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德作為公爵負責外交事務的隨員奔向了法國。在途中,他經過法蘭克福時見了分別13年的老母親。這時,他父親已經病故10年了。
歌德研究自然科學,形成了自然進化論,他不承認質的飛躍和突變。他把自然進化學說運用於社會,不主張暴力,反對革命,認為人類社會變革也應通過進化來完成。雖然他對波旁王朝不寄予希望,但對法國大革命也報以消極態度,他對普魯士和奧地利組織的聯軍進攻法國也不熱心。當赫爾德和席勒為法國大革命歡呼和讚美時,歌德隻是畫一棵自由樹表示了一下心情。
為保衛大革命的勝利果實,整個法國都動員起來了,拿著武器的人們唱著《馬賽曲》奔赴前線。9月20日,在瓦爾米村附近,奧普聯軍被克勒曼將軍率領的士氣旺盛的法國軍隊打敗。當晚,歌德對身邊的軍官們說了這樣一句話:“從此時此地起,世界曆史即將開始一個新的時代。”兩天後,奧普聯軍狼狽地撤出了法國。以後,他還為此專門寫了一本隨軍雜記《法蘭西戰役》。
1799年的霧月十八政變後,拿破侖成為法蘭西共和國的第一執政官。1804年2月,當上了法蘭西皇帝。拿破侖是一個具有軍事天才的將領,他指揮法軍一次又一次擊敗了歐洲反法聯盟,把法國革命的思想傳播到他所占領的地方。
歌德對法國大革命這一偉大曆史事件的態度十分矛盾。他寫了幾部政治劇,都是直接或間接攻擊革命,但他又說:隨著法國大革命,開始了世界曆史上的一個新時期。
法國大革命後,歌德越來越孤獨。這時,席勒進入了歌德的視線,他們很快成了生死之交的朋友。歌德與席勒的思想觀點並不完全一致,歌德研究自然科學,注重實際;席勒研究哲學和曆史,喜歡抽象思維。但他們都信奉人道主義,認為人應該是完整的、和諧的、全麵發展的。他們都認為藝術是恬靜、清晰、優雅、和諧的,美是藝術的最高原則。他們把古希臘人看作理想的人,把古希臘藝術看作藝術的典範。在共同認識的指引下,他們各自寫出了一係列重要的作品。對歌德來說,與席勒合作的十年是他創作的第二個高峰。其中最大的收獲是完成了詩劇《浮士德》第一部。
1759年11月10日,弗裏德裏希·席勒出生在德國西南部的一個小鎮馬爾巴哈,他比歌德小10歲。少年席勒在符騰堡公爵卡爾·歐根辦的軍事學校裏讀書。1779年12月,歌德陪同卡爾·奧古斯特公爵去瑞士時,途經斯圖加特,順道訪問了這所學校。席勒站在歡迎的隊列裏。兩年後,席勒寫的劇本《強盜》,在曼海姆上演後獲得極大的成功,席勒也因此一鳴驚人。又過兩年,他的另一部劇作《陰謀與愛情》問世,演出轟動了整個德國劇壇。
1787年7月21日,席勒來到魏瑪,當時歌德還在意大利旅行。次年9月,兩位詩人在一個星期日見了麵。席勒後來寫信給寇爾納談到這次會見時對歌德的印象:“他給我留下的第一個印象大大地衝淡了人們灌輸給我的有關這位迷人而又漂亮的、那些提高了的看法。歌德中等身材,步態和動作都顯得拘泥,麵孔看上去也挺古板。隻是那雙眼睛顯得非常靈活,非常富於表情。看著它們,會讓人們感到非常和善……我們很快就熟悉了,沒有一點兒拘束。周圍的人實在太多,所有的人因為都想和他接近而相互妒嫉,結果弄得我沒能長時間和他單獨在一起,談話所涉及的也隻是最一般性的題目……我覺得,他已經遠遠地離開了我,我們已經注定不會再在途中相遇……他所生活於其中的那個世界不是屬於我的,他對周圍一切的看法明顯地和我存在著本質性的區別……”(轉引自艾米爾·路德維希:《歌德傳》,第309頁)
這一麵產生的友誼非常有限,當時席勒離歌德住處近在咫尺,但是兩人交往不多。
席勒在魏瑪沒有工作,一直靠寫稿的稿費度日。他去找歌德幫忙,歌德為席勒在耶拿大學謀到了史學教授的職位。對席勒來說,這一職位的獲得是十分重要的,在此之前,席勒的生活一直沒有保障,有時還有負債入獄的危險。穩定的收入使席勒有了成家的可能,他在1790年結了婚。
1794年5月,歌德到耶拿聽一個科學演講。會後,他偶然與席勒同路,席勒對演講人割裂自然的研究方法很不讚同,歌德也有同感,兩人便暢談起來。到了席勒家門口,話還未盡,他們索性走進去又談了一會兒。在這一次坦誠相見之後,他們形成了一個磁石的兩極,雖然異質,但相互吸引,而不是相互排斥。歌德承認,“席勒的吸引力是巨大的,凡是靠近他的人,都擺脫不了他的控製”。一個星期後,他們倆在耶拿再次長談,不過這次談的是藝術理論問題,他們發現,兩人雖然觀點有所不同,但主要思想卻是驚人的一致。
1794年,席勒給歌德寫信邀請他合辦繁榮民族文化的刊物,歌德立即回信,從此他們開始了文學創作上的合作。
這一年的8月23日,席勒寫了一封評價歌德創作道路的長信給歌德。這封信既剖析了自己,也剖析了歌德的思想和性格。歌德看過信後非常高興,感到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對自己做出過正確的評價。他非常欽佩席勒的洞察力。
歌德在複信中說:“在這個星期我過生日的時候,我所收到的禮物沒有比你的來信更令人愉快的了。你以友誼的手總結了我的生活,你的同情鼓勵我更加勤勉地運用我的全部才力。”並且表示“從我們那次意外的會晤之後,我們似乎可以終生共同前進了”。席勒也在即刻做出的複信中說出了同樣的話:“像我們兩人所走的那樣不同的道路,不過早,而恰恰是現在引聚到一塊,是有益處的。我現在希望,我們能共同走向我們未走完的路。”
事實正如他們所願,他們密切合作,共同創辦雜誌《時代女神》(1795),宣傳文學主張,用古典美來教育感化人民,以達到實現理想社會的目的。他們兩人還合寫《贈詞》達400餘首,以警句、格言、諷刺等形式抨擊庸俗鄙陋的現實。他們共同走過了10年的創作道路。這期間,席勒寫了一係列美學著作,敘事謠曲,並完成了《華倫斯坦三部曲》《奧爾良的姑娘》《威廉·退爾》等劇本。歌德也寫出了長篇小說《威廉·麥斯特的學習時代》、詩劇《浮士德》第一部。其中史詩《赫爾曼與竇綠苔》(1797)是歌德與席勒結交後寫就的有重大意義的作品。席勒盛讚這部敘事詩是整個當代藝術的最高峰。
《赫爾曼與竇綠苔》長詩敘述了法國大革命時期德國一個小鎮上發生的故事。法國軍隊打敗普奧聯軍後,進駐萊茵河地區。難民紛紛從河西岸逃到河東岸。金獅旅店店主及其妻子主動救助難民,店主兒子赫爾曼愛上了難民中的一個美麗姑娘竇綠苔。而竇綠苔已訂婚,未婚夫去法國參加大革命不幸陣亡。赫爾曼的父母起初不同意兒子娶一個流浪的貧窮女子。這時,牧師建議將女子帶來看看。赫爾曼的父母一見這女子長得如花似玉,穩重端莊,暗中歡喜,改變了初衷。由此發生了一個家境寬裕的青年與萊茵河對岸逃難過來的姑娘的愛情故事。
長詩描繪了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災難:整個城像一座荒墳,逃難者悲慘地四處奔走,婦女和小孩、老者和病人的現狀不忍目睹。同時,作者又把德國小鎮人們的庸俗生活加以詩化,頌揚赫爾曼一家安分守己生活的恬靜,過著幸福的田園生活,反襯革命戰爭的殘酷和不人道。這首詩用原始牧歌和田園詩的形式寫成,景物描繪自然、生動,融彙了風情畫的韻味,體現了小市民追求的恬靜生活與作者本人怡然自得的情緒,有強烈的抒情性和濃鬱的詩意。歌德創作這首長詩,表現出一個德國小城市中的純人性的存在,力圖從這樣一麵小鏡子裏去反映世界舞台上的偉大運動和變化,也表現出歌德向往田園牧歌式生活的傾向,體現歌德這一時期的思想特征。這10年,在德國文學史上被稱為古典主義時期。歌德與席勒的密切合作,使小小的魏瑪成為當時德國古典文學運動的中心。這時候,席勒患了肺病,他身體虛弱,幾經臥床,生活上也不寬裕,窘困的情況一再出現。寫完《威廉·退爾》後,席勒又病倒了。1804年夏天,他曾寫信給寇爾納,希望自己能活到50歲。但是天不從人願,隨著寒冬到來,他的病情日趨嚴重。1805年4月30日晚,歌德去席勒家看望他。席勒要去劇院,歌德勸阻未成,便帶著憂慮的心情,在席勒家門口告別。誰知這一別竟成永訣。
1805年5月9日下午3時,席勒的心髒停止了跳動,窮困和勞累終於奪去了席勒的生命。這時,歌德也正病著,沒有人敢把噩耗告訴他,但他從周圍人的臉上看出了一切,便問克裏斯蒂安娜:“席勒昨天病得很厲害,對嗎?”她沒有回答。歌德斬釘截鐵地問道:“他死了?”她答道:“您自己已經說出來了!”他再次說:“他死了。”他用手捂住臉,淚水順著手流了下來。當他稍好一些時,他提筆寫下了最沉痛的悼念席勒的詩文。
三個星期之後,他寫信給朋友道:“我原以為我自己完了,現在失去了一位朋友,這等於失去我生命的一半。”待歌德病愈之後,他於當年8月10日在勞赫施泰特舉行席勒追悼會,為席勒的《大鍾歌》做了跋,寫道:
那些隻屬於他自己的思考,
早已在全體之中擴展蔓延。
他照耀我們,就像消逝的彗星,
以自己的光結合永久的光明。
歌德給席勒提供了演出他的劇作的舞台,席勒也給歌德的作品提供了發表的機會。兩位大師的合作是“誠摯和友愛的結合”,在文學史上寫下了一段親密合作的佳話。晚年歌德說:“席勒的性格和氣質與我完全相反,我同他一起生活了好些年,我們相互的影響達到這種程度,就在我們意見不一致的時候,也互相了解。然後每人都堅持自己的人格,一直到我們又共同為某種思想和行動聯合起來。”(轉引自董問樵:《席勒》,第53頁,複旦大學出版社,1984)
歌德於1828—1829年編印了他同席勒的通信集,收錄了1050封信。這本通信集反映了他們兩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是他們生活時代的一麵鏡子,也是誠摯和友愛的體現。
在魏瑪宮廷劇院門前,矗立著並肩而立的歌德和席勒的塑像,它表明了歌德與席勒之間的真摯友誼和他們共同為德國文學藝術做出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