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房的門很快就打開了,嘈雜的音樂聲也隨之傳了出來,刺耳、跳躍。有男人從包房裏走出來,向外張望,嘴裏罵著:“哪個敢吵老子?”
但很快,他就敏感地吸了吸鼻子。
走廊裏已經開始彌漫嗆人的煙氣,樓下的嘈雜聲越來越大。然後,越來越多的人從四樓湧上來,紛紛爭搶著擠向五樓的安全出口。
男人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兀自道:“還真是個喪門星!”
紀瓷被那股煙氣嗆得咳了兩聲,她捂著鼻子,想要探頭去喊包房裏的樸娓藍。已經準備去逃命的男人卻猛地揪住她的後衣領,張狂地笑道:“喲,這不是給我指路的姑娘嗎?那你就去陪陪你的好朋友吧。”
他說著話的這一刻,已經可以感受到走廊裏溫度的升高,煙氣愈加濃烈,隱隱有劈啪作響的被燒灼的聲音。
宮九一把將紀瓷推搡進房間,然後反手帶上了門,將走廊裏一條擺著裝飾物的長幾擋在門前,這才去逃了命。他巴不得這火越燒越大,讓樸娓藍那丫頭徹底消失才好。
他像追蹤獵物一樣尋找了她好幾年,不外乎是想要報那一刀之仇。他宮九在世麵上闖蕩了那麼多年,卻被一個小女孩給刺瞎了,這事兒說起來就被他的狐朋狗友們恥笑。
他本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紀瓷大力地去推門,卻怎樣都推不開。
沙發角落裏傳來一聲有氣無力地怒斥:“紀瓷,你有病啊,你來這兒幹嗎?”
紀瓷急忙把房間裏所有的燈都點開,灰色的地毯上滿是啤酒瓶的玻璃碎片,在吊燈底下反射出光亮,瑩亮的綠色中參雜著血色的紅,像一顆顆天然的碎鑽。但是,最讓她觸目驚心的,是半躺在地毯上的樸娓藍,她滿臉的血,幾縷頭發被血水粘膩地箍在臉上。
這場麵太血腥,紀瓷以往隻在電視裏看過,她覺得喉嚨裏有什麼在往上湧,她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不讓自己吐出來。
這種VIP包房,密閉得特別好,饒是這樣,她還是能感覺到房間裏已經開始有煙的味道。
她蹲下身,非常小心地撥開樸娓藍臉上的頭發,但是,她找不到傷口,看著樸娓藍吃痛的表情,她半舉著手,不敢去撥弄她頭頂的頭發。
“你走吧,別管我。”
“我得給你包紮啊,笨蛋!”
“我大概快要死了,那老東西把兩瓶啤酒都砸在了我頭上……”
“傷口在哪裏啊?”
紀瓷快要哭出來,起身繼續去推那扇門,她拚命地拍打著,拍得手掌又紅又疼,但是無濟於事。她大聲地喊著救命,但是又有誰會來呢?所有的人都在逃,都在忙著和命運賽跑,都在爭搶著求取生的機會,誰還會去在乎那兩個在五樓的女孩子是否逃了出去呢。
“手機!你手機呢?”
紀瓷猛地撲向沙發上樸娓藍的銀色手包,迅速地翻找著。她之前出門的時候太急,忘了帶自己的手機,以至於在這突然而至的災難麵前,也忘記了用手機求救的辦法。
但是樸娓藍苦苦地笑了一聲:“沒用的……”
她無力地指指牆角。
紀瓷順著她的手指望過去,樸娓藍的舊手機平躺在地上,電池和幾個零件都被摔出來了。饒是這樣,她仍不死心地跑過去,把電池放好,隻是,屏幕是黑的,徹底吞噬了她的希望。
宮九怎麼可能給樸娓藍向外求救的機會,在樸娓藍剛撥響江恩寶電話的那一瞬,手機就被宮九搶下來了,狠狠地摔壞了。
煙霧開始彌漫在小小的空間裏。
大屏幕上是一首紀瓷不熟悉的搖滾歌曲,就在主唱聲嘶力竭地飆出最高的音時,整個屏幕爆出一片藍光,然後,聲音和光亮同時消失了。房間裏的燈,也在同一時間全部熄滅。
沒有窗的密閉空間,是深不見底的黑。
紀瓷從不曾見過這樣的黑。
心裏終於湧起說不出的慌張,她原本是站在包房的一角,這一刻,卻完全辨不出方位,也不知該向何處落腳。猶如置身荒島,也許每邁出一腳,都是危機四伏的境地。
黑暗中,樸娓藍緩緩喚她:“紀瓷,我在這兒呢。”
很輕、很輕的聲音,無力卻又溫柔。
樸娓藍從不曾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像在安撫無助的小孩兒,充滿母性。
紀瓷蹲下去,用手摸著地麵,一點點爬著,抓到樸娓藍的腿,然後觸到了樸娓藍伸過來的手。
她緊緊握著樸娓藍的手,仿佛隻有這樣,才不會覺得孤單無助。
“你還在流血嗎?”
“不知道。”
“會有人來嗎?”
“不知道。”
她不再問了,空間裏靜寂得隻有彼此的呼吸。樸娓藍的呼吸是一種怪異的頻率,沉重又緩慢。
過了一會兒,紀瓷開始不停地咳,房間裏的溫度也緩緩地升高了。
“把衣服脫了,桌上還有啤酒。”樸娓藍捏捏紀瓷的手。
紀瓷回過神來,脫下自己的短T,又摸索著爬到茶幾邊。她用一瓶啤酒浸透了衣服,再次艱難地爬回樸娓藍身邊,把衣服扯成一條,將另一端送到樸娓藍的鼻子下麵。
樸娓藍扭了扭頭,躲掉了。
“紀瓷,我大概活不下去了。”
“紀瓷,如果我死了,你就去替我看看我媽吧。她在安城,白樹鎮,她叫金婉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