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瓷,會有人來的,也許,消防員就在樓下呢。你要等他們來救你。”
“紀瓷,如果可以,要一直和林斐走下去……”
男生的名字像一簇微亮的光,在黑黑的夜裏亮起來。心裏某個地方像被人敲醒。紀瓷想,現在林斐一定就等在“翠”,喝著檸檬水,微垂著眼簾,看著手裏的書。現在應該是午後吧,會有光照在桌上,透過他的睫毛,在微白的紙張上落下細長的疏影。
原來,他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幅畫。
紀瓷吸吸鼻子,她想,不管之前與林斐的種種,是不是誤會,她都不會怪他,因為,她是真的喜歡他啊。
在生死的邊緣,紀瓷第一次發現,那個男生的名字早已經深深地刻在自己的心裏,連著血脈。愛,是玄之又玄的存在,當你以為它隻是可有可無的一泓清溪的時候,實際上它已在你心裏沸騰成海。
紀瓷挪動了一下身體,緊緊地靠在樸娓藍旁邊,她強硬地把濕衣服蓋在樸娓藍的鼻子上。
“你也要活著,樸娓藍,等我們被救出去,我們做朋友吧。”
“我們不早就是朋友了嗎……”
“嘁……”
樸娓藍的頭輕輕地搭在紀瓷的肩上。紀瓷的身體僵了僵,很快,她把身體調到最合適的位置,讓樸娓藍靠得更舒服一些。眼淚不知不覺流出來,在共患難這一刻,她莫名地開始喜歡這個北方姑娘。
“他為什麼找你?為什麼打你呢?”
“因為他那隻眼睛是被我刺瞎的。”
“你還真是勇猛……”
“嗬嗬……”
紀瓷艱難地和樸娓藍聊著天,她害怕樸娓藍睡著,害怕樸娓藍就那樣靜靜地死掉。
她害怕,一個人留在黑暗裏。
14
但現實終究殘忍。火光吞噬到走廊盡頭,長長的火舌從門縫裏鑽進來,雖然驅散黑暗,燃氣的紅色光亮卻更令人驚悸。
紀瓷扭頭,看著微光中樸娓藍的輪廓,她看不清她的臉。
是不是真的會死掉呢?
她想起老紀和梁女士,心裏一陣陣地疼。然後,她想起她心裏的少年,嘴唇翹翹,卻有淚水順著唇角流進來,涼涼的苦。
她心裏念著林斐的名字,意識有些昏沉。她隻是想,假如能再見你一麵,也心甘。
然後,恍惚間,像是做了一個夢,仿佛真的看到了她的少年,看到他熟悉卻又模糊的眉眼。她想,這樣也好,總算夢裏也能如願。
“紀瓷、紀瓷!”
卻是真實的呼喚。
有一小道手機的光亮射過來,她清楚地看見麵前林斐的臉,林斐詫異不已:“紀瓷,你怎麼在這裏?”
濃煙滾滾。
火勢從被打開的門裏擴展進來。
“紀瓷。”林斐緊緊握了握紀瓷的手,他的掌心一片冰涼,“紀瓷,你聽著,你一定要跟好我,跟著我跑。”
紀瓷茫然地點點頭,隨即感覺到握著自己的手鬆開了,心裏有些慌張。
樸娓藍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在看到林斐的那刻,她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盡管那笑容襯著她滿臉的血跡,顯得有些恐怖。
林斐俯身抱起了樸娓藍,回頭對紀瓷說道:“一定要跟著我,快點跑。”
紀瓷隻看著他的兩隻手臂,那兩隻手臂環成一個最安全的懷抱。那個懷抱,他給了樸娓藍。
然後,林斐喊一二三。他們衝出包房。
那條走廊並不長,相比被困在沒有安全出口的三四樓的人來說,紀瓷他們算是幸運的。因為她站在走廊的這一頭,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麵那扇半開的門,門外是一小塊沒有被濃煙覆蓋住的藍天。
她想,隻要她跟著他跑出去,就可以活下去了。
但是,他們都低估了災難的可怖,在巨大的災難麵前,生命是那樣渺小。天花板上掉下來一塊燃著火的木板,擋在了紀瓷麵前,隻差一點點就掉在她的身上。她縮在沒有火的小塊空地裏,腳下是已經被燒成灰燼的地毯,此刻隻剩下強烈的熱度,灼燙著她的腳心。
“林斐!”她害怕極了,大聲地喊著仍在飛奔的少年。
但林斐隻回頭看了她一眼,匆匆忙忙的一眼。
她隻聽見他說:“堅持住,我會回來找你的。”
他說著話,卻飛快地跑向了門外的那片湛藍天。
紀瓷蹲下身,捂著那條已經快要失去水分的短T,心裏湧起龐大的痛楚,卻一點也哭不出來。
她隻記得林斐離開的背影是那樣的快,那個第一次打動了她的心的背影,曾經又冷又明亮的背影,就這樣像路過的風一樣瞬間就消失了。
她突然想起樸娓藍發給林斐的短信。原來,自始至終,林斐都是樸娓藍黑夜裏的守護騎士。
自己呢?身邊的騎士呢?從來不曾存在吧。
消防車的警笛聲一直在遠處盤旋,卻仿佛永遠也不能抵達。她可以聽見樓下的喧囂嘈雜,空蕩蕩的走廊裏除了嗶吧作響的火焰,卻看不見任何人。
有一道火苗掉在她背上,落在她裸露的皮膚上,是那樣撕心裂肺地疼。紀瓷緊咬著牙,她想,就這樣死掉吧。
她的心一瞬間失去了求生的力量。整個人軟軟地攤在地上,在一片猙獰的眼看著就要將她吞噬的火海之中,她昏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願此生,再不記起,黑暗中,你將我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