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快吖?”
“你是不是還想回安城一趟?”
“算了,我媽大概已經當我死了。”
他們說著話就上了樓。隻有隻言片語隨著風吹進紀瓷的耳畔,聽得並不真切。
她真的會走嗎?她走了之後,林斐和自己的關係就會恢複平穩嗎?那些海中的小暗流就會消失不見嗎?
紀瓷轉著手裏的筆,腦海裏閃過種種問題。真讓人煩躁。
“庸人自擾。”
她重重地歎口氣,索性關了燈,把自己蒙在被子裏。
隻願,天再亮的時候,所有的煩惱都煙消雲散。
第二天,周末。
紀瓷睡了一個懶覺,醒來的時候房間裏已經沒有人了。她望了望對麵雪白的牆壁,有些愣怔。寂寞的十七歲,父母永遠在忙,心裏漸漸壘起高高的城堡,所有心事都關在那裏,她是自己的國王,自己束縛自己。
江恩寶拎著大大的垃圾袋跑上跑下,似乎真的在整理行裝。
紀瓷向著閣樓的樓梯走了兩步,有些膽怯。剛好,樸娓藍風風火火地從樓上下來,看見她,照例伸出手想要捏她的臉。紀瓷下意識地向後閃了一下。
樸娓藍忽然湊過來,神神秘秘地說:“紀瓷,今天是我生日,你要送我禮物啊。”
真是張狂又自大。她想。
“你去化妝品店?”紀瓷下意識地問道。
“辭了。我要走了。”樸娓藍說著打開門出去。
紀瓷坐在樓梯上,她沒有聽懂。樸娓藍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有一隻小獸在齧咬她的心。她鬼使神差地站起來,輕輕推開門,看著不遠處那個淺藍色的身影,吐出一口氣。然後,紀瓷跟在了樸娓藍的後麵。
樸娓藍走的是弄堂另一頭的出口,紀瓷鮮少向這麵走。因為它通向與海棠路完全相悖的一條街,這條街是江城睡得最晚的一條街,燈紅酒綠,歌舞喧囂。但白日裏,這裏古舊又粗陋。舊的電線杆擦著青色的瓦簷,LED的燈線勾勒出灰白色的字跡。有小販推著三輪車,爭相叫賣著新鮮瓜果。
這條街最恢弘的建築就是一棟五層的高樓,在一片烏青色的老建築當中,它也算是鶴立雞群。那棟樓上高高掛著“夜傾城”三個大字,遠遠看去金碧輝煌。
樸娓藍走進了夜傾城的大門。
紀瓷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是半年前才開業的夜總會。夜總會。梁女士和老紀說起這裏時,臉上有鄙視與嫌棄的笑。江城真的太過古老,古老得刻板,單單是夜總會三個字,就讓整個江城的家庭主婦們憤怒不安。
怎麼會是好地方!梁女士忿忿地說。
但是,紀瓷眼看著樸娓藍就進了那間神秘的大門。
剛近晌午,大門前隻停了一兩輛車,似乎是剛剛開始營業。
她猶豫著。門口立著的服務生已經看向她。她臉一紅,急忙低下頭。
身邊閃過極妖嬈的香氣,濃重的,讓她有打噴嚏的欲望。
兩個年輕的女人踩著高高防水台的鞋子從她旁邊走過去。她們顯然和她不屬於同一世界,她向後退了兩步。
“那老家夥蠻喜歡你嘛,又送了一車玫瑰。”
“怎麼說也是個老家夥,我要找的是白馬王子。”
“你別做夢了,白馬王子都是屬於樸娓藍那種小姑娘的。”
“嘖嘖,樸娓藍的小男朋友還真是個小正太呢,多大?高二還是高三?”
兩個人仿佛說到開心處,旁若無人地笑起來,帶著些許調侃。
紀瓷隻聽見自己的心咚咚地跳著,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一樣。
她想也不想地回過頭,向著來路奔跑。她不想聽那些奇奇怪怪的話,不想遇見那些奇奇怪怪的女人。她隻想逃,越遠越好。
弄堂口有人橫穿著走出來,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撞了過去。悶悶地一聲響,對方的骨骼生硬,撞得她直疼。
還不待紀瓷抬起頭,對方已經罵咧咧地教訓起她了。
很熟悉的口音。
“喲,是你啊,小姑娘。”宮九咧開嘴,露出黃色的板牙。他的墨鏡被紀瓷撞到地上,露出恐怖的已經失明的左眼。
宮九壞笑著靠過來,小聲說:“你是住在23號吧?你媽姓梁?做保險的?你家的閣樓租給了一個修車的小子?他是北方人,口音和我差不多?”
紀瓷向後退了退,打了個哆嗦。
男人的聲音壓得更低:“他還有個……妹妹?”
宮九的表情有些滑稽,他戲謔地盯著紀瓷,眼前的小女孩像小動物一樣對眼前的危險感到恐懼。
她的表情讓宮九覺得很滿意,他直起身,暴戾地問道:“說吧,樸娓藍在哪?”
紀瓷直猶豫了一秒鍾,然後,她緩緩抬起手臂,指指身後。
“夜傾城。”
這三個字幾不可聞地從她嘴裏吐露出來。
像夏日輕垂的白紗簾,被日光灼出小小的帶著黃暈的光斑。
純白的青春變成記憶的倒影,徐徐向後退去。
生命開始透露出最初的腐敗的氣息。
宮九戴上墨鏡向紀瓷身後的方向走去。
她木然地立在原地,風呼嘯著,撩起墨色的裙擺。
12
江恩寶從海棠路回來,車筐裏放著大大的西瓜,一隻手扶著車把,另一隻手小心地提著生日蛋糕的盒子。
紀瓷與他走了個對麵。
內向的男生單腳落在地上:“能幫我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