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2 / 3)

夜會告終,淫樂已畢,靡非斯特這才告訴浮士德,瑪甘淚已身陷囹圄。

這消息啊,像一陣狂風,掀起了浮士德心中的巨浪。它喚醒了浮士德所有的憐憫之心。

他想到瑪甘淚遭到的災難,狂怒地詛咒靡非斯特背信棄義,斥罵他連狗都不如,並把近來的一切狂歡都推到靡非斯特身上,恨自己怎麼會與這種人交往。然而,任憑浮士德暴跳如雷,靡非斯特卻是露齒嬉笑,神色泰然。他意味深長地提醒浮士德:“這樣的人不僅她一個啦。”並用一句又冷又硬的話來回答他的憤懣:“是誰使她墮落的?我嗎?還是你?”氣得浮士德怒目而視,無言以對。

但是浮士德仍然堅決要求去救瑪甘淚,即使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去。靡非斯特無奈,也隻得答應,引他前往。

他們飛馬揚鞭連夜趕到監獄。靡非斯特把門禁迷昏,浮士德盜得鑰匙,開了牢門,懷著慚愧的心情走進牢房。

瑪甘淚已經神經錯亂了。她把浮士德當作是來提她上刑場的劊子手。她朝他跪下哀求,她瘋瘋癲癲地說,讓自己多活些時候,等到明早,天不亮,要先給嬰兒喂喂奶。又談起被她自己溺死的兒子。她看到地獄在沸騰,惡鬼猙獰,以可怕的憤恨,發出震耳的囂聲,那是她將要去的地方。

看到瑪甘淚這情景,浮士德心中更是悲痛萬分。他高聲喚起瑪甘淚的愛稱。這聲音將瑪甘淚從恐怖的地獄喧囂聲中喚回。半清醒半昏沉的瑪甘淚欣喜若狂,她撲向浮士德,就像撲向救星。她擁抱著他,迫不及待地去吻他——沒想到啊!她接觸到的,是一個冷冰冰的嘴唇。昔日的愛情已經煙消雲散!

浮士德急切地催促瑪甘淚出獄,可是瑪甘淚不願意走。她深知自己藥死了母親、溺死了兒子,是有罪的,到處是天羅地網。逃出去又有什麼用?而且良心上還負著重創。社會對她來說,本身就是一座大監牢。她囑托浮士德給媽媽墳墓找最好的地段,哥哥就在媽媽的身邊,我的稍遠一點兒,把嬰兒放在我右方胸前,此外不許任何人在我身邊。

任憑浮士德怎樣勸逼,都無濟於事。

天快亮了,死亡就要來臨了。瑪甘淚虔誠地跪下,向上帝伸出了雙手:“天父啊!救救我!我是你的!天使啊,列位神靈,請環立在我的周圍,把我護庇!我皈依你!”

她心甘情願地服從了上天借法律之手給她的判決。天帝因此就赦免了她的罪愆。

靡非斯特衝進來,不顧一切地把悲痛欲絕的浮士德拖了出去……

第二部

這是一片風光明媚的地方,那是阿爾普司山麓。黃昏時分,浮士德側臥在百花爛漫的草地上,疲乏,不安,昏昏欲睡。

鮮花如雨,紛紛飄灑人間,田原綠遍,喜看萬類爭妍,無數的精靈在空中飛旋,姿態輕盈,載歌載舞,平息浮士德心中的無邊憤懣,解除他對往事的恐懼糾纏。讓他酣睡歡暢,內心清澄。

浮士德一覺醒來。沒有一點罪孽之感,往事都已忘卻。生命的脈搏在他周身鮮活地跳動,大自然將他擁抱。太陽高懸在蒼穹,飛濺的瀑布在重岩疊嶂上奔騰。他領悟到,人生就在於體現出色彩繽紛,一種堅毅的決心鼓舞著他,他要向新的生活高峰飛躍。

紫禁城內,金鑾寶殿,皇帝上朝。他問,賢臣已經在我的身旁,怎不見弄臣?前任弄臣酒醉,被人抬了下去。靡非斯特迅速補了弄臣的差位。

皇帝要拋棄一切憂慮,舉行化裝舞會,尋歡作樂,對大臣們要求上朝議事十分不高興。

宰相先啟奏:國中邪惡流行,偷盜搶劫成風。法官又枉法貪贓,良民被判有罪,罪犯逍遙法外。普天下人都在受苦受難,這樣會斷送陛下的錦繡江山。

兵部大臣奏道:如今是亂世紛擾,國庫拿不出軍餉,雇傭兵鬧得不可開交,士兵本應當保衛國家,卻任其搶劫和騷擾。市民躲進城濠,騎士盤踞碉堡,民眾手持武器抗拒官兵,打風遍天下,無法收場。

財政大臣奏道:各聯邦都各自稱霸,不肯交納貢賦,不肯將朝廷依傍。朝廷權力衰竭,財源閉塞,人人都在搜刮、聚斂和儲藏,而國庫卻已耗得精光。

宮內大臣奏道:宮廷費用天天上漲,無錢償付,弄得今年吃掉了明年的糧,床上的羽褥押進了典鋪,餐桌上吃的是賒欠來的食物。

人人訴苦,個個憂傷,唯有弄臣靡非斯特高頌皇威浩蕩:陛下君臨萬方,強大的武力足以消滅抵抗。加上仁德、睿智與奮發圖強,文治武功相得益彰,哪會有災殃?就這樣靡非斯特輕而易舉地博得了皇帝的歡心。

弄臣與欽天監,兩個近臣,在殿上一唱一和,誑稱地下到處埋著黃金,還胡謅出一番天象。幾句話,說得大臣們心癢癢,說得皇帝手癢癢。奸臣又啟奏,要想掘出財寶,必須先行樂。皇帝要大家快活地消磨光陰,普天同慶。華麗的宮廷上,擺開跳舞場。

化裝舞會開始。這下宮廷上熱鬧非凡。

最先到場的是女園丁,手拿花兒來叫賣:各種各樣的花兒呀,美麗又鮮豔。跟著又來了男園丁,拿著果子賣:各種各樣的水果呀,合口又合心。

母親教女兒,機會勿錯過,快把手腕施展出,將那貴人兒勾上。

年輕美貌的女子接踵而來,漁夫、捕鳥者也陸續到。男女互相挑逗,其樂無窮。樵夫們上場,暴躁粗獷。滑稽家、逍遙子又笨又呆地來逗樂子。食客們走上場,脅肩諂笑來捧場。還有那酒鬼醉漢子,胡言亂語現癲狂。

自然詩人、宮廷詩人、騎士詩人、諷刺詩人、夜的詩人、墓穴詩人,溫柔派、熱情派,大家爭相朗誦,排擠他人互拆台。

傳宣使,聽調派,喚出希臘女神來。光輝女神、統馭女神、快樂女神,剪絲女神、繅絲女神、理絲女神,不休息女神、猜忌女神、複仇女神,女神真是不少!她們個個開口發“高見”,各有各的人生哲學,各有各的處世之道。

一座象山向前移來,周圍環繞著女郎。她們是病態的“疑懼”和夢幻的“希望”。另外還有一個名叫“智慧”,她崇尚勝利女神,因為那女神在安逸中,追求著榮譽的毫光。

佐伊洛·特爾西特斯來了,他高興把正的說成邪,把邪的說成正。被手杖一頓擊,現出原形來,原來是兩個東西的合成——老鼠和毒蛇。

舞會上真是五花八門的人兒,戴著五花八門的麵具。傳宣使看守大門,小心翼翼,生怕有妖怪來興風作浪。

突然間,人群裏衝出一部四龍車,車上坐著兩個人:美少年駕車童子,還有財神爺普魯都斯。駕車童子用手指一彈,彈出了無數的金銀和財寶。好多人在你爭我奪,到手裏才知道都是些小蟲子。人們這才看到,車身後還蹲著一個小瘦人——吝嗇神。四條龍露出猙獰相,嚇跑了眾人。普魯都斯從車上下來,搬下了箱箱黃金。駕車童子駕著車子離去。

普魯都斯打開箱子,一箱箱的黃金露出來,一串串的金幣滾出來。不要命的人群把箱子圍住,瘋狂地搶啊,搶個不亦樂乎。普魯都斯手執傳宣使的燒紅手杖,一下子把眾人趕光。

這時一群“小神”蜂擁著“山林之神”潘恩走來,潘恩是皇帝裝扮,被一群烏合之眾團團圍繞。其中有風流公子,清高顯貴,忙碌的庸人,暴發戶,蠻橫的衛兵和逢迎拍馬的文人。

正當眾人狂歌亂舞、肆意作樂之時,突然,一場大火燒了起來,把皇帝包圍。眾人都來救火,沒有一人不被燒傷,火焰反而愈來愈高。眼看帝都的豪華一夜間就要化為灰燼,普魯都斯揮起魔杖,熄滅了烈火。

天亮了,旭日東升。皇帝對化裝舞會十分滿意,靡非斯特一番話捧得他更加高興。舞會上發行的大量鈔票,解救了財政的危機,國家又出現了繁華景象。浮士德與靡非斯特的豐功,贏得皇帝的器重。小臣們得錢歡天喜地,隻有那酒壇子弄臣聰明,他說道:“今晚上在夢裏做了一個大老板!”

浮士德突然把靡非斯特拉進陰暗的走廊,靡非斯特莫名其妙。原來浮士德有事要和他商討:皇帝異想天開,想見古希臘美人海倫和美男子帕裏斯。海倫是希臘傳說中的美女,相傳她是斯巴達國王梅納勞斯的妻子,特洛伊王子帕裏斯去斯巴達做客,將她拐走,引起了特洛伊戰爭。戰爭進行了10年,最後,特洛伊人戰敗,斯巴達人毀了特洛伊城,將海倫奪回。浮士德求助於魔鬼辦這樁事情,靡非斯特交給浮士德一把鑰匙。這鑰匙在浮士德手中逐漸大起來,光輝燦爛,它帶著浮士德去到神的境界。浮士德要趁神們不注意,攜回來一個燒紅的寶鼎。

在皇帝的宮廷裏,皇帝急等著海倫的到來。

霎時間燈火暗淡,出現了古式的騎士廳,一切裝飾都是古時模樣。

皇帝與宮廷大臣們都聚集在廳中。傳宣使宣布演出開始。喇叭聲起,牆壁自動裂開而向後回轉,一座深邃的舞台出現,又顯現出一座十分莊嚴宏偉的古代寺院。

浮士德頭戴花冠、身披法衣和一座寶鼎從前台的另一邊升到地麵。灼熱的鑰匙剛一接觸到寶鼎,霧氣立即籠罩全廳。霧氣悄悄襲來像浮雲一般,延伸、凝集、繚繞、交錯而又分散,雲霧變幻,樂聲隨起,仿佛整個宮殿都在歌唱。

霧氣下沉,從輕紗裏麵走出一位美少年,他就是英俊少年帕裏斯。俊俏的模樣立刻引起貴婦人的讚歎。他躺在地上,手枕著頭,進入了夢鄉。海倫出現了。——絕色美人!女人們個個嫉妒在心,男人們個個神魂顛倒,浮士德更是銷魂忘形。

海倫婀娜身材曾在魔鏡中出現,所有的激動,全部的熱情,還有傾慕、愛戀、癡心和崇敬向她獻呈。海倫俯下身去吻帕裏斯。帕裏斯醒來。他們開始表演戀愛的經過。

不想卻引發了浮士德極大的醋意,他迷戀海倫,嫉妒帕裏斯。他再也忍耐不住了,衝上前,將魔術的鑰匙觸到帕裏斯身上。精靈們都爆炸了,化為煙霧消散。浮士德自己也昏倒在地,失去了知覺。靡非斯特隻好自認倒黴,將浮士德背回中世紀書齋。

他們又回到了老地方,一切陳設都和過去一樣,隻是房屋更舊了,還添了些蜘蛛網。靡非斯特把浮士德安置在床上,讓他睡去。他環顧四周,見到自己偽裝博士時穿過的舊皮袍。回憶那次所開的玩笑,太有趣了,他還想再穿一次。他取下皮袍,皮袍裏飛出了無數的小昆蟲。小蟲們唧唧嗡嗡,向主人表示歡迎。它們飛向四麵八方,棲身到各處的汙垢中去。靡非斯特穿上皮袍,得意自己儼然又是一個大學教授了。

他拉響鈴。鈴發出尖銳的聲音,在空屋裏震蕩。瓦格納的弟子從昏暗的長廊蹣跚而來。靡非斯特向他詢問瓦格納的近況。瓦格納博士已是當今學術界的第一偉人,學術界全靠他獨力支撐。弟子告訴他說,老師久已不見外人,正關門閉戶,守著中世紀的煉金爐,在那兒焦頭爛額地製造著“人”。

弟子退出,靡非斯特剛剛在教授的位子上坐好,先前“訓示”過的學生走進書齋。歲月流逝,今非昔比,幾年前還是羞怯的青年,如今成了自命不凡、趾高氣揚的學士。他大搖大擺走進來,飛揚跋扈地反把靡非斯特訓了一頓。靡非斯特拿他沒有辦法。在他的口中,經驗不過是泡沫和灰塵!怎能和精神相提並論!人們從前所知道的一點東西,根本說來就一錢不值。在他的眼中,世界是由他開始,一切都是為他所設:“在我創造之前,世界原未生成;是我把太陽從海裏引出,月亮和我一起旋轉盈虧。”大自然的存在和一切變化、整個人類的命運,似乎都要由他來決定。高談闊論結束,學士示威似的離開了書齋。靡非斯特卻不介意,他相信這驕傲的人最終也會感到無聊。

他來到瓦格納中世紀風格的“實驗室”。

瓦格納正屏息吞聲,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他麵前的曲頸小瓶。那裏麵,他調和的幾百種元素正在蒸餾,已經發出了紅紅的火光……在升騰,在發光,漸次增長……一個可愛的小人兒終於成功,體態是十分的玲瓏。這小人兒名叫何蒙古魯士。他形成後就開始說話。他對瓦格納說:阿爸!你好嗎?來吧,親熱地把我摟在你的懷抱!但不可太緊,以免玻璃爆炸。

“偉大的事件”告成,瓦格納又高興又激動,他使人脫離自然繁殖的“無聊的兒戲”,有了“更為高尚的出身”。他對自己多少日子來辛辛苦苦的工作所取得的成就感到滿意。

可是這何蒙古魯士無法和自然接觸,他隻能待在與世隔絕的玻璃瓶裏,蛻化不出來,也不能發育。

這時,側門開了,何蒙古魯士瞧見了躺在床上的浮士德,又驚又喜。他也是個喜歡喧鬧的人,隻是他喜歡的是古典的遊樂。瓶從瓦格納手裏滑出,飄浮在浮士德頭上,他用自己身上發出的光照著浮士德和靡非斯特,帶著他們飛往東南方,去趕古希臘的古典的瓦爾普吉斯之夢夜會。

悲戚的瓦格納,繼續在這裏,又去翻閱羊皮紙的古籍,收集和拚湊生命的要素。

何蒙古魯士像一顆明亮的流星,在眾人頭上飛行,為浮士德和靡非斯特引路。他們來到古希臘幽晦的法沙路斯曠野,降落下來。剛觸到地麵,浮士德立刻蘇醒過來。在這古希臘的土地上,浮士德全身煥發著新的精神,看到古代曆史中的人物和各種精靈鬼怪,但是浮士德仍然想念海倫,他要去尋訪海倫。靡菲斯特和何蒙古魯士也各自分開,“各人去各人的險冒”。

浮士德在法沙路斯戰場看到了人麵獅身的司芬克斯,怪鳥格萊弗和上身是少女下身是鳥的賽倫。以婉轉優美的歌聲引誘人墮落的賽倫鳥的歌聲沒有吸引住浮士德。浮士德精神旺盛,對所見到的一切都感到驚奇和滿意。但是,沒有找到海倫,又使他心急。他向司芬克斯們詢問誰見過海倫?它們要他到比納渥斯河去問象征智慧和正義的人首馬身的希隆。

浮士德來到比納渥斯河。河水泛波,蘆葦搖曳,矯健妙齡的水精寧芙們遊浸在水鏡中,一個個體態輕盈嬌豔,陶醉了浮士德的雙眼。她們輕聲低語、低吟淺唱,希圖留住浮士德,讓他安息於幽靜之中。

浮士德在河邊佇立、徜徉,猶如身入仙境夢鄉。他的眼睛在此流連,可是他的精神卻隻顧往前,要去尋找那最高處的精華。恰這時,馬蹄聲近,希隆來到。浮士德征得他的允許,騎上他的背。希隆帶著他向前奔去。在路上,他們交談起來,話題轉到海倫身上。希隆也曾背負過她;他極口稱讚她的美麗動人。說得浮士德更是魂不附體:“我的心,我的存在,已被囚係,不能得到她,我要死於相思。”看到浮士德欲見之心如此急切真誠,希隆將他帶到巫女曼托的神殿中,讓她去幫助他。她是個慈祥的巫神,十分同情人類。在曼托指引下,浮士德找到了尋找海倫的一條通道。

靡非斯特在這異邦之地惶恐不安,突然發現前麵有一群妖嬈的女郎,正輕盈地跳著舞,眉目傳心。他不曾改掉淫蕩的本性,輕輕地走上前去,心裏想著偷情。誰知女妖拉彌愛們反來調弄他,把他耍了個精疲力盡。等她們一一脫去假麵具,原來都是些奇醜無比的妖精。不分南北古今,醜類總是不令人歡心。

他走著,忽地小路變成了洪荒,平地被巨石所擋,他在石堆間彷徨,不知該走向何方。山精在古老的山岩上開口,教他不要被現象迷惑,童話般出現的國土、山嶺,也會像童話般冰消瓦解,易生易滅是常見之事,然而卻都是幻境。靡非斯特在橡樹女精的指引下,會見了三個極醜的妖女福爾基亞斯。她們是黑暗所生,三人合用一隻眼睛、一個牙齒。靡非斯特要求她們“把三人的本質攝並於兩人”,而把第三個的形象暫時借用。他帶著一齒一目的鬼臉走了。

何蒙古魯士東飄西蕩,沒有找到一塊合意的地方。他滿心希望碰破小瓶發育成長,又無法做到。但他發現了兩位哲學大師,滿肚子學問,他十分敬佩,因此,和他們結伴同行。

兩位哲學家——泰勒斯和阿那克薩哥拉斯。泰勒斯(約公元前624—前547年),古希臘哲學家,認為水是萬物的本源。阿那克薩哥拉斯(約公元前500—前428年),古希臘哲學家,認為自然界一切物體都是由許多物質的小片(即“種子”)構成的。他們都認為世界的本質是物質,然而在原質上,他們存在著分歧。泰勒斯認為水是世界萬物的原質,萬物生成於水,又複歸於水;這種變化是有規律的、自身的,不受晝夜時辰的限製。阿那克薩哥拉斯認為一切物體都由無限多的有一定性質的物種構成;它們總在做著混合與分離的變化,但變化的原因在它們的外部,由於地中心的熊熊烈火的蒸氣噴薄而出,衝破平地的古老地殼,然後才生出了一座新山。他們在討論生成,何蒙古魯士趕來追隨他們,因為他也希望自然成長。

泰勒斯把何蒙古魯士帶到海洋老人、預言者納萊烏斯麵前。但老人不願意為他指點未來,走開了。他認為人總是縱欲任性,聽不進智慧的忠言。因為他曾給予帕裏斯父親般的忠告,但帕裏斯卻不聽,終於身敗名裂,並導致特洛伊城的毀滅。納萊烏斯讓他們去找普羅特烏斯,“請教那位怪人,人怎麼生成,怎麼變化”。

何蒙古魯士用自己發出的毫光,把善於變形的海中老人普羅特烏斯從隱身的地方引了出來。普羅特烏斯告訴他,從大海裏做起,在海裏由吞食極小的東西會逐漸長成。他認為,地上的努力,總不免是等於兒戲,這些驕傲的人不會有什麼成就,一場地震便遭毀滅,被溶合成別的物件,倒是水對生命更為有益,隻有永恒的自然才值得讚美。他變形為海豚,讓何蒙古魯士騎上他的背,他要把他帶進永恒的水裏。

諸多的水族都來參加神會,五彩輝煌。

居住在海中仙山上的人們,騎著牛羊也趕到。他們安居在原始洞穴,不受野獸地震的威脅,也不受改朝換代、紛爭殘殺的騷擾,永遠被永恒的和風吹拂著,悠閑而舒適,仍和太古時代一樣。最美的女神迦拉德亞乘貝車而來。她輕盈莊嚴、綽約嬌豔,像一顆明星,閃耀在人群之間。泰勒斯無比興奮地讚言,一切都是水所維持,一切都是生成於水。水啊,你是萬化之源,使生命永遠新鮮。

何蒙古魯士被迦拉德亞的美豔所迷,他在她的腳邊環繞,希圖縱情恣欲,但卻不可能,終於將瓶兒碰破,閃爍,燃燒,融成一片火光,歸到了大海之中。

特洛伊戰爭結束後,海倫又回到了故鄉。被在戰爭中掠來的女子簇擁著,她走進昔日的宮殿。觸景生情,憶起往事,感慨無限。然而,回來是作為國家的女王,還是作為祭神的犧牲?這吉凶未卜的命運,也使她憂鬱不安。

海倫走進王宮的內廷,突然在爐灶邊見到一個高大的蒙麵女人。她以為是宮女頭子,誰知是一個極醜的妖魔,麵上一齒一目。眾人經曆已深,卻還不曾見過這樣醜惡的人。她們認出她屬於福爾基亞斯之族。

福爾基亞斯並不覺得醜有什麼低賤,反將眾人訓斥了一頓。宮女們與她展開了舌戰,但她們無論怎樣也說不贏她。海倫隻得插身進來,用主婦的身份,製止她的責罵。福爾基亞斯又將舌鋒轉向海倫,把她的舊事重捉。過去那自由的歡悅、甜蜜的情感,伴著無限的辛酸,一起注入海倫的心間。她昏倒在宮女的懷抱中。

眾宮女手忙腳亂,一陣寬慰後,海倫才又恢複過來。不料福爾基亞斯又說出了更驚心動魄的話語:“國王要把海倫祭神,眾宮女將被吊在橫梁上,成排成行。”幾句話猶如晴天霹靂,嚇得海倫和眾女子驚慌失措,魂飛膽喪。福爾基亞斯更用起魔法來,喚出一群侏儒布置起可怕的祭台。這下福爾基亞斯身價大漲,眾宮女都向她求告,連海倫也不得不來聽她的指教。福爾基亞斯開口說道:不遠處有一座城堡,華麗堅固,聳入雲天。宮中有年少男子,金發碧眼;還有個極出色的領袖,勇敢敏捷。關鍵須得海倫同意,才好將眾人領到那裏。眾女子也一起乞求海倫。事到如今,海倫也隻好答應。

由福爾基亞斯引導著,一群人急急忙忙逃脫不幸,向“自由國土”奔去。迷惘間,她們已置身於一座中世紀華美的宮廷中。福爾基亞斯卻早已不見行蹤。

宮廷內,執事、仆人一片忙碌。一群秀美的青年,步伐嫻雅,整隊而出,引起眾宮女的羨慕。隨後,身材奇偉、品格高華、儀表溫雅的俊美的男子浮士德,身著中世紀騎士的宮廷服裝出現在台階上,緩慢而莊重地下來。

他帶著一個雙手被縛的仆人,走到海倫麵前。禮畢,他向“女王”解釋,這個仆人玩忽職守,身為高塔上的看守,今天疏忽萬分,連女王光臨都不來通報,耽誤了隆重而竭誠地歡迎貴賓。他將仆人交與海倫,現在是治罪還是開恩,隻有聽憑女王隨意處分。守塔人述說怎樣被海倫美麗的容貌所迷,忘記了自己的職守,表示甘受處罰。

海倫的美,征服了所有的人。她歎道:“災難是我帶來,我不能加以懲處,殘酷的命運糾纏我,使天下多少男子心為我著迷。我一而再惹起天下騷動,三番四次帶來劫難重重。把這好人帶去,將他赦免。”浮士德說:“你在刹那間使我的忠仆叛變,我的城牆動搖。我的軍隊會歸順你,讓我跪在你的腳邊,認你為女主人。”將主權讓出,海倫做了女王。眾男子成群結隊,口唱頌詞來向女王進獻珠寶。浮士德更將城中的一切都歸之於女王。海倫被這情景感動,她和浮士德深相愛慕,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們表示了愛情的至誠。

正陶醉中,福爾基亞斯闖了進來。她帶來了海倫的丈夫梅納勞斯率兵來攻城的信息。智勇雙全的浮士德立即發布命令,統領國內大軍迎戰。他們擊敗了來敵,保衛了城池和海倫。

一片清幽蔥鬱、康樂安閑的和平景象。郊野,古木掩映著亭台岩洞,浮士德與海倫結合,一個小男孩降臨人間。活潑潑的小男孩一刻也不停閑,他跳到地麵,又迅速地反彈到空中。跳上幾跳,他就觸到了高高的穹隆。這情景,怎不使父母大為擔憂。小男孩穿上花衣裳,精力旺盛、飄帶飛揚,起了個名字叫歐福良。

美妙的弦樂從洞中傳出,侍女們感動得熱淚淋淋。這聲音出自深深的心靈:多少年的相愛,彙集成這個男孩。

可是歐福良一點兒也不體恤父母的心情,抑製不住激蕩的心潮。他的憧憬本就在那無垠的高空。他急著要跳,急著要飛,無論什麼高處,都想衝上前去。遵照父母的心意,他抑製住自己。

他鑽進姑娘群中,引誘她們起舞。他是那樣的輕盈美好,引得姑娘們都向他傾倒。他就像一個獵手,四處尋覓將獵物捕獲。在他看來,搶來的東西才有趣味。胡鬧、放蕩、喧囂、猖狂,他要的是最粗野的姑娘。他剛剛把那野姑娘抓住,她突然變成了一團火焰,晃晃悠悠,徑直升向天空。

歐福良拂去殘餘的火焰。人間的限製使他感覺難受,他不願再將自己束縛。不顧父母、眾人的勸告,他離開了太平的生活。這生活太舒適,與他的精神不符。他要出於危險而入於危險,在戰爭中衝鋒陷陣,流血奮鬥。他堅決認為,世人不論男女,都應該成為疆場上的英雄,男子漢的鋼鐵胸膛就是輕快武裝直赴戰場。他升騰起來,越升越高,像一顆美麗的星星閃耀。他高呼著:“前進吧!榮名之路已開。”狂熱而冒險的歐福良,飛去奔赴戰場,不料想飛得過高,他忽地燃燒了起來。頭上發光,身後曳著光尾,他的屍體墜於父母腳旁。

人們圍上去辨認麵容,這形骸卻立即消失,光環彗星上升於天,衣服、披風與利拉琴留在地上。

歡樂之後,便來了沉痛的悲傷;美滿的結合,到頭來是幽夢一場。兒子的夭折,使海倫無比悲痛。她想幸福與美麗並存的日子不能久長,因生命和愛情的聯係已經斷絕。她哀歎這兩者,痛苦地向浮士德訣別。海倫最後一次擁抱過浮士德後便消逝了,隻留下衣服和麵紗在浮士德胸前。

浮士德依照福爾基亞斯的話,緊緊將衣裳捉住。海倫的衣裳化為雲彩,環繞浮士德,將他帶到空中一同飛去。

福爾基亞斯從地上拾起歐福良的衣裳,在柱旁坐下。眾侍女解脫了魔鬼的拘束,懷著她們的忠誠,到地府中追隨女王去了,空留下樓台亭閣、綠水青山、葡萄樹木。福爾基亞斯站起來,揭開假麵具,露出了惡魔的原形——靡非斯特。

峻峭嵯峨的山岩上,一朵雲彩載著浮士德從希臘飛回北方,降在山頂的平坦處。雲兒又慢慢地升起,集成一團,飄浮著,變幻著,流向東方。浮士德留在山頂,癡迷地注視著遠去的雲兒。柔和燦爛的霧靄在他的額前胸上飄浮,這霧靄集而不散,融合著升上了浩渺的蒼穹。他想起了逝去的少年時代,和那用愛的靈光照拂過他的瑪甘淚。現在這一切都離開了他,變得那樣遙遠。

站在這高高的山頂上,俯瞰著無際的大海,一個宏大的計劃在浮士德心中誕生,而靡非斯特猜他想再建一個大都市,成為萬人仰目的中心,又猜他想在幽靜的世外桃源裏伴著最美的佳人,還猜他想脫離地球去超升。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大都市不能使浮士德滿意;世外桃源隻是惡劣的摩登,飛往月球更是離題太遠。浮士德要成就驚人的功業,他要征服自然。他注目一片茫茫大海,不能容忍海洋的專橫肆虐,波浪逼近,泛濫各處,掩蓋一片令人厭惡的荒灘。我要振作精神,與海鬥爭,將水製服!不管海水如何泛濫,一遇丘陵,它就隻得轉彎;把洶湧的海水逼離海岸,對潮汐地帶加以製限,把海水趕回海洋中!填海的意願在他胸中盤旋,他要建立一個美麗的、自由的理想王國。

這時,國內爆發了革命。那位驕奢淫逸的皇帝,隻知自己享樂,不理國事,全國上下陷入一片混亂,互相打殺,鬧成一團。人民不堪忍受,他們舉起了義旗,起來革命,要生存,要和平,要新的君主。

皇帝退到這山穀,他要在這裏背水列陣,做最後的決戰。

靡非斯特為浮士德出謀劃策:“幫助皇帝贏得戰爭,就能領到沿海地帶作為酬勞,填海的目的也就可以達到。”靡非斯特又請來暴躁者、矯捷者、頑固者三壯士。他們一同下山,去幫助皇帝。

皇帝的軍隊占領了敵方的營寨。

皇帝躊躇滿誌,得意揚揚,登上寶座封官分賞,“有功”之臣都賜以高官厚祿、肥美的疆土,世襲製度予以嚴格執行。群臣個個欣喜萬分,宰相說道:“陛下使我們鞏固,也鞏固了皇權。”然而他自己卻並非已經完全滿足。他一方麵對皇帝將海邊的一片沙灘地賞給浮士德有怨言,同時卻要求把那兒將會有的“租稅、利息、貢物和一切捐款”,都撥歸教會,而且還讓皇帝將一大片最肥沃的土地奉獻給教廷。“那上麵應建起巍峨的寺院,國家出錢,人民出力,還要免除一切租稅”。皇帝也不得不應許。

曠野上,一個旅遊人來到海邊,來拜訪裴萊蒙和鮑棲時老夫婦。當他在海上遇難的時候是這老夫婦搭救了他。老夫婦告訴他一個驚人的事情:飛沫排空、翻波湧浪的海洋,如今已經變成了花園,就好像是一座天堂。隻因一位封臣在這裏掘壕溝、築堤防,海水退縮了,代替它的是繁華稠密的人煙和牧地、森林、園圃、村莊。吃飯間,老人也向客人談起工程的艱辛:築堤開河,以人作牲畜不知死去多少,一到夜裏就聽著鬼哭神號。那先生還想要吞並他們的茅屋和一座小教堂。老夫婦如何能抵擋得住這位“鄰居”?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鳴鍾、祈禱、跪拜,向神明求援。

鍾聲傳進雄偉的宮殿,傳進正在踱步徘徊的高齡的浮士德耳中。這鍾,那菩提古樹、朽敗的禮拜堂和小茅屋,都使浮士德厭惡憎恨,使他像置身於寺院和墳墓。

運河上,一隻富麗堂皇的大船駛來,船上堆滿大小箱子,載著外地的物產。靡非斯特走下船,來向主人浮士德稟報恭賀:出發時隻有兩隻船,帶回海港的是20隻船,而且每隻船上載滿貨,在自由的大海上自由行駛,海盜、走私、戰鬥三位一體,忠實地奉行強權就是公道的法則,換來了碩果豐盛,捷報頻傳。

海洋被征服,滿船的貨物,都不能使浮士德開懷,他命令靡非斯特以一片“好地方”和“一座新居”作為交換,去將那對老夫婦遷移。靡非斯特毫不遲疑,帶上人馬去到小屋。老人死也不肯開門。他們一陣擂門喊叫,朽門倒塌,兩個老人被驚嚇,一命嗚呼,雙雙斃命。他們又打死了那位遊客。一把火燒掉了小屋、教堂和菩提樹。火焰無情,燒紅了半邊天,三個屍首,都在烈火中化為灰燼。浮士德得知大怒,不料下屬這樣野蠻,氣得他一直詛咒他們。

火勢漸退,陰風颯颯地吹來。陰風中裹著四個陰影——“匱乏”、“罪過”、“憂愁”和“苦難”。這四個灰色的女人,來到浮士德的宮前,唯有“憂愁”一人體態輕盈,從鎖眼中溜了進去。

浮士德獨自坐在宮裏。他想擺脫魔術,他多麼希望以一個真正的人的身份出現在自然麵前!“憂愁”走近來與他交談。浮士德情不自禁,竟向著“憂愁”述懷:“我隻是匆匆地把世界跑了一遍,追求著快樂,貪圖了又貪圖,用盡權威,使自己的生活像風暴一般,終於明白了人是無法超脫人寰。是癡人才眨眼望著上天,幻想那雲霧中有自己的同伴;人要立定腳跟,向四周環顧!這世界對於有為者並非默然無語。凡是認識到的東西就不妨把握。在幸福與艱難中闖蕩,世界將屬於有為之人。”

“憂愁”卻不喜歡奮鬥的人,她隨身帶著“永恒之夜”,她要讓人類始終一事無成,精神萎靡不振,活人猶如死人。浮士德不願意承認她的“潛力”,然而“憂愁”並不甘休,她對著浮士德吹出一口陰氣,頓時,浮士德的雙眼永遠失去了光明。

靡非斯特召來死靈們,為浮士德挖掘墳墓。浮士德摸索著從宮中走出。鋤頭的聲音使他興奮,他以為這是為他而來的民眾,在修築一條攔海的長堤。他命令靡非斯特趕快去募集起更多的人工,用誘惑和威嚇的辦法,讓他們為他的事業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