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北京市井厘錄(2 / 3)

目睹另一種"文明"之後,原先在我看來的默契文明隻是一張蒙蔽視覺的畫皮,追根究底仍是子思《中庸》所唏噓的國人保身思想,為了便利自己不得不為之,實為明哲。這不能不說是名貫球籍的北京城的一種遺憾與低級家羞。其實,北京城的人兒們完全可以放鬆些,像鬱達夫一樣把乘公交看作是宜己的閑樂之為。或許,附屬畫皮的默契文明真的就成了國人思想中千年不遇的新生覺悟。

藝乞

站在趨近北大的天橋下,我總不免想到某影片中一手撫吉他的流浪藝人在高歌藝乞:"前方啊沒有方向,身上啊沒有了衣裳,鮮血啊滲出了翅膀,我的眼淚濕透了胸膛……"而如今,殊不知同樣在現實生活中掙紮的這位北漂藝人,是坐在北京三裏屯的某個酒吧在享受成名呢,還是倉皇地走了麥城?

或許朋友們已經嗅覺到,我此刻所指出的藝乞,決非隻是我們日常所見的那些以藝謀生的酷似揀食吃的家夥們,更是一群真正為自己的某種藝術信仰甘為乞客的奮鬥者。

正因為胸腔中的這股難以安分的藝術信仰,促使如雲的各類藝者勇於以乞客的膜拜姿態直身於心中的大乘之都——北京"取經論道"。事實上,這一被常人或可認定為藝覺發達導致"神經質"的人群,所表現的一種虔誠確令他們身陷泥沼,如乞殘喘過活。所以,這一群猶如修行的僧侶尼道之士,在皈依藝術之教後,苦心善身終得正果者屈指可數,而途中因氣術平庸、身體不適還俗者,卻亦比比皆是,然而,藝乞們如此慘痛的結局並沒有給他們本身帶來什麼影響與打擊,或許他們就是在這種若有若無的生活空間裏,發現與感覺著自身的呼吸與存在。

其實,這些藝乞完全可以在各自的土地上過著悠閑的藝術家式或教育家式的安樂生活,然而很不幸的是,他們似乎很厭倦那樣的生活。這些藝術的崇尚者們,為了修得正果,而甘願蟄居在北京那些低矮破爛的懷柔農舍或北大、北影廠等暗濕的地下室內,不時叨嘮著老子李耳的經典道文:"知我者稀,故我者貴",便像梁實秋那樣快樂地堪受篦宅之"趣",又學著當年老邁的齊白石在北京那樣去街頭賣點小畫,來聊補生活之餉,卻備感成就。這一切在常人看來簡直是瘋子的行為,而在他們眼中,或許比一種悠閑的藝術家式或教育家式的安逸生活要強的多。

藝乞們不願離去,在京城腳下,他們還在繼續張望著,渴盼著,徜徉著……

在他們的焦慮與期待裏,我不敢悖疑他們的藝乞虔誠。然而當有一日,若某個藝乞一不留神被加冕後,我們最好是聽一聽藝乞群中混雜的唏噓——惆悵、興奮、忌妒!於是,我毫不枉言的斷定一些藝乞心中燃燒的不是藝術的聖火,而是貪婪的欲念。至於他們的貪婪與忌妒,當然是不會遷怒在富翁式藝乞身上,即便他當初站在中戲門口,純粹一個傻帽,但絕不會放過隻學過幾招把式,要貌無貌,論才不驚的寒酸式藝乞。然而,正是這種貪婪與忌妒卻讓這些心術不正的藝乞們又從平民概念中發現了自身體內的奇才,重拾了希望,並深信一天終會走出篦宅,坐在三裏屯酒吧的吧台前高雅地享受法國紅酒。

北京的藝乞們依然保持著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生存方式,出沒在北京的街頭巷道,即便沒有畫去賣,沒有歌去唱,沒有戲去演;即便前方沒有方向,身上沒有了衣裳,鮮血滲出了翅膀,眼淚濕透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