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宥眯著眼笑起來,仿佛很喜歡紀瓷被氣到的樣子。
隔了一會兒,他又說:“紀瓷,你會釣魚嗎?我給你講講我和我爸釣魚的故事吧。”
“好啊。”
“我小時候,大概三歲還是四歲,我爸帶我去安城東邊的河裏釣魚。我爸是那種做事很專注的人,他隻顧著釣魚這件事,過一會兒就忘了我的存在。等他終於釣了一條魚上來,才發現我不見了。他急得到處找,很多不相幹的人都幫他一起找,最後警察也來了。他們終於找到了我,我在蘆葦叢裏睡著了。我爸狠狠地打了我的屁股,然後又緊緊抱住我,你知道嗎?他哭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見我爸哭,也是唯一一次。”
“三四歲應該還不記事呢吧?”她插嘴。
馮宥認真地想了想:“但是我確實記得這件事啊,也許我早慧。”
“哦。”紀瓷也認真地應了一聲。
然後,小半個下午,他們就坐在空蕩蕩的病房休息區,馮宥講了很多很多童年的故事,多半是和他爸一起玩耍的趣事。他語速很慢很平淡,但那些故事就好像電影片段一樣,活靈活現地在紀瓷的腦海裏展開。他有時會急促地咳幾聲,紀瓷就輕輕地給他捶背,力道不輕不重。
直到夕陽的光爬上對麵的牆壁,馮宥忽然噤聲,抬起胳膊看看腕表,歉意地說:“占用了你這麼多時間,真是不好意思,紀瓷,回去吧,謝謝你來看我。”
紀瓷看著對麵那道光,很遲疑地開口:“家裏人都不在安城嗎?”
他停頓了一會兒,緩緩應道:“嗯。”
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很久之前,就沒有家了。
彼此的態度似乎又恢複到了之前的客氣與節製,其實紀瓷覺得有些遺憾。她很喜歡之前聽馮宥講往事的那種氣氛,莫名地,讓她覺得輕鬆和快樂。他真是個奇怪的人,那麼容易就能轉換氣場。
於是,她站起身:“好吧,我明天沒課的時候再來。”
像是想起什麼,她果斷地拿過他的手機,在上麵輸上自己的號碼,打過去。然後把號碼存進手機,她歪頭想了想,在姓名那一欄輸進了“小跑腿”三個字。
“這是我的號碼,不許刪掉,如果晚上有事情,就喊我。”說著,把手機塞給馮宥,走了兩步卻又回過頭,“如果實在太無聊了,也可以給我打電話講故事,不可以抽煙!”
07
那天的夕陽很淡,但是馮宥對著那道光,坐了很久很久。
那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好的夕陽。
08
紀瓷接連幾天得了空就往醫院跑,連莫奈都忍不住嘲笑她:“喂,送熱情送的太殷勤了吧?男女關係不應該是這樣的進展過程,你們好像弄反了。”
紀瓷白她一眼:“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係。”
莫奈笑得肚子都疼了。
周五一大早,馮宥的短信就發過來:小跑腿,我辦好出院手續了,別來了,這幾天真是謝謝你。
紀瓷正要出門去醫院,看見短信反倒有些說不出的悵然若失。
哦。隻這樣回了一個字,拿起書,決定去圖書館自習。
隔了好一陣兒,馮宥的短信又發過來:你好像還欠我一頓飯。
紀瓷低頭輕笑,一邊走一邊回短信:好,盡快落實。
“小紀瓷,情緒不錯哦。”
一抬頭,看見路雲陌笑得顛倒眾生的一張臉。
他倚在車門上,對紀瓷招招手:“上車。”
“有事嗎?”紀瓷對他並不友好。
“小紀瓷,你對我總是太冷淡。”
“……”
路雲陌反手從車裏掏出一個紫色的信封,遞給紀瓷。紀瓷打開,是一張請柬。
“二零一一年元旦夜,歡迎紀瓷小姐參加《永失我愛》MV的發布酒會。”路雲陌鄭重地說,他這樣一個人,收起嬉皮笑臉,竟然馬上就有另一種高貴的氣質出來。
“還……真是隆重。”
“當然,我做事一向要有氣勢與排場,別隻小看這四分五十秒,它會讓所有人為青春的回憶痛哭失聲。”
他說得認真,連帶著紀瓷也有些肅穆。
她相信路雲陌的能力,這個男人,即便他看起來怎樣玩世不恭,骨子裏都是極聰明的。
他們說著話,莫奈從樓上下來,對路雲陌歪歪頭:“請不要覬覦我的閨蜜。”
“謹遵教誨。”
兩人一唱一和,倒真是天生一對。
紀瓷看著莫奈上了他那輛車,絕塵而去。唯有扶額,歎息。
她頂著北風向圖書館走,心裏想起一件事,於是急忙翻看電話號碼。
她打電話給小梅姐,要來了上次吃飯的私房菜館的電話。隻是小梅姐說那老板著實古怪,未必肯輕易接受預約。
紀瓷想請馮宥吃飯,也不是非要在清歡吃,隻是覺得那裏似乎很適合請馮宥,簡單的四合院,不像飯店,更像是家。孤單的人,會留戀它吧。
於是,也不再猶豫,撥了清歡的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有男聲響起,啞啞的,像是嘴裏含著東西,含糊不清。
紀瓷想著小梅姐描述過的關於老板的怪脾氣,小心翼翼地說:“請問,是清歡私房菜嗎?”
對麵似乎停頓了一下,悶悶地回了一聲:“嗯。”
一個字都不想多說的樣子,果然很怪。
“請問,這周日您有時間嗎?我想預約午餐。”
“幾位?”
“兩個人,我姓紀。”
“哦。”
那邊簡單地應了一聲,啪地一聲掛了電話。
紀瓷揉揉耳朵,繼續給馮宥發短信:馮老師,周日一起吃午飯吧,清歡,你去過的那家私房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