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辭王管家,重新上了馬車,繼續前行。
默然想了一陣,終於又取出袖中的信箋,字字句句,逐一細讀。
比起方才初看之時,此時的情緒,平靜了不少,卻是依然震驚而心疼。
沈奕安在信中提到一種自己並不知曉的,弘西特有的十分神奇的草果,名字叫做朱丹。
據說,用這朱丹泡出來的酒,清香四溢,芳醇醉人,而且,喝下之後會出現幻象,飄飄欲仙,忘乎所以,夢裏不知身是誰,惟覺一晌貪歡。
這朱丹酒,是鳴鳳山莊酒窖裏的珍藏特產,數量稀少,從不外傳。
而他,是從小就喝習慣了的……
“浣溪,原諒我和大家一起欺騙了你,你醉了,口中喃喃喊著阿略的名字,我知道,你從來沒有忘記過他……我叫瓦兒和碧玉來幫你換了衣服,然後坐在床邊看著你,守了你一夜。”
“我問過臨風,在你失蹤的幾年,他都做了些什麼。他說,他揣著半截鐲子,守在幹娘的靈位前,等你回去找他。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至少,從漓南淮山村到驥東疫區,那大半年的時間裏,我日夜陪著你,形影不離……”
“半年,於我而言,猶如一生……”
車外的侍衛默然開路,旁人都離得遠遠的,不敢前往驚擾。
車廂裏很靜,靜得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時光仿佛回到當年,駕車前往驥東鷲峰山的路上,當自己掀開車簾,那攔路搭車的男子一襲白衣,笑容殷勤;滿是毒蛇的山林間,當自己麵臨生死一線,那神兵天降的男子銀冠青衫,冷漠無邊。
“奕安……臨風……”喃喃念著他們的名字,“怎麼這樣傻?”
捧著信箋,一時淚流滿麵。
人生,若隻如初見……
當年天子禦駕親征收複漓南,徹底顛覆偽帝政權之後,專門新修了從京城宛都到漓南郡的道路。時隔經年,走在這條平整的官道上,通行舒暢,很是愜意。
據隨行侍衛講,此次離京前往漓南,算是公務出行,所以每到一處,都是宿在驛站,有人提前一步,安排到位,照顧細致,一路並無旅途勞累之苦,隻用了短短十來天的時間,就到了漓南界內。
不能不承認,對於這些,自己是很享受的。
享受的同時,自然而然,也就想起那個安排下這一切的男人來。
將近一月不見,不知他在深宮內殿,高堂之上,過得好不好?
是否也如自己一般,日夜遙想……
過了封邑城,再往南行,春暖花開,風景如畫。
千裏來尋故地,舊貌換新顏,回想著那一家四人相依為命的日子,禁不住心緒激動,頻頻掀簾。
這日未時,終於到了那山穀外的小鎮。
鎮上人來人往,熱鬧了許多,見得大隊人馬馳來,皆是退後張望,議論紛紛。
車輪滾動,車隊行到正街上,四周景致愈發熟悉起來。
“停一下……”
君浣溪突然叫道,隻覺得眼前一亮,那青磚碧瓦的院落,不正是當年自己與他初初相識的普濟藥行嗎?
馬車停下,車前人影閃動,有人湊近過來,抱拳稟道:“君大夫,請下車吧,就是這裏了。”
到了?老師和芷兒,居然棲身普濟藥行?
君浣溪帶著一絲疑慮,一絲懷念,漫步走上前去。
地方沒變,隻大門上的橫匾似是新做不久,陽光一照,熠熠閃光。
還沒走近,就見藥行門內迎麵走出兩人,其中一人將另一人送出大門,即是拱手行禮:“張大哥,這藥分三次煎服,早晚各一次,你可記住了。”
那捧著藥包的漢子點頭回禮:“謝謝你啦,白先生。”
見病人遠去,那挺拔俊俏的少年笑了笑,正要抬步返回,忽聞身側不遠處一聲低喚,略為遲疑:“芷兒?”
少年身形一僵,慢騰騰轉過身來,與她四目相對,登時雙眼圓瞪,呆若木雞。
“姑……”
“你是芷兒?哈哈……”
君浣溪看著那已經長大成人的少年,欣慰大笑,朝他張開手臂:“快過來,讓我看看瞧瞧,我家芷兒都長成俊小夥了,嗯,個子比芩兒還高些!”
白芷慢慢走過來兩步,然後猛地撲到她身上,摟住她的肩,嗚嗚道:“姑……你終於找來了,爺爺天天念著你!”
君浣溪一邊拍著他的手臂,一邊抹著眼淚:“好孩子,不哭,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白芷又哭又笑,大聲答應著:“真好,爺爺看見你,不知道該多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