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清塵山迷(1 / 3)

軒轅冷悠遠的目光看向四周,神色複雜的隨著老尼一路向著庵堂後的竹林走了去,初冬季節,清冷的山風呼嘯著,刮落了片片枯黃的竹葉,顯得格外的蕭索而寂寥。

“施主,無塵就在裏麵,老尼告退了。”隨同的老尼微微的頷首,隨後安靜的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耳畔是颯颯西風吹拂著竹林的聲響,軒轅冷目光深遠的看著遠處的屋子,目光悠遠裏有著情意在浮動,一步一步,慢慢的向著竹林裏緩步走去,沉重的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近了些,低低的誦經聲便清晰的傳了過來,伴隨著木魚的敲打聲,軒轅冷神色悲痛的看著跪在蒲團上的灰色身影,道袍下的身子卻是那樣的清瘦單薄,如果不是那輕緩而出的誦經聲,軒轅冷幾乎以為他看見的隻是一坐跪的平靜的石像。

“師傅,你今日來早了。”誦經聲終於停了下來,放下手中的木魚,跪著的灰色身影艱難的站了起來,可惜因為一隻腿的不利索,剛剛站起的身子卻還是一個踉蹌。

“小心。”沉聲的開口,軒轅冷快速的扶住她的身子,癡迷的目光帶著沉痛凝望著眼前一臉平靜的人。

“你來了。”低下的頭緩緩的抬了起來,語調輕柔而平靜,可映入軒轅冷眼中的卻是一張傷痕遍布的猙獰麵容,似乎是被大火灼燒了,不大的臉上早已經看不到一塊完好的肌膚,翻搭著嫩紅的皮肉,大片大片的繼續糾結在一起,褶皺著旁是凹凸不平的疤痕,唯一完好的隻是那一張櫻紅的雙唇,可以推測出麵容完好時的貌美如花。

“腿傷還痛嗎?”語調輕微,軒轅冷扶著身前的人慢慢的走到了一旁,扶她坐好了,隨即執起茶壺倒了杯熱茶給她潤喉,體貼而細致的動作,絲毫不見一個王爺的冷酷犀利。

“下雨的時候微微的痛,無礙了。”神色依舊平靜,接過杯子,無塵輕抿了一口熱茶,舉手投足間卻是文雅的氣息,可那張森冷駭人的殘缺麵容卻破壞了她整體的優雅,“他們還好嗎?”

軒轅冷點了點頭,沉聲道:“師傅和師母都很平安,隻是掛念著你。”

“這樣就好。”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的顫抖了一下,無塵輕聲的開口,語氣裏有著看透凡塵的空淨,“我如今也很好,心境平和,每日隨著師傅誦經,閑暇時抄著經書,或者去山邊小憩,日子很平和。”

看著她平靜如水的眸子,軒轅冷點了點頭,“如此最好,師傅和師母我會照顧的。”

忽然想起了什麼,無塵輕聲的開口,“上次送藥的人說你娶了穆姑娘為妃。”

軒轅冷一怔,站起身來,看著窗戶外的竹林幽幽,緩緩開口道:“是三個月前的事情了。”

看著負手而立的高大身影,無塵知道他還是放不下仇恨,歎息一聲,輕柔的開口,“佛說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換的今生的擦肩而過,修得千年才結一段姻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穆姑娘雖然我沒見過,傳言她驕縱,可終究是傳言,她卻也是個未長大的姑娘家,難免會犯錯。”

“你還是那麼寬容。”聽著她淡淡的嗓音,軒轅冷沉聲說著,莫名的複雜的沉重的心緒在聽到她的話後,心境漸漸的平和下,“她也來了,在東邊的廂房。”

“冷,不要責怪她了。”無塵緩聲說著,垂下目光看著杯子裏蕩漾而開的碧綠茶水,平靜的心此刻依舊沒有任何的波動,靜入清茶一般,當初他曾說要將害她的人親自帶到她身邊來,可如今她早已經不在乎了,塵歸塵,土歸土,一切都隨著時間煙消雲散了,而她也不希望他依舊活在仇恨裏。

“晚些時候我帶她來見你,她醫術似乎不錯,希望可以醫治好你的腿傷。”除了讓她來贖罪,這也是軒轅冷帶她來的另外目的。

“一切不要強求。”聽到他語氣裏似乎不再有當初那濃烈的恨意,無塵靜靜的垂下目光,心境愈加的平和安詳。

入夜,卻依舊沒有見到軒轅冷的回來,草草的吃了素食,沐顏依靠在窗邊,問了給她送飯的小尼姑慧覺,可她也隻是搖了搖頭,不知道軒轅冷去了哪裏?

月色下的麵容疑惑的皺了起來,他到庵堂裏還有什麼事情,而且神情那樣的嚴肅,似乎連眉宇間都有著化不開的沉重。

無聊的凝望著,四周到了晚間依舊可以聽到梵梵的佛音,沐顏披起了衣裳,推開門走了出去,確實是一個幽靜的地方,夜空似乎在一瞬間被拉近了,星辰璀璨,心境也在這樣幽靜的環境裏平和下來。

閑晃著,忽然看見慧覺捧著藥汁走了過來,沐顏一怔,剛要上前招呼,卻見她一個轉彎向著庵堂後走了去,有人病了?

藥味彌漫在四周,大致可以判斷是治療跌傷的藥,好奇著,沐顏抬腳跟了過去,竹林幽靜,一盞昏暗的燭火下,卻見軒轅冷走了出來,接過慧覺手中的藥向著屋子走去,一個纖瘦的背影在昏黃的燭光下愈加顯得單薄。

“喝藥吧,山間天寒,腿疾容易痛。”輕聲的開口,吹涼手中的藥,軒轅冷將藥碗遞了過去,直到無塵喝了藥,隨即又接過碗,將巾帕遞了過去,“擦擦,冬天了,注意保暖。”

遠處,沐顏錯愕的瞪大眼,什麼時候軒轅冷竟然有著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麵,甩了甩頭,確定那不是她的錯覺,那個尼姑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讓軒轅冷伺候著她吃藥,而且還是一副溫柔體貼的模樣。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無塵輕聲的開口,合上眼前的經書,她已經習慣了這樣清幽的日子了,日出誦經,夜晚抄寫經書。

收起碗,看著平靜的無塵,軒轅冷點了點頭,“那我先過去了,你也休息,不要抄的太晚。”

隨著軒轅冷同時的轉過身,燭光的照射下,一張駭人的猙獰麵容出現在視線裏,沐顏一驚,驚恐的啊了一聲。

輕呼聲下,軒轅冷目光倏的看了過去,漸漸的剛剛平和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冷變寒,無塵也看向了月色竹林裏的纖瘦身影,疑惑的看向軒轅冷,低聲道:“是穆姑娘。”

冷凝的目光凍結著,犀利裏有著仇恨的陰冷,若不是她,雅悠不會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命雖然救回來了,卻摔倒了一條腿。

若不是她,清醒後的雅悠在他離開的間隙裏,一把大火燒了自己的屋子,雖然再次被他救回了命,可一張臉卻在大火裏徹底的毀了。

感覺到軒轅冷那陰寒的可以凍結一切的視線,沐顏身子忍不住的瑟縮了一下,不由的想那個大婚之夜,軒轅冷那充滿著血腥的眼神,那森冷的,恨不能撕烈她的一切,將她打入地獄,萬劫不複。

敏銳的感覺到軒轅冷漸漸陰寒的麵容,無塵輕聲的開口,淡泊的嗓音宛如天籟之音,瞬間拉回了軒轅冷的理智,“冷,你嚇倒穆姑娘了。”

“我讓她過來。”點了點頭,一瞬間收斂了眼中那嗜血的陰寒,軒轅冷大步向著沐顏走了過去,拉過她的手腕,寒聲道:“跪下。”

“什麼?”腕上一痛,隻感覺一股沉重的壓力之下,沐顏雙腿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疑惑一怔,剛剛跪下的身子迅速的站了起來,怒視著一旁的軒轅冷,“你做什麼?”

“跪下!”再次看到站起的沐顏,軒轅冷眉頭一挑而起,冷聲一喝,冰冷的嗓音裏沒有一點的感情。

“冷,不要這樣。”無塵緩緩的開口,目光看向一旁的沐顏,“這張臉嚇倒你了。”

“沒有,隻是一時被嚇了一下。”聽著耳畔如水般的淡淡嗓音,沐顏搖了搖頭,對上她的視線,忽然感覺到了一股莫名的平靜,似乎清澈的可以洗滌一切的煩躁和憂愁。

“夜裏風大,進屋子去。”冷眼看了沐顏一眼,軒轅冷動作輕柔的攙扶著一旁的無塵,小心翼翼的動作,還他臉上那股毫不掩飾的深情,那沐顏呆滯的愣在一旁,他竟然會對這樣一個毀了容貌,甚至瘸了一條腿的尼姑如此的情深。

屋子裏燭火明亮下,沐顏靜靜的站在一邊,不解的目光流連的從眼前的兩個人身上流過,一個平日裏鐵血無情的冷王爺,一個毀了麵容的尼姑,她怎麼看也不懂他們之間的關係。

收到無塵的目光,軒轅冷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休息吧。”

一把拉過沐顏的手,大力的將她拖出了屋子,直到走到了一旁幽靜的山崖邊,軒轅冷才冷聲的開口,“你不認識她了嗎?如果不是你,雅悠怎麼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麵對著他突然而來的咆哮聲,沐顏錯愕的愣在了原地,她是鄭雅悠,那個京城第一才女,貌美如花,才華洋溢的第一才女鄭雅悠。

看著沐顏那懵懂而震驚的神情,軒轅冷目光陰冷的盯著她,雙手大力的按上了她的肩膀,搖晃著,咆哮的開口:“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雅悠不會變成今天的樣子。”

被他晃的蒙了神,許久之後,沐顏終於回過神來,看著站在山崖遍的頎長背影,夜色籠罩下,隨風舞動的衣袂在冷風裏飄搖著,似乎有著濃鬱的化不開的沉重。

“對不起。”緩緩的開口,再次想起剛剛見到的那張猙獰麵容,沐顏輕聲的開口,她以為她已經死了,卻不曾想到她竟然被毀成那樣,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庵堂裏出家為尼了。

沉重的心緒在冷風吹拂下緩緩的平靜下來,背對著身後的人,聽著她誠摯的道歉,軒轅冷沉聲的開口:“不要說了,你回去吧。”

“我”看了看他僵硬的背影,沐顏最終將話吞了回去,轉身向著庵堂走了去,幾步後,回頭看向夜色那下寂寥的身影,沉默的凝望著,最終繼續邁步離開了。

一夜睡的不安穩,清晨,沐顏就醒了,看了一眼霧氣迷漫的窗外,穿好衣裳就走了出去,廚房裏慧覺一大早卻已經在熬著藥。

對著藥方子,慧覺來回瞄了一眼,卻依舊不知道該先下哪味,常給後院師姐熬藥的師傅下山化緣去了,所以她隻好接替了她的事情,煎藥送藥。

“不對,那個藥不要蜜糖炒了才能下。”看著拿要藥草要倒進藥罐裏的慧覺,沐顏急切的打斷,接過她手裏的藥方,掃了一眼,卻是治療腿疾的方子。

“把灶台升起來,這勾藤要先炒一遍,還有這幾味要用冷水泡上半個時辰,藥效才能出來。”動作熟練的揭開著上堆積的草藥,沐顏動作熟練的處理著。

因為知道熬藥的師姐下山了,所以清早無塵便自己來到了廚房準備熬藥,卻意外的發現一旁沐顏正動作嫻熟的煎著藥。

“無塵師姐你來了,這位女施主精通醫術,在幫慧覺煎藥。”看到門口的來人,慧覺靦腆的笑著,感激的指向一旁的沐顏。

“慧覺師傅,這藥等煎開了,倒出來就可以了。”擦幹淨手,沐顏向著一旁的無塵走了過去,雖然是猙獰的麵容,可她的眼卻給人無比的沉靜詳和。

清晨的陽光下,沐顏同無塵坐在了一旁的涼亭裏,看著身邊渾身散發著之氣的無塵,沐顏抬起目光,愧疚的開口:“抱歉,是我害了你。”

“往事如風,因果循環,不需要再因為我而愧疚的。”輕笑著,那抹詳和的笑容讓本已經糾結在一起的猙獰麵容愈加的詭異,可看在沐顏眼中卻是一份寬容,一份豁達。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腿嗎?”輕輕一笑,看到她的原諒,沐顏也為這副身子的主人感覺到了欣慰,隨即蹲下身子,掀起無塵灰色的衣袍,小心翼翼的檢查著她留下宿疾的腿,白皙的手摸了摸腿骨,沐顏神色一怔,“骨頭沒有接正,所以才會留下疼痛。”

“不可能!”捧著藥而來的軒轅冷聽到沐顏的話沉聲的否定,“當初是宮裏禦醫親自接骨的。”

依舊低著頭,沐顏搖了搖頭,手落字一旁的小腿骨上,輕輕的一按,“是不是有著刺痛的感覺?”

“是,每到陰雨天氣會隱隱的痛。”無塵輕聲的回道,忽然感覺蹲在身下的人和傳言裏那個囂張跋扈的丞相千金有著差異。

“走路的時候之所以會感覺到痛,就是因為骨頭沒有接準位置,所以新生的骨頭刺痛在肉裏,才會越來越痛,必須將骨頭敲碎,重新接回去,等再次愈合後,腿應該就可以恢複了。”

沐顏放下衣袍,站起身來,看向無塵,擔憂的開口,“再次敲碎骨頭會很痛。”

軒轅冷看向沐顏平靜而鎮定的臉色,將藥碗遞給了無塵,看向沐顏沉聲道:“不會出錯?”畢竟當初接骨頭的可是宮裏的禦醫。

“失火的時候曾經被倒塌的磚頭砸到了腿。”聽著軒轅冷的話,無塵回憶著開口,那時一心求死,她根本不在乎一條腿,或許就是在那時剛接好的骨頭再一次的錯位了。

“看來不會錯,應該是那個時候骨頭錯位了。”沐顏點了點頭,將藥推了過去,“先喝藥吧,我會下山先買一些藥草回來,五天後幫你重新接骨。”

點了點頭,看著一臉純樸的沐顏,無塵微微一笑,她和傳言裏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送走了軒轅冷和舞塵,沐顏從渾身上下摸了一邊,才發覺出來的急,根本連一兩銀子都沒帶出來,而且這次要買的卻都是價值不匪的珍貴藥材。

歎息一聲,認命的向著軒轅冷的屋子走了去,隻有等他回來找他要銀子了,席地坐在一旁的石階上,沐顏靜靜的凝望著湛藍的天空,不離不棄就是軒轅冷和無塵那樣吧,可為什麼他卻和師哥一樣,明明愛著她,卻還是娶了別的女人。

師哥,再一次的想起那刻進骨血之中的人,沐顏苦澀的揚起嘴角,原來沒有誰離不開誰,她終究可以一個人生活。

雖然每一次午夜夢回,會從夢裏哭著醒過來,看著黑暗的四周無聲的哭泣著,可到了白天,當第一縷光線照在大地的時候,她依舊可以笑的燦爛而輕鬆,如同什麼也不曾發生過一般,隻是心頭的傷口卻在胸口下疼痛著。

早上,庵堂裏的所有人都要去大殿誦經,所以軒轅冷沒有多留就回來了,卻見石階上,沐顏仰頭凝望著天空,那空洞的目光悠遠的看著,心緒似乎飛的很遠很遠,如在他麵前的卻如同一副沒有意識的軀殼。

走了過來,直到她的麵前,軒轅冷發覺她還是這樣呆呆的看著天空,神思飛遠,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軒轅冷沉聲的開口:“怎麼坐在這裏?”

接連問了兩聲,空洞的目光看著眼前的人,片刻後視線的焦距才彙成了影像,站起身來,,沐顏才猛的回過神,“爺,你回來了。”

“你坐這裏幹什麼?”她剛剛在想什麼,為什麼目光裏會那樣的死寂,如同被大火燃燒過的原野,隻剩下大片大片的灰色蒼茫,卻看不見一點的生機,而這樣的眼神他曾經在雅悠的眼睛裏不止一次的看過,難道她也和雅悠一樣,有著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爺,我要下山買藥,可是沒帶錢。”沐顏一瞬間卻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神情,目光幽靜的看著軒轅冷,對著她伸出手來。

“我和你一起下山。”看著眼前的手,軒轅冷沉聲開口,還不等沐顏反應過來,修長的身影已經轉身向著外麵走了去。

山腳下,卻隻有一間簡陋的客棧,也隻有一匹稍微能帶步的馬匹,隻有一匹,沐顏征了怔,她一個人下山多好,直接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