。他留戀人世的歡樂和享受,又極力想從平庸的生活中解脫出來,去探索崇高的理想。但在前進的道路上也曾有過迷誤,不過,他的永不滿足、頑強進取的精神居於主導地位。在前進的道路上,他從種種歧途和錯誤中努力克服自身的矛盾,戰勝物質享受、愛情歡樂、名譽地位等種種誘惑,不斷地向崇高的境界飛馳,終於探索到人類的社會理想。這種靈與肉、善與惡的矛盾實際正是資本主義上升時期資產階級進步分子為改變封建的製度而進行不息的鬥爭的典型精神特征,也反映了人類追求真理的艱巨性。浮士德的人生理想是在保存現有製度的前提下,用改造自然來完善社會,用勞動建成人間樂園,這實際上是理想化的資產階級王國。

靡非斯特是邪惡和否定精神的象征,是與浮士德對立的反麵人物,代表否定和毀滅,是惡的化身。他不相信曆史、未來、人類進步。不相信崇高的事物,對一切都是輕蔑和嘲諷。他處心積慮地引誘浮士德陷入歧途。他一手導演了瑪甘淚的悲劇,倡議濫發紙幣造成經濟的罪惡,幫助封建王朝鎮壓反叛,維護腐朽統治,燒毀寺院、樹林,在公海上大肆掠奪。靡非斯特在“作惡”和破壞中追求一種特殊的歡樂,即樂於看到人“比禽獸還要禽獸”,樂於看到人間充滿悲劇。他把歡樂建築在破壞人間的幸福、製造人間的痛苦上。他能體察到浮士德思想感情的細微變化,使浮士德的自我鬥爭屢遭失敗;他摸透了統治者愛好虛榮的特點,善於歌功頌德,取得了皇帝的寵信;他還掌握了王公大臣們酷愛金錢的心理,以謊言揶揄捉弄他們,他在對風流寡婦瑪爾特的玩弄中,又表現出是一個來往於花街柳巷的老手。總之,在所有這一切活動中,靡非斯特已完全脫掉魔氣,而成為一個活靈活現的、令人信服的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從他的機敏,善於鑽營,逢迎諂媚,玩世不恭,否定一切行為的性格來看,他完全是一個資產階級浪蕩人物,是資產階級個人物欲、利己主義者的典型。

如果說浮士德代表了資產階級積極進取的“善”的一麵,那麼靡非斯特則代表了資產階級靈魂中“惡”的一麵。浮士德和靡非斯特是詩劇中矛盾對立的核心,是生活在同一社會條件下資產階級裏的兩種不同類型的人。他們一善一惡,一正一反,但又相反相成。魔鬼的作惡,激勵和促進浮士德的成長和發展;浮士德的向善,又反襯出魔鬼的罪惡本性。靡非斯特是浮士德形象發展的條件,又是具有鮮明個性的獨特的社會勢力的代表。沒有靡非斯特就意味著浮士德失去了前進的對立麵,浮士德就不能發展,不能完善。浮士德和靡非斯特之間這種對立統一關係在劇中表現為:魔鬼對浮士德所做的各種誘惑都從“作惡”的動機出發,目的是要使浮士德趨於沉淪和毀滅,但這種動機卻在浮士德的生活實踐和自我鬥爭中轉化為“向善”的結果。靡非斯特千方百計想把浮士德引入“魔道”,他的各種誘惑變成了浮士德前進的動力。浮士德雖然也曾因為誘惑而陷入泥潭,但更加深了對於現實的認識,逐步完成了精神性格的發展,明確了理想的人生和理想的社會。可見,靡非斯特存在的意義在於刺激浮士德不斷前進。靡非斯特和浮士德之間的這種對立統一關係,正是歌德世界觀中對於自然、對於人類精神發展的辯證觀點的反映。

除了上麵兩個人物外,瑪甘淚,瓦格納、瑪爾特等形象,也都寫得栩栩如生。

詩劇《浮士德》塑造了浮士德這個典型人物形象,郭沫若說“是一部靈魂的發展史”,別林斯基說“是當代德國社會的一麵完整的鏡子”。從這麵鏡子中,人們能清楚地看到歌德對現實的批判態度。

《浮士德》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已經日暮途窮的封建政權的圖景。在那裏,官吏貪,士兵搶,國家法紀廢弛,為非作歹之徒逍遙法外,善良安分之輩反遭懲罰,王公大臣醉生夢死,沉迷於酒宴狂舞之中,宮廷上下揮霍成風,以致民窮財盡。這一切,正是當時“神聖羅馬帝國”的真實寫照。因此,在宮廷化裝舞會終了的時候,歌德用烈火包圍潘恩的場麵來暗示革命風暴即將來臨。

在《浮士德》中,歌德控訴教會在精神上是毒害人民的劊子手。詩劇中,瑪甘淚的毀滅,原因是多方麵的,但教會的迫害卻是其中主要的原因。當瑪甘淚向至高無上的聖母尋求幫助,祈求解脫自己的“災難”和“痛苦”時,她得到了嚴酷回答,身負弑母、溺子,違反封建禮法之“罪”和具有虔誠的宗教感情的瑪甘淚被扼殺了。教會對於世俗的物質利益的掠奪,其麵目也是十分猙獰的。當瑪甘淚的母親把浮士德暗地贈與女兒的那份金銀首飾,通過牧師獻給聖母時,這位牧師迫不及待地滿臉堆笑說:“教堂有個強健的胃腑,他從不曾因過量而食傷,雖已經吃遍了各處地方;能夠消化這不義之財的,慈惠的信女們,隻有教堂。”歌德把現實生活中教會貪婪的嘴臉做了形象和諷刺的刻畫。

《浮士德》這部詩劇反映了德國資產階級所特有的落後性和軟弱性。當法國資產階級為“自由、平等、博愛”,為“個性解放”而表現了革命的徹底性的時候,德國資產階級卻還在“希望我們的家鄉永遠是天下太平不改舊樣”,循規蹈矩地生活在封建倫理道德的規範之內。此外,對於資本主義的金錢勢力和那種“有強權,自然就有了公理”的海上掠奪以及其他罪惡的揭露,也都表現了歌德對於現實的批判態度。

上述幾個方麵的情況,都說明歌德對德國現實的態度有討厭、敵視、反對的一麵,但同時,《浮士德》中也明顯地反映了歌德對現實妥協的一麵。浮士德在漫長的探索道路上一直是孤獨的,即使是在最後的填海事業中,他仍然是一個獨來獨往的個人英雄主義者,是個“救世主”,群眾隻是被“募集”而來為他的理想社會服務的。雖然他在宮廷裏目睹了王室的荒淫腐敗,封建統治者的累累罪惡,卻仍然認為皇帝是“善良而開明”的,情願為他服務,並參與宮廷的酒宴、遊玩,甚至幫助皇帝鎮壓了“叛亂”。他的所謂理想社會不是建立在為革命所摧毀的封建帝國的廢墟上,而是奠基在因鎮壓有功而獲賜的一片沙灘之上。這與歌德的家庭、魏瑪的官場生活和他跟魏瑪公爵的親密關係有直接的聯係,同時也是歌德掙脫不掉曆史唯心主義束縛的具體表現。

《浮士德》的主題思想:通過浮士德這一象征性的形象,概括了近代歐洲資產階級進步知識分子思想探索的全過程;肯定了頑強奮鬥、不怕失敗,以集體勞動創造生活的美好理想,強調了追求真理,勇於實踐的積極意義;否定了脫離實際的知識追求、低級趣味的官能享樂、狹隘自私的愛情生活、空幻的藝術沉醉以及為封建王朝服務的政治企圖,是一部資產階級上升時期精神發展史的藝術總結。詩劇的核心思想和出發點是啟蒙時期的人道主義。它揭露和批判了當時各種陳舊僵死的學問、封建朝政的腐朽黑暗、封建倫理道德的殘忍冷酷、資本主義金錢的罪惡和資產階級海外掠奪的強權政策,而且堅信人的理性力量和實踐作用,堅信人能從各種矛盾和迷誤中走向正道,體現了人類的進取精神,激勵人們為崇高的理想而頑強奮鬥。這就是詩劇積極的思想意義之所在。其基本精神:描寫理想與現實的矛盾,探索現實的出路,浮士德的永不滿足和不斷追求,代表了人類的命運和前途。

【藝術特色】

《浮士德》是一部巨著,思想深奧,形象繁複,在世界文學史上獨樹一幟,就其藝術特色而論,也是卓有建樹。

首先,歌德將現實主義因素和浪漫主義因素交織融合運用,以浪漫主義為主。具有龐大的藝術結構,詩劇以高超的想象力將古與今、神與人、幻想與現實、天地與魔鬼等盡收筆端,描繪了五彩繽紛、瞬息萬變的場景和畫麵,賦予劇作浪漫主義氣息和玄幻的美感。作品對德國市民各階層社會和封建朝廷紙醉金迷生活的描寫都是真實而富有典型性的,瓦格納、瑪甘淚的形象,德國城市近郊的節日生活情景,當時學術界亂七八糟的現象以及烏煙瘴氣的“紫金城”等,基本上是現實主義的。遠古希臘的旅行、海倫的形象、填海場景等又都基本上是浪漫主義的。主人公浮士德是現實和幻想相結合的產物,他的精神和經曆具有現實基礎,但整個形象卻是傳奇式的虛構的。既有真實的事件(和瑪甘淚的戀愛),又有幻想的情節(和海倫的結合);既有現實環境(如宮廷社會),又有虛構的環境(如填海場景),現實與幻想的結合,形成了詩劇壯闊的背景。全劇突破時間與空間的限製,自由地表現精神探索曆史的形象,情節離奇,情景動人,反映了複雜的社會風貌和理想與現實的矛盾,表達了作者的愛憎情感和理想取向。

歌德善於運用矛盾對比的手法安排場麵,配置人物,表現在藝術結構和人物的關係上。

從藝術結構上看:詩劇突破一切常規,沒有貫穿首尾的情節線索,而是以浮士德探索理想為中心,跨越時空界限,形成獨有的特色。詩劇第一部從開闊的天界,到狹隘的書齋;從幽暗的、死氣沉沉的書齋到開朗的人民生活和生機勃勃的大自然;從庸俗嘈雜的酒店到優美嫻靜的愛情生活場景;從光明燦爛的大自然到昏亂的“紫金城”;從紙醉金迷的宮廷宴樂到清明的遠古希臘的旅行;從叛亂四起的沒落帝國到和平、勞動的理想之邦。這種對比的結構形式從空間、時間、情節展開,突出了浮士德的精神性格的發展及其複雜、曲折的探索過程。

從人物關係上看:1.人物自身的矛盾對立。浮士德是在其自身兩種精神的矛盾鬥爭中進一步豐富和深化起來的;魔鬼是在他作惡和造善的矛盾中創造出來的;瓦格納從一個埋頭於古代經典的學究成為迷信騙人的“煉金術”的術士;瑪甘淚從開始覺悟到滿足於小市民情趣的愛情生活等。2.人物關係的矛盾對立。詩劇是從矛盾發展的辯證關係中來刻畫人物形象,塑造出一對對矛盾鮮明的人物形象。如正義之神的天帝與邪惡之魔的靡非斯特;至善的天帝與具體的善的浮士德;人性善的浮士德與人性惡的靡非斯特;覺悟者實踐者的浮士德與愚昧者保守者的瓦格納;精神探險者的浮士德與世俗弱女子瑪甘淚;現代精神化身的浮士德與古典美的代表海倫,都是矛盾對立的人物。

濃厚的抒情色彩和辛辣的諷刺相交織,是詩劇的顯著藝術特色。在這方麵,歌德往往以靡非斯特做自己的代言人,通過他對舊事物所做的嬉戲性的評述,把它們的腐朽醜惡本質和盤托出,進行辛辣尖刻的諷刺和批判。第一部中對當代邏輯學、哲學、法理學、神學、醫學以及反動浪漫主義詩歌等的揭露與批判,就是用上述手法進行的。有時,詩人也用批判對象的言行細節來自我表現,以達到諷刺的效果。如第二部中揭發皇帝、大臣、僧侶們酷愛金錢的本質,就是采取這種方式。有時還用滑稽的歌謠,描繪當權人物的驕橫暴戾,跳蚤歌裏的跳蚤就是德國許多小公國的大臣、宰相的引人發笑的縮影。

詩劇的語言具有顯著的藝術特色。歌德運用精練的語言喻事、傳神,表現人物的特征,不同人物所用的語言各不雷同。語言豐富多彩,富有民歌特點,富有哲理性和抒情性。歌德還采用了多種多樣的詩歌形式和表現手段。在整個作品中,有抒情詩、哲理詩、散文詩、敘事詩,也有純樸的民歌體。長詩運用對比交錯的藝術手法,使詩歌場景、人物變幻莫測。在寫浮士德五個階段的經曆時主要是以敘事為主。而對愛情、景物、述懷、諷刺等描述時則以抒情為主。同時,作者幾乎采用了歐洲所有詩體,如用古希臘詩悲情風格的詩行表現海倫悲劇部分。《神曲》中的三聯韻體、自由韻體等。各種形式運用自如,渾然一體。在歐洲文學史上,《浮士德》的藝術成就是輝煌的。

象征手法的運用。詩劇中除了幾個主要人物外,還引進了許多古代的和近代的人物,以及為數眾多的神話世界中的仙人、妖女、鬼怪等,甚至把一些生物和無生命的東西擬人化。這些形象都是用來象征社會生活中的某種事物和觀點。海倫是古希臘美的象征;浮士德在追尋海倫的過程中所遇到的用美妙歌聲誘人的海妖賽倫等,是重重艱難險阻的象征;浮士德和海倫的結合,是近代和古代結合的象征;酷愛自由,渴望戰鬥的歐福良形象,是一生反抗強暴,最後為希臘民族的解放事業獻出了生命的英國浪漫主義詩人拜倫的象征;裴萊蒙和鮑棲時這對老夫婦的茅屋以及那座小教堂等老朽的建築是中世紀舊事物的象征;而浮士德用新屋換取舊房則是近代取代中世紀的象征。這些象征性描寫,盡管所表達的思想來源於現實,但和生活已經隔了一層,以致使詩劇的某些部分非常隱晦,內容過於龐雜,浮士德的性格過於抽象化、概念化,因此也削弱了作品應有的社會功能,這些是詩劇明顯的缺陷。

總之,《浮士德》構思宏偉,內容複雜,結構龐大,風格多變,熔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於一爐,將真實的描寫與奔放的想象、當代的生活與古代的神話傳說雜糅一處,善於運用矛盾對比手法安排場麵和人物。有諷有頌、有明喻有影射。其形式多樣、色彩斑駁,達到了極高的藝術境界。形式獨特,它的每一階段是可以自成一體的悲劇,可以看成是有頭有尾的詩集,就全劇而言,沒有嚴密的戲劇結構,像一部敘事體作品,是把詩歌、戲劇和小說的特點糅合在一起的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