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吃掉龍雲(1 / 3)

毛澤東譏笑蔣介石蹲在山上等待抗戰勝利,勝利等到了,便要下山摘桃子——勝利的果實,“把手伸得老長老長地要摘桃子”。(參閱《毛澤東選集》第四卷,第1070、1074、1075頁)問題不是他要摘桃子,而是他要把整棵桃樹上所結的桃子,一家獨摘,不許旁人插手。

蔣介石自武漢遷都重慶後,已經抗戰不力,把力氣用在對內,想鏟除包括共產黨在內的地方勢力,以達成一黨專政、特務統治、保甲製度三位一體的個人獨裁政治。珍珠港事變後,知道美國人遲早會打敗日本,蔣氏心思更加對內不對外了,老早就準備摘取所有的桃子了。

這種心思最具體的表現,可見之於1943年3月出版,由陶希聖執筆的《中國之命運》。此書借提倡民族主義來美化傳統文化,進而反對“個人本位的自由主義與階級鬥爭的共產主義”。其本質仍然是想搶道統,以強化其政統。道統是中國聖道繼承的係統,它的製式說法是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一脈相承。孟子最早以道統自命,一千一百多年後,唐朝的韓愈更大加發展此一理論。他寫《原道》,說道統“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字裏行間,儼然以道統自任。韓愈的道統理論,到了宋朝朱熹時候,又有了進一步的闡揚,朱熹在《中庸章句序》裏說:“自是以來,聖聖相承,若成湯、文、武之為君,皋陶、伊、傅、周、召之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統之傳。”在這裏,朱熹顯然言遠旨近,也有在道統上插一腳的用意了。南宋的葉適雖然拆穿了朱熹他們對道統的捏造,但是捏造的道統,還是一脈相傳下來,不但相傳下來,並且被治統中的政治人物給“仙人偷桃”過去,因為政治人物發現道統是個好東西,正可符合統治者的要求。符合統治者要求的道統,可分人(聖賢)的方麵和書(經典)的方麵。清朝統治者康熙皇帝說得最清楚坦白:

朕維天生聖賢,作君作師。萬世之道統,即萬世之治統所係也。自堯、舜、禹、湯、文、武之後,而有孔子、曾子、子思、孟子;自《易》《書》《詩》《禮》《春秋》而外,而有《論語》《大學》《中庸》《孟子》之書,如日月之光昭於天、嶽瀆之流峙於地,猗歟盛哉!(《東華錄》康熙十六年記康熙“親製”《日講四書解義序》)

康熙皇帝說出道統就是治統之“所係”,是真正為道統做了大竊案,正說明統治者為什麼要搶道統了。

蔣介石對道統一項,自然不會放過,於是輕易地把“領袖的革命事功”,說是“繼承了國父的革命遺誌,而其道德思想和政治理想,更隨國父之後,嬗接了中華民族五千年的道統”(見王升《領袖與國家》第六章),其實孫中山根本沒有說過他的思想是承繼中國道統的。(詳閱李敖《蔣介石研究六集》,第82—94頁)蔣介石不過是利用孫中山、利用道統以遂其政治目的罷了。但共產黨不放過他,陳伯達等人寫了一本小冊子《評〈中國之命運〉》,由新華書店晉察冀分店於1945年出版,劈頭就問:“為什麼要讓自己的作品,交給一個曾經參加過南京漢奸群,素日鼓吹法西斯……的臭名遠著的陶希聖去校對呢?”挖苦國民黨之無人,打開了宣傳戰。

蔣介石既然是上繼堯、舜、文、武,直到孫中山的道統,還有誰有資格和他爭政統嗎?他固然容不了陝北的共產黨,也容不了任何地方勢力、民主人士,他要完成個人的大一統與清一色。抗戰甫勝利,雲南的龍雲就被他吃掉,變成“失雲龍”,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