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1 / 3)

《浮士德》

詩劇《浮士德》是歌德最重要的代表作,是歌德以畢生的精力完成的一部鴻篇巨製,在世界文學史上有著特殊意義和重大貢獻。這部詩劇的創作貫穿了歌德的全部寫作生涯,初稿始於1773年,第一部發表於1808年,第二部問世於1832年,其創作時間長達60年之久,是歌德全部生活和藝術實踐的總結,是“一部靈魂發展史,一部時代精神發展史”。它與荷馬史詩、但丁的《神曲》、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並列為歐洲文學的四大名著。

【時代背景】

《浮士德》是歌德一生思想探索的概括性的、總結性的宏偉記錄。從文藝複興、宗教改革,直到“狂飆突進”運動,資產階級思想已經覺醒。他們提倡人文主義精神,要求個性解放,主張人生的目的是追求現實生活中的幸福,反對愚昧迷信的神學思想,衝破禁欲主義和宗教束縛,正確理解客觀物質世界。從18世紀後半期到19世紀30年代,曆史事件紛至遝來,歐洲從封建社會進入資本主義發展的動蕩、變革時代;啟蒙運動在許多國家開展;北美脫離英國的殖民統治而獲獨立;法國爆發了資產階級大革命;拿破侖雄霸歐洲10餘年,最終慘敗,歐洲成立了維護封建勢力的“神聖同盟”。在這個世紀之交的轉折時代,人們更多地要求了解自己的精神世界,具有了鮮明的反封建、反宗教神學、批判黑暗現實的精神,有著深刻、抽象的哲理思考和純真自然的審美觀念。歌德密切地注視著所發生的這些重大曆史事件和新興資產階級先進知識分子思想的進程,思考著社會的發展和人類的未來,《浮士德》正是歌德的這種思想探索的藝術總結。

《浮士德》以16世紀德國民間故事《約翰·浮士德博士的故事》一書為素材,以文藝複興以來的德國和歐洲社會為背景,寫一個新興資產階級先進知識分子不滿現實,竭力探索人生意義和社會理想的道路。浮士德這個名字在歐洲可以說是家喻戶曉。德國曆史上確有其人。據說他生於1480年,死於1540年,是個地方學者,精通星象、算命術和點金術。他死後,德國民間產生了許多有關他的傳說。傳說中的浮士德是宗教改革時期德國一個跑江湖的魔法師,他為了換取知識同魔鬼定了契約,約期滿後,魔鬼把他的靈魂帶走。許多文學、音樂、歌劇或電影都是以這個故事為版本加以改編的。歌德幼年時就看過這類木偶戲,對浮士德的故事極為熟悉,一直懷著以它為素材進行創作的念頭。為了呈現人的精神世界的發展,他從根本上改造了這些傳說,對這個素材進行了全麵深入的挖掘和發揮,對故事進行了許多突破性的創造,使其帶有啟蒙時期的時代特征,反映了以先進知識分子為代表的人民反對禁欲主義和宗教束縛,渴望了解身外客觀世界,追求和認識人生意義和人生價值,賦予其以全新的意義。在歌德的筆下,浮士德是一個象征性的藝術形象,是資產階級上升時期一個先進知識分子的典型形象,是人類命運的一個代表。通過浮士德自強不息、追求真理,經曆了書齋生活、愛情生活、政治生活、追求古典美和建功立業五個階段,高度濃縮了從文藝複興以來德國乃至歐洲資產階級探索和奮鬥的精神曆程。

《浮士德》是用多種詩體的韻文寫成的一部悲劇,分兩部,長達12111行的詩文。全劇沒有首尾連貫的情節,而是以浮士德思想的發展變化為線索。歌德運用自己的智慧,極大地豐富了這個已有傳說的哲學內涵。主要講述了主人公浮士德為了尋求新生活,和魔鬼靡非斯特簽約,把自己的靈魂抵押給魔鬼,而魔鬼要滿足浮士德的一切要求。如果有一天浮士德認為自己得到了滿足,那麼他的靈魂就將歸魔鬼所有。於是靡非斯特使用魔法,讓浮士德有了一番奇特的經曆,他嚐過了愛情的歡樂與辛酸,在治理國家中顯過身手,在沙場上立過奇功。還想在一片沙灘上建立起人間樂園……就在他沉醉於對美好未來的憧憬中時,他不由自主地表達自己得到滿足。這樣,魔鬼就將收去他的靈魂,在這時,天使趕來,挽救了浮士德的靈魂。

全書由一係列敘事詩、抒情詩、戲劇、歌劇以及舞劇組成,涉及神學、神話學、哲學、科學、美學、文學、音樂等方麵內容。

《浮士德》分兩部。第一部25場,未分幕,描寫了浮士德的書齋生活、愛情生活,展示了他在“小世界”中遇到的求知困惑和愛情煩惱,是主觀的世界。第二部分5幕,25場,描寫了浮士德的政治生活、藝術生活和改造自然的宏偉事業,展示了浮士德在“大世界”中對創造客觀的世界的社會理想追求,這是一個更高遠、更廣闊、更明朗、更有激情的世界。第一部前麵有《獻辭》《舞台序曲》和《天上序幕》。《獻辭》是詩人的述懷,表示懷念舊友。《舞台序曲》表達的是作家的藝術見解和創作意圖。二者與劇情均無直接聯係。《天上序幕》是劇情的開端,天帝和魔鬼靡非斯特圍繞著“人”展開了爭執和賭賽。天帝對人充滿信心,認為人在前進的道路上會疑慮、犯錯誤,不免走些迷路,但最終會走向正途。人類的前途是光明的。魔鬼靡非斯特持相反觀點,他深信人類必然日益墮落,言論中對人類充滿了鄙視,嘲笑人類為可憐的存在,自信能將浮士德引入迷途,使之墮落下去。這個爭論,點明了全劇的基本主題和基本衝突,那就是人能否克服自身的矛盾和人的理想與現實的矛盾,實現人生的理想。這次爭論引出中心人物浮士德,並點出全劇的主題:人生理想以及如何實現理想。天上的打賭,導致魔鬼在人間與浮士德的打賭,因而詩劇圍繞魔鬼的引誘安排了浮士德對人生、社會理想的追求。

【劇情梗概】

在廣闊的天庭,天帝正在召見群臣,仙官侍列。三位大仙出位,以宇宙浩瀚且變幻無窮的景象,頌揚天帝造化萬物之功。

惡魔靡非斯特和往常一樣來到這裏,口中無一句稱頌之詞,反喋喋不休地發了一通議論。他認為,人世間非常悲慘,而且永恒不變;人隻能終身受苦,像蟲豸一樣,任何探求都不可能有所成就。

天帝詢問浮士德的情況。靡非斯特說他正處在矛盾和絕望之中:他野心勃勃,老是馳騖遠方,他要索取天上最美麗的星辰,又要求索人間極端的放浪,總是不能滿足。天帝堅信人在努力追求時總是難免迷誤。但在“理智”的引導下,一定會意識到正途。

靡非斯特卻提出和天帝打賭,自信能將浮士德引上魔路,陷於墮落,他根本不相信人類的“理智”。天帝應許將浮士德交與他,說,你盡可以使他的精神脫離本源,可是你終究會慚愧地服罪認輸,一個善人即使在黑暗的衝動中,也終究會成功,進入“清澄”。本來,天帝造出魔鬼就是來刺激和推動人們發奮努力的,因為人們的精神總易於鬆弛,貪圖安逸。

靡非斯特興衝衝下凡去和浮士德會麵,心裏想著不能和他的關係鬧翻。

第一部

陳舊的中世紀書齋,狹隘、沉悶。浮士德老博士不安地坐在書案旁的靠椅上。自歎大半輩子以來,埋頭故紙殘篇,中宵不寐,已把哲學、醫學和法律,還有神學,都徹底地發奮攻讀,到頭來卻是一事無成,是個可憐的愚人!不見得比從前聰明進步。既不能救世濟民,也無財產和金錢,更無塵世盛名和權威。書齋如監牢,學智如桎梏,禁得他寸心焦渴,欲望難平。他渴慕投身宇宙,認識星辰的運行,接受自然的啟示,沐浴自然之光,承擔起世上的一切苦樂。他想鑽研魔術,想通過神力和神口,將一些神秘揭穿;對於統一宇宙的核心有所分辨,去觀察一切活力和種源。他翻開書,瞥見大宇宙的符記,頓時誌爽神清,一股暖流湧遍全身。他意識到自己有揭開宇宙秘密的力量,感到自己與神靈相近。他希望依靠魔術的力量來求得“自然”的教諭。洋洋大觀!唉!不過是一場美好的幻景。

正驚奇失望時,不受歡迎的弟子瓦格納不宣而來。瓦格納深信埋沒個人的心靈情感,經由繁瑣的經院哲學和語言學,就能沉浸在各個時代的精神之中,能理解透曆代的精神和宇宙的奧妙。浮士德譏刺他的虛假愚頑和想法的荒誕不經,指出那些經過教會和統治者審查的書本,反映出的不是“曆代的精神”,而隻是學者們本身的精神。時代在其中得到反映,所以常常有不幸發生。但瓦格納執迷不悟,埋頭向羊皮古書中挖掘。

瓦格納走後,浮士德更加感到自己處在塵俗的昏亂之中,無法超脫,無法到達真理的境界,尋得永恒的快樂。眼前是布滿塵垢的書堆,空洞的髑髏,破舊的家具和暗淡的油燈。一切都毫無生氣,一切都令人窒息!他想到了死,隻有死才能夠解脫自己。在人間無望,就到陰間去闖蕩,那也是崇高的生存。他激動地倒出一杯毒酒,將它舉到唇邊,準備最後一次開懷暢飲。

突然,鍾聲和著聖歌自外傳來:“基督已經再生!”——複活節在晨曦中光臨了!鍾聲和天使們的合唱,是他幼年聽慣了的聲音。往時在安息日的莊嚴寂靜中,天恩降臨,有種不可思議的美妙憧憬,這歌聲宣布了青春時代的遊樂,宣告了春祭日的自由幸福;這“天聲”,猛地將“死”推開。它喚醒了浮士德的生命,他的希望在人間蘇醒。

和煦的春光融化了冰雪,山林的翠綠驅走了殘冬。快活的人群,熙熙攘攘,湧向郊外。浮士德和瓦格納脫離暗淡繁瑣的小天地,也混雜在歡樂郊遊的人群之中。

浮士德的心中充滿生機,真正的世界使他無限歡欣。瓦格納討厭人群中“人聲、琴聲”的“粗暴”,討厭這種“歡樂”和“歌唱”。

農民們在菩提樹下盡情歌舞,他們向浮士德敬酒,感謝他在瘟疫中搭救眾生,製止住了瘟疫流行。群眾的敬仰,讓瓦格納羨慕不已。但對浮士德來說,種種褒獎都好像是譏諷。他反省自己的煉金丹是在騙人,他感到世間是一片錯誤的大海,人們無法達到真理的彼岸。

落日西沉,白晝告終。浮士德希望自己有淩霄的羽翼,飛去將太陽追趕。他感覺有兩種精神盤踞在他的心中:這一個“想”和那一個“離分”。一個沉溺在強烈的愛欲當中,以固執的官能貼緊凡塵;一個則強要脫離塵世,飛向崇高的先人的靈境。他希望有一件魔衣,引他去尋求那新鮮而絢爛的生命。瓦格納的快樂是“從此書飛到彼書,從此章飛到彼章”,把自己埋在故紙堆中。他勸浮士德不要驚動妖魔,因為它們潛伏在四麵八方。

浮士德發現一隻黑色的卷毛犬在田間逡巡。那狗向他們跑來,浮士德將它帶回書房。這狗正是天上降下來的惡魔靡非斯特變成的。

回到書房,夜已降臨。浮士德毫無睡意,一天的遊樂並未給他以滿足,愛人之念頓生,愛神之念發揚。他打開《聖經》來翻譯,希望從那神聖的經文中尋求啟示。他寫下第一句,先譯成“泰初有道”(開始時是觀念),認為不妥,接著改譯為“泰初有心”(心——絕對精神),但即刻又覺得不妥。反複斟酌,最後,譯成“泰初有為”(開始時是行動)。他感到無比稱心!

黑犬在一旁卻不安靜,它咆哮著,變得又長又大,站立起來,現出了惡魔的原形。浮士德毫無畏懼,他念起咒文,但是所有的咒文和火焰都不能夠傷害它。它化形為一個書生,走來與浮士德相識。他告訴浮士德,他是“否定的精神”,“惡”就是他的本質,他要用洪水、暴風、地震、烈火各種災殃與自然的權威抗衡,到頭來海與陸依然無恙。他要毀滅一切,包括人類,但是生命的胎芽不停地在四處生長。浮士德怒斥,你膽敢用冷酷的魔拳,對抗這永恒不息,枉自了你的摩拳擦掌。靡非斯特意欲告辭,但是門上的避魔符咒阻礙了他的通行。他哀求浮士德揭去符咒,浮士德認為捉魔豈可輕放,他要叫靡非斯特陪他消遣。詭計多端的靡非斯特以變戲法為名喚來精靈,讓它們圍繞著浮士德婉轉歌唱。優美動聽的歌兒將浮士德引入幻景,引入甜蜜的夢鄉。浮士德睡著了。靡非斯特又叫來老鼠、蒼蠅、青蛙、臭蟲、跳蚤,命令它們咬掉了符咒的一個角。他得意地走出了房門:浮士德一覺醒來,以為是幻夢一場,卻發現卷毛犬不見了。

第二天,高貴紳士打扮的靡非斯特來到浮士德的書房。浮士德向他訴說狹隘的塵世生活的苦悶:早晨醒來,白白一天時光不能實現任何希望,連歡樂的預感,也被頑固者批評,有千百種醜惡的人生現實,阻礙了創造的興致;黑夜降臨,又不得不憂心忡忡地就寢,還不得安寧,常常被噩夢侵擾。他寧願死也不願意過這種安貧守分、無所作為的生活。但死也要死得痛快,“或者是死在陣上頭戴血染的榮冠,或者是狂舞之後抱著姑娘的手腕!”靡非斯特故意提起他手舉毒酒卻又不敢傾飲的往事,激起他一腔憤怒:甘美的歌聲本來可以給人希望,卻原來隻給人以迷人的幻影。他把現世的一切都詛咒個遍,詛咒葡萄美酒、崇高愛戀,詛咒希望、信念,尤其詛咒萬事以忍耐為先。靡非斯特乘機勸他去尋取歡樂和事業,從這孤僻的生活走進廣大的世界,並說願意與他一起,共同去經曆人生。靡非斯特並提出願意與他簽訂契約:今生做他的仆人,做他的夥伴,為他解除愁悶、尋歡取樂,使他得到滿足。同時契約還要約定:在浮士德表示滿足的一瞬間,奴役關係便解除,浮士德反為惡魔靡非斯特所有,來生便做惡魔的仆人。浮士德根本就不相信有“來生”,他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這個契約。他相信自己永遠不會在享樂中滿足。他說,假如我對某一瞬間說,“你真美呀,請停留一下!那你盡可以將我枷鎖!我甘願把自己銷毀!那時是我的喪鍾響了。”他們擊掌立下字據作證。浮士德已厭惡一切枯燥的知識,他渴望縱身躍進時代的潮流,在感觀世界的深處沉浸,追逐事變的旋轉,要領略盡全人類所賦有的精神,將全人類的苦樂堆積在心上,將“小我”擴展成全人類的“大我”,隻有自強不息,才算堂堂男子漢。靡非斯特卻在勸誘他及時行樂。

這時,一個學生前來拜見浮士德。浮士德避開。靡非斯特穿上浮士德的長袍,偽裝成博士來接見。這青年懷著滿腔的熱誠,懇請先生收為弟子,希望自己成為一個下知地理,上曉天文,既探討自然,也研究學問的飽學書生。靡非斯特教他先學邏輯,拋棄個人的主張與精神,一切遵循邏輯的推理方式。其次應該研究玄學,這雖不適合於人的頭腦,不管是否理解,一章一節都要記入大腦。玄學也能叫你深刻領悟。學生說他不喜歡法律。靡非斯特說這不足為怪,法律和製度像遺傳病一樣世代承襲,有理變無理,恩德變罪愆,就是不給人們天賦人權。學生說他很想鑽研神學。靡非斯特告誡他,這門科學,很難避開邪路,其中隱藏著許多毒素,容易和藥物魚目混珠。學生又問到醫學。靡非斯特告訴他,醫學的精神最容易把定,不管你研究得多深,到頭來還得要聽天由命。隻要能捉住機會,就是內行,能夠自信,別人就會信你,重要的是要有學位,這樣就等於抬高了技能。給女人送去媚眼,隻要不過於輕佻,馬上就受歡迎。他教導學生,一切理論都毫無光彩,隻有人生才是常青的金樹。這學生不能理解這一番“教導”的真諦,隻好帶著懵裏懵懂的腦袋離去。

學生走後,靡非斯特把黑色外套變成一朵浮雲,載著浮士德和自己去雲遊世界。

他們首先來到萊比錫城的奧爾巴赫地下酒店。靡非斯特要讓浮士德看看這充滿“快樂”的世俗生活。

酒店裏,一群大學生正聚在一起,飲酒作樂,玩些無聊的把戲,唱些無聊的歌曲。靡非斯特加入了他們的陣營。要說胡鬧,靡非斯特是最在行的。他給眾人唱了一首滑稽的跳蚤歌。大意是:古代有一個國王,養了一隻大跳蚤,那國王十分寵愛它,命裁縫為它做了一身官服,還配上十字勳章,跳蚤即刻做了丞相。可它卻不安分守己,朝上一應大小官僚,還加上女王妃嬪,個個都受它毒刺的騷擾,又不敢加害於它。歌詞最後以“若有跳蚤咬咱們,立即掐死不輕饒”結尾。歌罷,眾人拍手叫好!靡非斯特又耍個花招,在桌子邊上鑽出洞來,每個洞裏都流出了每人想喝的美酒,眾人狂笑狂飲。浮士德可不感興趣,這些低級荒唐的把戲和享樂使他不勝厭惡,他急著要離去。這時,一不留神,酒灑到地上,立刻化為火光。眾人受騙,各持小刀殺向靡非斯特。靡非斯特不慌不忙,耍出個魔術,讓他們在幻景中各抓住他人的鼻子欲割。等他們清醒過來,靡非斯特與浮士德早已離開。

浮士德急切地想返老還童。靡非斯特告訴他,想變年輕,要麼去田野勞動,要麼請教妖魔。浮士德已經不習慣勞動生活,雖厭惡魔法也隻好來領取魔湯。他們來到魔女之廚。在一矮灶上放著一口大鍋,下麵生著火。鍋內升起的熱氣中呈現出各種幻影。一隻長尾母猿坐在鍋旁攪拌以防溢出。公猿偕小猿等坐灶旁取暖。靡非斯特一來就把眾猿猴引得玩耍嬉笑。

不一會兒,魔女自煙囪降下回來了。靡非斯特降服了她。她遵命念起法咒,作起法來,拿出一杯最好的靈藥,送至浮士德唇邊,藥中發出一道輕微的火焰。靡非斯特催著浮士德將藥飲下。浮士德頓時青春激蕩。

青春煥發的浮士德走在街頭。美麗的少女瑪甘淚由教堂回家,從他身邊走過。他提出要挽著手兒送她一程。他的要求遭到拒絕,矜驕端莊的瑪甘淚掙脫而去。

浮士德神魂搖蕩,他要靡非斯持趕快去把瑪甘淚弄來。靡非斯特沒有立即從命。浮士德馬上提出:如果今晚得不到瑪甘淚,就要和魔鬼一刀兩斷。這一著棋真厲害,靡非斯特連忙應許,但要求浮士德將限期稍緩。他答應今晚將浮士德帶到瑪甘淚房中,讓他在那香閨中把未來的希望盡情玩味。浮士德又向靡非斯特提出要準備些禮品,靡非斯特應承去采辦。

瑪甘淚回到家中,邊梳頭邊自語:“今天那位先生真夠英俊,一定是出自高貴的家庭,要能認識他該多好!”她梳好發辮,走出屋門,到鄰居家去了。浮士德由靡非斯特引導著,來到這小巧的房間。他環顧四周,屋子被收拾得幹幹淨淨。一件件清潔整齊的家具充滿著一種聖潔的氣息。這氣息逐漸接觸到浮士德的感官,浸進了他的心胸,使他讚歎。相形之下,浮士德對自己的邪念和舉動感到了羞愧和內疚。他退出了屋子,希望永遠不要再進來。

靡非斯特臨走前,把一個小匣放在衣櫃裏。浮士德猶豫著,但還是聽從了靡非斯特的安排。

瑪甘淚回到房中。她感到了屋子裏沉悶的空氣,覺得心神不定,有一種不祥的感覺。為了驅除這莫名其妙的異感和恐懼,她邊脫衣服邊哼起了歌兒。這歌是頌揚一個古代的國王忠實於愛情,至死方休的故事。

瑪甘淚打開衣櫃,瞥見了一個寶物匣子,打開一看,不由得驚叫出聲,多麼精美的首飾啊,她從不曾見過。她佩戴起來,走至鏡前,鏡中的容顏立即改觀。看自己年輕又漂亮,不禁哀歎,隻因無錢的緣故,還不是遭冷落?

從瑪甘淚房中回來,浮士德深有感觸,他來回踱步,默然深思。靡非斯特向他走來,怒氣衝衝地告訴他,他們送給瑪甘淚的首飾,都被瑪甘淚的母親送給了牧師。那牧師一見寶物,便滿心歡喜說,信女們功德無量,能消化不義之財的隻有教堂。母親篤信宗教,認為不義之財會迷人的靈魂,耗人的血液。瑪甘淚晝夜思念著那首飾,更思念贈送首飾給她的人。

浮士德急命靡非斯特再去尋一副新的首飾,還要將她的鄰居勾搭。母親管束這樣嚴,隻有鄰居家是好地方。

鄰居的主人叫瑪爾特,丈夫外出一去不返,隻苦了瑪爾特在家獨受淒涼。沒有丈夫的死亡證,她又不能再嫁,自己很是悲傷。

這時,瑪甘淚來到瑪爾特家,告訴她自己的衣櫃中又發現了一個更好的首飾匣子,裏麵的寶物也更多。瑪甘淚沒有把這事再告訴母親。瑪爾特為她妝飾,稱讚她的福氣不小。瑪甘淚多麼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它們炫耀,可又沒有膽量佩戴它上街。瑪爾特叫她每天來,在這穿衣鏡前快樂欣賞,以後可以逐漸地向外人顯露。瑪甘淚感到事情有些奇怪,不知兩個匣子究竟是誰送來的。

這時,靡非斯特偽裝“傳訊人”登門來訪。他告訴瑪爾特,她丈夫已客死他鄉。瑪爾特心中高興,眼中落淚。她急忙詢問起丈夫的死狀,為的是好知道丈夫可能留下的財產。丈夫的死亡證明書還未到手,瑪爾特跟“傳訊人”眉來眼去,已是臭味相投。瑪爾特希望有一張丈夫的死亡證明書,靡非斯特說隻要有兩個人的口證,就常常可以證明事情是真。我還有位漂亮的夥伴,你可以請他為您去上法庭。讓我帶他來見見夫人,希望這位姑娘也光臨。瑪爾特和靡非斯特約定今天晚上,在舍下後花園中等候二位光臨。靡非斯特興高采烈,回來向浮士德稟報:他與淫蕩婦人已勾上,浮士德與瑪甘淚的幽會也安排妥當。隻要寫一張證明,證明她亡夫的遺骸,埋葬在帕多瓦墓地,便一切就緒。浮士德歡喜異常,叫趕快起程前往帕多瓦。靡非斯特說:何必多此一舉,隨便寫個證據,不必知道實情。浮士德罵靡非斯特是個騙子。靡非斯特也不示弱,他揭露浮士德過去對上帝、世界及其間的紛擾,也都是說謊造假;你今晚又要去對瑪甘淚“海誓山盟”,去欺騙那可憐的姑娘。浮士德不承認後一個罪名,他分辯說他的愛情是一團熾熱的火焰出自內心,是永恒的。他們誰也說服不了誰,隻好作罷。

晚上,浮士德和靡非斯特如期來到瑪爾特家中。在花園裏,浮士德手挽著瑪甘淚,靡非斯特陪著瑪爾特同在園中來回散步。瑪甘淚心中顧慮重重:自己出身卑下,手腳粗糙,像您這麼經驗豐富的人,我談吐淺陋,不會讓您感興趣,我如何配得上大家公子?她猜想浮士德一定有許多的朋友,個個出身高貴,聰明過人。浮士德盡力寬慰她,告訴她世人所說的聰明,隻不過是淺見和虛榮。凡是純潔,凡是天真,永遠不認識本身價值的神聖。凡是克己,凡是謙遜,那才是大自然慷慨賦予的無上珍品。隻有那單純無垢,謙恭卑己,自己不知其神聖的人,才具有最高尚的精神。瑪甘淚的心放寬,她向浮士德談起她的家庭生活:狹小的生活天地,瑣碎的家務事,勞累中有無限的幸福和樂趣。她回憶起死去的小妹妹,她曾經為她日夜操勞,愛她像愛自己的女兒。他們又談到第一次見麵時的情景。瑪甘淚告訴浮士德,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春心已動,卻又怕自己的舉動顯現出沒有家教的樣子。可是我又深自懊悔,為什麼不更多地把您怪罪?

走著走著,瑪甘淚突然摘下一朵花,將花瓣一片片地摘下,原來她是在算命。她算出的結果是浮士德愛她,她高興萬分。浮士德趁機向她表示永恒的愛情,握住她的雙手。瑪甘淚緊握一下後,跑開。浮士德沉思片刻,隨即追去。

他們倆在說愛時,瑪爾特與靡非斯特也在談情。

瑪甘淚跑入亭中,躲在門後,用指尖按在唇上,從門縫中窺視。浮士德追來,捉住她。她倒入他的懷抱,向他表白了愛情。

天色已晚,兩對男女不得已雙雙分手。瑪甘淚的心中充滿了激動和喜悅。

然而浮士德並不願意陷身於瑣碎庸俗的小家庭和小情感中,他對心靈的激動和騷擾感到了煩膩。他去到幽林深處,在那裏,他感受到大自然的魅力,領略到崇高的心境的平和。靜樂之時,他感覺自己與大自然融合了,與諸神相近了,心中洋溢著神聖的情感。他討厭與他身影不離的惡魔,憎恨惡魔在他胸中煽起一團烈火,對那美麗的肖像不斷迷戀,使他自卑自侮、縱欲貪歡。

可是,正當他沉醉自省的時候,靡非斯特又翩翩來臨。他嘲笑浮士德未脫書齋博士的臭味,譏諷他追求的是一種超世俗的滿意,隻是在想象中求安慰,自欺欺人而已。氣得浮士德大叫“豈有此理”。但惡魔豈是等閑之輩,他慢悠悠說出一段話,馬上又將浮士德的心帶進了塵世的欲念。他向浮士德敘述瑪甘淚在家渴望心愛的人,度日如年,終日站在窗邊,晝夜唱著:“假如我是一隻鳥兒,相思的苦味始終依然。”浮士德深知不應該對瑪甘淚的肉體再起貪心,他希望隻將愛情保留在聖潔的精神狀態上。然而他抵禦不住魔鬼的誘惑,他的心中又迸出了火花。他一邊說著“她的命運要在我身上破滅,我同她一起歸天”,一邊又急急地趕去會瑪甘淚去了。

正如靡非斯特所說,瑪甘淚用少女全部的真誠、熱烈的感情愛上了浮士德,愛得瘋狂。她日日夜夜盼望著他的到來,甚至想不顧一切地去找尋他,甘願死在他的懷抱中。

他們終於又見麵了,在瑪爾特的花園中。瑪甘淚希望浮士德也信仰宗教,浮士德卻回她一通泛神論的道理。他說自然中到處有神,一切事物都有它自身的規律性,沒有在自然之外的神。他說:“感情便是一切;名號隻是些虛聲,好比籠罩日光的煙雲。”瑪甘淚並沒有真正理解這段話的含義,反把它與牧師說的話混淆了。瑪甘淚深情地愛著浮士德,可打心眼裏憎惡他的夥伴靡非斯特。憑著純潔美好的心靈,她意識到靡非斯特是魔鬼的化身,他會將他們倆引向墮落。可她不知浮士德與魔鬼有著契約。

為了能在家中共度良宵享受愛情的歡樂,瑪甘淚接受了浮士德的建議,用安眠藥使母親沉睡。

第二天早上,瑪甘淚去打水,在井邊碰到了女伴黎誓心。黎誓心告訴了她少女白婢兒的事情:白婢兒結識了一個有錢的男子,跟著他盡情享樂,把少女的貞潔獻給了他。那個男人玩弄夠了,就拋下她跑掉了。白婢兒現在隻能穿著罪人的衣裳去禮拜堂懺悔。將來即使出嫁了,醜名聲也是永遠伴隨著她。黎誓心幸災樂禍地說著,而瑪甘淚的心中卻充滿了同情。現在自己也已失身,但她並未在白婢兒的遭遇中照出自己的影子,也並未清醒過來,在回家的路上,她仍然為良宵的歡娛而欣喜。

誰知前一天晚上安眠藥用得過多,母親竟一睡不醒,離開了人間。

瑪甘淚無意之中殺死了自己的母親,她悲痛萬分。這痛苦日夜煎熬著瑪甘淚的心!她日日悲哭,夜夜失眠,又不能夠向任何人訴說。清晨,她采來一束鮮花,來到城牆壁龕裏的一尊聖母像前,插在聖母像前的一對花瓶裏,以悲痛和懺悔的心情向聖母哭訴了她的苦難和罪過,祈求聖母伸出慈悲的手,把她從死亡和恥辱之中拯救出來。

瑪甘淚害死母親的醜聞已經傳遍市鎮,昔日的“花中之王”,如今處處被人鄙視。

瑪甘淚的哥哥瓦倫廷是個軍人,聽說這個消息,夜裏往家趕,一路走來一路想,越想越氣憤,越想越惱火。

浮士德在靡非斯特的陪伴下,再次前來與瑪甘淚幽會。然而他也失去了昔日的興致,在這茫茫黑夜中,覺得心中也是一片黑暗。靡非斯特卻依舊是興致勃勃,還哼起了下流小調。

在瑪甘淚家門前,他們遇上了瓦倫廷。瓦倫廷一肚子火氣,挺身向他們挑戰。浮士德在靡非斯特的唆使和幫助下,拔劍刺倒了瓦倫廷。

瓦倫廷倒下了,人們圍上來。瓦倫廷臨死前,他向瑪甘淚預示了她將遭受到的悲慘的命運:“你已經失去了貞潔,而且隻能在這條娼妓路上再走下去;生下的私生子即使不被人殺死,也將被人看不起;一切正派市民,都回避你,如同回避傳染的死屍。倘若他們正眼看你,你心中便會不寒而栗!你不配戴黃金的項鏈!不配站在教堂的聖壇旁邊!你隻能在陰暗的棲流所裏輾轉躲在乞丐和廢人中間,縱然上帝饒恕你的罪孽,你也會永遠受世上的非難。”

哥哥的話像針一樣刺進了妹妹的胸膛,她忍不住驚叫起來:“哥哥!多麼苦命呀!”

她和眾人一起來到寺院禮拜。懷著恐懼,她想著母親的慘死和即將出世的私生子。種種思緒像惡魔一樣纏繞著她、脅迫著她,她掙不脫這精神的枷鎖。教堂裏的唱詩班在高聲唱著:當世界的末日到來的時候,上帝將審判眾生,所有隱瞞著的事情都會被揭露出來,沒有任何罪惡能逃脫上天的懲罰。到那時候,犯罪的人,你能到哪裏去尋求庇護呢?——這可怕的末日審判,更使瑪甘淚的靈魂戰栗、惶悚!無形的恐怖壓迫著她的心,她想喊,喊不出,想逃,又無處逃,終於昏倒在地。

可正當瑪甘淚被痛苦包圍的時候,浮士德卻無憂無慮,與靡非斯特一道,去赴瓦爾普吉斯之夢夜會去了。

浮士德心花怒放,無限快活。春意在白樺樹中揚波,連樅樹也感到春的氣氛。靡非斯特沒有這種感覺。他叫來一朵磷火,讓它給他們帶路,他們一同向山頂登攀。美好的自然風光,令浮士德驚歎不已,心曠神怡。

趕來赴會的魔女魔男一路上絡繹不絕,喧囂的歌語聲在山穀中回蕩,真是一個魔鬼的花花世界!

夜會上,一些人圍著兩團殘灰冷火在發泄對社會的不滿,感歎自己命運的不濟。靡非斯特變形為一個老人,插進來發議論,說世道衰落都因為“酒”的緣故。

浮士德發現一老一少兩個舞女,他和靡非斯特近前去,一人邀一個,跳起舞來;互相之間一邊跳舞,一邊調情作樂。浮士德在夜會中目不暇接,神迷意奪,依稀可見那邊遙遙地站著一個蒼白而美麗的年輕女人,她行步艱辛,雙腳似乎被鐵鐐鎖定,很像善良的瑪甘淚。靡非斯特說,那是個幻影,沒有生命之物。

夜會上又拉開了新的一幕——奧伯龍與蒂妲妮婭的金婚儀式。奧伯龍是空中小魔鬼之王,蒂妲妮婭是他的妻子。

這對老夫婦介紹經驗:兩夫妻如想保持和睦,就必須天南海北,遠遠分離。

金婚慶賀,盛大異常。蒼蠅、蚊子、蟋蟀、蜘蛛、蛤蟆、草袋笙,還有它們的親眷們,嘰嘰喳喳鬧嚷嚷都來祝賀。社會上各種人兒都到會,妖魔鬼怪也光臨。大家都極力表現自己,排擠他人,烏七八糟,南腔北調,醜類聚集一堂,一場貨真價實的雜燴大合唱。

朝霞微現,天將放光,這群魔鬼亂舞的夜會才告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