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下野,準備動身離京前,李宗仁見到這樣一幕:
這時於右任忽然老態龍鍾地追上去,口裏喊著:“總統?選總統?選”蔣先生稍停問何事。於右任說:“為和談方便起見,可否請總統在離京之前,下個手令把張學良、楊虎城放出來?”蔣先生隻把手向後一撒說:“你找德鄰辦去?選”說畢,便加快腳步走了。拖著一大把胡須的七十老人於右任,在眾人注視之下,慢慢地走回,大家這才黯然地離開會場。(《李宗仁回憶錄》,頁八九八)
蔣介石的心情已經不佳,不知趣的於大胡子提起不愉快的往事,惱怒之情溢於言表,“找德鄰辦去”是最好的推托,人在他特務手中,德鄰辦得了嗎?可憐於右老,碰了一鼻子灰。再度顯示:蔣介石人下野,權不下野,退居溪口的“一介平民”仍可拘押政治犯,拘押之不足,還可謀殺。楊虎城就是在重慶解放前,被特務謀殺的,從本人到次子、從次子到小女兒、到秘書宋綺雲夫婦和他們的小孩子(兩個小孩子都不到十歲)、到副官閻繼明、到警衛員張醒民,都被亂刀紮死。特務替主子殺人,而李宗仁代總統不知道,足證特務完全是蔣介石私人的特務。
蔣介石對西安事變兩主角張學良、楊虎城,恨楊尤甚於張。他起先一直認為楊是主謀,後經敢作敢當的張學良一再申明他是主謀,甚至說楊是受他之累。蔣氏《蘇俄在中國》說:“此事最出人意料之外的一點,就是其主動者,實是張學良的本身,而首先提出此一劫持主張者,則為楊虎城。且其事前,並未與共黨就此事有任何商量。”(《總統蔣公思想言論總集》第九卷,頁七十一)雖然終於接受張是“主動”者,但仍要說楊首先提出劫持主張者。蔣恨楊,因楊於西安事變後並不乖乖地“悔禍”,還要嘴硬、還要揭蔣的瘡疤。
張學良陪蔣回京後,立中“連環套”,被蔣背信強留下來。張學良一九三六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被軍法大審後第二天(一九三七年元旦),西安人民遊行向蔣介石抗議,楊虎城發表《告民眾書》。在這篇《告民眾書》裏,顯然在張學良被軍法大審的氣氛下、在西安人民的群情憤激下,楊虎城竭力在自製、在力持大體,肯定了“西安事變”的正確導向、肯定了蔣介石“對於我們的主張完全采納了”,他對蔣自食不咎既往的諾言而軍法大審張學良的事,避開不提,這樣做,顯然是留有餘地,以便善後。
但是,在這種公開的《告民眾書》以外,楊虎城對張學良的處境,並非避開不提,而是據理力爭,他在致電表示“漢公親送委座入都,蹈刑辟而若甘,示大義於天下,果有人心,能不感動?選乃竟扣留漢公,縱兵西進”後,又在一月五日致電蔣介石說:“此間情形,張副司令一日不歸,即西北軍民一日不安。”兩天以後(一月七日),蔣介石回電,雖然保證說稍緩即為張學良“複權”,可是事實上,張學良的公權,卻一連近六十年都沒被恢複。楊虎城等人當年的疑慮,自非無因。這種疑慮的細節,在他們一月五日的“歌電”中,有詳細說明。就在一月五日同一天,國民黨發表黃埔嫡係的顧祝同為西安行營主任、孫蔚如為陝西省政府主席、王樹常為甘肅綏靖主任,楊虎城、於學忠撤職留任。同一天西安各救亡團體舉行聯合大會,要求釋放張學良。到了二月五日,楊虎城等人發表《和平宣言》,再度拆穿國民黨的無信與不識大體。在楊虎城等人“謹此宣言”之後十天(二月十五日),國民黨三中全會開會了,楊虎城、於學忠也做了“提議實行改組政府、收容各黨各派人才、停止一切內戰等八項辦法,以求全國一致積極抗敵”的提案,但是三中全會卻決議說:“不問其內容如何,惟既出以叛逆之行為及威脅之方式,顯係托詞造亂,實國法軍紀所不容,應不予置理,以絕效尤。”——國民黨顯然蠻不講理了,“不問其內容如何”,一律要蠻幹到底了。
蔣介石蠻幹的方式是徹底消滅東北軍和西北軍中的十七路軍。東北軍方麵,他告訴東北軍說:你們不要在陝西了,你們到江蘇、安徽北邊去,並把安徽省主席給你們挑。結果東北軍開到了蘇北皖北,除了以於學忠為江蘇綏靖主任外,安徽省主席卻食言而肥了,至於西北軍方麵,他告訴西北軍說:你們也不要在陝西了,你們到甘肅去,並把甘肅省主席給你們挑。雖然如此,把楊虎城趕出國門,卻在所必行。四月二十七日,楊虎城被迫辭去西安綏靖公署主任及十七路軍總指揮職務,準備離開西安。六月十六日,國民黨發布了這樣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