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十二章 重逢(1 / 3)

她以為她又將陷入無止境的昏睡之中,因而當意識重返體內,漸次地知悉自己正慢慢醒轉的一刻,她整顆心有一瞬的激動與唏噓。一股虛弱的力量自幹澀的喉嚨中遊移而出,彙成了她醒轉後第一句話:“唯霖……”

視線依舊是模糊的,淡淡的昏黃光影搖曳著如心頭希冀般的火光照亮在她床畔,身上舒適和暖的輕軟絨被散發著安穩心神的薰衣草氣息,使她初醒後稍覺惶然不安的心微覺一點寧和。

“如言,我在這兒。”他極力地壓低聲浪,更輕,更輕一些,不忍驚擾到她。

他厚實的雙掌如掬珍寶般將她的柔荑攏在手心中,疼惜地輕輕揉搓,為她送去一點足以暖心的溫熱。

她依舊平躺在床上,半睜眼瞼地看向伏身在自己跟前的他,一言未曾發,目光幽幽地在他飽含憐愛與濃情的臉龐上反複盤旋,漸漸地變得有點貪戀,再不願移開視線。

他意切地凝視著她,一邊把她的手執到唇邊輾轉深吻,一邊伸手輕撫她的臉龐,指間不經意流露的愛憐滲著輕柔的暖意停留在她的雙頰。她微笑著,他調皮的拇指故意落在她蘊含笑意的嘴角上,如是要捕捉她如花似的笑靨,她忍不住笑得更為甜美,連眼眸也閃動著動人的盈盈光亮,仿佛是沾著晶瑩晨露的嬌麗花瓣,使人惜之,憐之,愛之,更欲將之擷取入懷,珍視至天荒地老。他於是低低地吻落在了她如花蕊般的朱唇上,恍惚間,又似回到了不曾別離的過往,他與她共同維係一個溫暖的家,她一手拉著他,為他帶來支撐下去的力量,她溫婉而堅定地對他說:“這個家有你,才不會散。”

當他不舍地離開她的雙唇之時,她聲若淺吟般道:“老爺,你終於回來了嗎?我可是清醒著?你告訴我,我這是清醒著嗎?”他聞言,眼眶一熱,情不自禁地把她緊緊擁抱入懷中,道:“如言,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你已經醒了過來,一切都過去了。”

花如言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裏,抬手回擁著他,恨不得用盡全身的力氣,隻是她實在使不上勁了,隻得半帶氣惱似的輕捶著他的腰身,語含嗔怨道:“我好恨你,我恨死你了,當日你為何一定要走?你為什麼離開我,害我擔心,你早該知道我擔心你的,我早跟你說了我怕你會出事的,為什麼你偏不聽我的話呢?你怎麼就不聽呢……”一時哽住了,淚水簌簌地淌濕了他肩頭,她埋臉在他懷中抽泣了起來。

荊唯霖卻笑了出聲,連連地吻著她光潔的額頭,一手為她拭去眼淚,柔聲道:“我跟你說過我一定會安然無事地回來,這不是做到了嗎?你這是在冤枉我,我怎麼會不聽你的話呢?我無時無刻記掛的,就是你的每一句話。”

她仰首淚眼婆娑地瞪了含笑的他一眼,道:“你若是真的記掛著我的話,你便該好好保重自己,不該一去不返,音信全無……”她淚如雨下,哽咽道:“你還笑,你笑什麼,我在哭呢,我在問你話呢,你笑什麼啊?看我難過,你便稱了心了,是嗎?”

他疼惜地吻去她眼角的淚珠,道:“你哭,是哭過去的分別。我笑,是笑如今的。”

花如言心窩間滿懷熾熱,不由破涕為笑,一手握住了他為自己拭淚的手掌,貼在自己的臉頰邊,依稀還是那若有若無的海索草淡香,她笑顏中的喜悅越發多添了幾分甜蜜。

有人敲響了房門,荊唯霖揚聲道:“進來。”

來人推門而入,卻是手捧食碗的花容。得知有人入內,花如言本欲自他懷中離開,他卻絲毫不鬆手,依舊擁著她,她麵頰頓覺火燒也似的發燙,紅霞嫵媚。待看清進內的竟是花容,她更覺羞赧,正要掙脫他的手臂,他已然放開了她,從強忍笑意的花容手中接過食碗,客氣地道一句:“有勞你了。”

花容看了花如言一眼,甜甜笑道:“您言重了。”趕緊知趣地退了出去。

看著荊唯霖細致地用勺子攪拌著碗中的稀粥,花如言的思緒慢慢地沉澱下來。他此時身上穿著一襲湖水綠長袍,器宇軒昂,不再是那身披鎧甲的殺氣凜然,是她所熟知的他,他的容神在沉默之時,是一貫的沉靜穩重,也似與往昔並無二致,但她仍可在他半垂的眼簾之中,察覺到一絲不經意間流露的淩厲霸氣,是過去的他並不具備的神采。她想起了他曾不為人知的使命,想起了這一次的戰爭,想起了自己在昏迷於他冷硬戰鎧之上的一瞬,所看到的星點不勻的斑斑血跡,心便不自禁地緊揪了一下。正欲開口說什麼,他便舉起了溫熱適中的米粥,對她道:“還好不燙了,趕緊吃一點。”

他小心翼翼地一勺接一勺喂她,她在他關切的目光中咽下每一口粥,隻覺尤其的清甜可口,一時暫且拋開了懸心的思慮。

“這裏是我在京城的驛府。”待她吃下半碗米粥後,他才緩聲說著,眸光內洋溢的是情深意濃的溫煦,“你給我寫的信,便是送到這兒來,我都看過了。”

她柔柔一笑,道:“我原來一心想著你收到了信後,至少該會給我一點回音的,現在你倒是省了心了。”

他麵上泛起了一絲深重的愧然,誠摯道:“如言,我再不會讓你受這般的苦,我答應你,以後我無論有什麼決定,都會先聽你的想法,我會以你為先,隻要你不希望我做的,我都不會去做。”他頓了頓,又道:“這段日子在你身上發生的事,花容姐妹已經告訴我了。”

她微怔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溫婉的微笑,道:“這一次,你可要記住所說的話。”她暗暗遲疑,還是把話說了出來:“老爺,我進宮為妃的緣由,花容她們都細細告訴你了?”

荊唯霖心有明悉地看了她一眼,放下了食碗,執起她的手,道:“我都知道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你冒著生命危險布局接近姚士韋,是皇……是他去救的你,你迫不得已進宮,也是因為我,如若我不是身在鶻吉,無法向你通音信,你也不會陷於這樣的困境。如言,這是我虧欠你的,我但求你原諒,準許我以我的下半生來為你償還。”

花如言搖了搖頭,道:“我並不想聽你說虧欠我的話,當日我在青州遇到周主事,他告訴我刺殺你的人是姚士韋,我便已下了決心,一定要為你討回這個公道,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也在所不惜。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是我認為一定要去做的事情,如今你安好,我隻想你答應我,一直安好,不要再讓我眼睜睜地看著你離去,便已足夠。”

荊唯霖來到她身側,從她背後攬緊她的腰身,鼻息間呼吸著她青絲上的清馨芬芳,道:“我遇刺後墜崖,幸好是在一側樹木繁密的山坡落滑,一路緩了緩,並沒有墜到崖底。我雖受了重傷,但意識仍舊很清醒,我知道那群刺客沒有見到我的屍首,並不會輕易散去。連著幾日,我藏身在半坡之內,唯浚他們來尋我,我聽到他們的呼叫聲,但也不敢隨便答應。過了四天後,我方沿著樹藤攀上了山頂,正好遇到了鶻吉王派來救援我的將士。因為知道姚士韋一心欲取我性命,我暫不可返回荊家,所以我不能回去向你道別,直接隨他們潛出了關外,到了鶻吉與鶻吉王部署攻榮的行軍之法。如言,當日我曾想過無論如何都要給你一個音信,可是我擔心我的消息會落入姚士韋的耳目中,一旦他知道我仍存活在世,他便會對荊家不利,我不能把你和唯浚置於危險境地,我隻能靜待時機,我沒有想到,這樣一等,竟會在你身上發生那樣的變卦……”他貼近她的臉頰,更抱緊了她,“如言,我再也不會放手。”

花如言依偎在他溫暖的懷中,唇邊微微地蘊著一縷笑意,“你說過,你回來了,一切都過去了,我並不後悔為了尋找你所付出的。”她想起了什麼,問道:“我聽周主事說過,當日他與鶻吉將士一同來救你,因為突有軍令,他先行離去,隻讓那將士如果找到你馬上給他發信,可是為何他卻一直沒有收到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