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為何遲遲不抗日(1 / 3)

日本自甲午之戰後,即有侵華的野心。《馬關條約》不僅要求朝鮮獨立,以便日後的並吞,且要割取遼東半島,後因三國幹涉還遼,補償賠款了事。此事至少說明兩項事實:其一,日本對中國確有領土野心;其二,帝國主義在華的均勢。俄、德、法三國並非有愛於吾華而幹涉還遼,實因其本身的帝國主義利益,雅不欲日本來破壞在華之均勢也。但歐戰一起,列強忙於空前未見的大戰,全力投向歐洲,無暇東顧,不得不讓日本在遠東崛起,破壞均勢,日本對華侵略的步步深入,乃是勢所必然,如幣原大借款、如二十一條、如山東問題,接踵而至。巴黎和會上提出的山東問題,證明列強所尊重的是強權而不是正義。中國與日本同屬戰勝國,卻要把山東的權益移轉給日本帝國主義。中國人民對此事的反應是強烈的,爆發了有名的“五四運動”。但在蓬蓬勃勃的情緒揮發之後,舉國上下並沒有把精神放在麵對日本的侵略上,更沒有處心積慮來思考如何救國,仍然繼續內爭,打內戰,從軍閥混戰到革命軍的北伐,槍口一直是對內的。

北伐的勝利,至少有一部分要歸功於全中國人民對軍閥的厭惡——他們賣國,他們喜打內戰,他們欺壓老百姓。北伐勝利之後,創立了中華民國的第二共和,蔣介石時代來臨。蔣介石及其國民黨雖以“民族主義者”自居,但他們對民族前途的考慮,並不比舊軍閥好,有時更壞。他們同樣地出賣國家利權,同樣地打內戰,同樣地欺壓老百姓:國民黨打內戰甚至打得更凶,先是1927年的血腥清黨,然後是1929年的“武漢事變”,用武力來消滅國民黨內的異己——李宗仁的第四集團軍。1930年的“中原大戰”,用更大的武力來消滅國民黨內的另兩個異己——馮玉祥的第二集團軍與閻錫山的第三集團軍。中原大戰的慘烈,對國家元氣的損傷,實為軍閥時代所未曾見。更由於中原大戰,蔣介石遊說張學良進關助陣,讓日帝有機可乘,導致1931年9月18日,日本關東軍攻占沈陽的九一八事變。

日本在東北的關東軍悍然發動九一八事變,想鯨吞滿洲,顯然是由於中國人的沒出息,自相殘殺,不能一致對外,使之有機可乘。九一八發動的那一天,蔣介石正在南昌坐鎮“剿匪”呢。蔣介石在文稿中、在日記裏,引九一八事變為恥。他以為恥,因為中國軍隊不堪一擊,日軍攫取了東三省。事實上,中國軍隊根本沒有還擊,根本沒有抵抗。張學良及其東北軍背負了“不抵抗”的罪名,而“不抵抗”的命令卻是最高統帥蔣介石下的。張學良手中握有“不抵抗”的電令,並曾對一些人透露過,包括北上責問張學良的國學大師章太炎在內。其實在九一八之前,報上已登出蔣介石不欲抵抗的指示。萬寶山事件後,蔣介石即已自江西發電給南京政府及張學良說:

官民協力抑製排日運動,宜隱忍自重,以待機會。(1931年7月15日的《盛京時報》)

同年8月16日蔣介石又拍銑電給張學良,說得更清楚:

無論日本軍隊此後如何在東北尋釁,我方應予不抵抗,力避衝突,吾兄萬勿逞一時之憤,置國家民族於不顧。

張學良接到命令後,於9月7日打電報給在東北的臧式毅代主席,有雲:

對於日人,無論其如何尋事,我方務萬方容忍,不可與之反抗,致釀事端。即希迅速密令各屬切實注意為要。(電文今藏遼寧省檔案館《日人中村案》第一○四號)

可見蔣介石及其南京政府的不抵抗政策,不僅事後不是什麼秘密,事前亦甚明顯。精於情報的日本關東軍豈能不知?你不抵抗,我豈有不撿便宜之理?九一八一發動,中國果然不抵抗,如待宰的羔羊。不抵抗才是蔣介石之恥,但蔣介石卻要張學良代背黑鍋!

為什麼不抵抗?有許多人說,中國太弱,不能與日本打。但抵抗不是宣戰、不是挑釁,而是敵人打上頭來時,必然的自衛行動,打而後輸,總比不打就輸要好。何況九一八時,在東北仍有不少部隊。1930年張學良進關時,隻調進七萬人。駐在關外的遼寧有六萬人、吉林有八萬人、黑龍江有五萬人,共計仍有十九萬人之多,而日本關東軍僅有一萬多人。一萬多的日本關東軍,不折一兵、不損一將,輕易地奪去了東三省,而且乘機劫掠,據不完全的估計,中國的財產損失在十七億以上。最可悲的是武器與彈藥的損失,據最保守的估計,日本接收飛機二百六十二架、迫擊炮及其他各種火炮三千零九十一門、戰車二十六輛、步槍和手槍十一萬八千二百零六支、機關槍五千八百六十四挺。(數字見陳覺《九一八後國難痛史資料》第一卷)這樣多的武器,如果東北軍拚命抵抗,縱然失敗,也必然給關東軍以相當的創傷,挫其侵略銳氣。不抵抗的結果,不僅平白讓敵人奪去土地與武器,而且更增敵人的氣焰,使其更進一步想要染指華北!

1931年11月14日,也就是九一八後兩個月差四天,國民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對外宣言中乃力稱:“中國政府尊重國聯決議,極力避免衝突,加意保護日僑,使無任何不幸事件發生。”

半個月之後,11月30日,蔣介石在顧維鈞就外交部長職宣誓會上的訓詞中又強調:“攘外必先安內,統一方能禦侮。”

九一八以後的一·二八事變,我們已經看到是十九路軍開打的。蔣介石下野複出後,一心一意設法與日方妥協,締訂了屈辱的淞滬停戰協議,並把十九路軍調往福建去打共產黨。

1933年4月7日,蔣介石在《對剿共軍事將領訓詞》中,更強調:

我們的敵人不是倭寇,而是土匪。東三省、熱河失掉了,自然在號稱統一的政府之下失掉,我們應該要負責任。不過,我們站在革命的立場說,卻沒有多大關係。……專心一誌剿匪……無論外麵怎樣批評、毀謗,我們總是以先清內匪為唯一要務!(《西安事變資料》第一冊,第6頁)

這是他在“自己人”麵前所說極為露骨的話,東三省與熱河如此輕易地失去了,居然“沒有多大關係”,可見他站的是什麼立場。為了“專心一致剿匪”,隻有繼續遷就日本。同年5月便簽訂了屈辱的“塘沽停戰協定”,中國軍隊答應撤退,並保證“不行一切挑戰擾亂之行為”!蔣介石更於7月28日,以“妨害統一政令”為名,通電迫馮玉祥解散民眾抗日軍。但是處處退讓、“忍辱負重”,並不曾減輕日軍的步步進逼,進一步又要製造蒙古國了,又要強迫中央軍退出華北了。然而,日本得寸進尺,蔣介石的南京政府繼續“忍辱負重”,以至於在1935年7月6日,何應欽奉命簽訂了可恥的、喪權辱國的《何梅協定》。因其可恥,所以事後何應欽與蔣介石都矢口否認,說是根本沒有《何梅協定》這回事。最近在台北出版的《何應欽將軍九五紀事長編》上冊,第433至434頁中,隻提日本天津駐屯軍司令官梅津美治郎的聲明,認為“所謂‘何梅協定’,實係有意造作之名詞”!當然在這本《紀事長編》中,不會有7月6日一條,從6月30日一跳就跳到9月初去了。蔣介石在1936年1月15日對全國中等以上學校校長與學生代表的講話中,也否認有什麼《何梅協定》,說是日本人的宣傳,“完全是自欺欺人”“絕對沒有這一回事”,但同時又露出馬腳,欲蓋彌彰。蔣委員長說:

去年6月的時候,日本向何部長提出要求中國撤退河北境內的中央軍隊,並撤銷所有平、津、冀、察黨部和特務機關,何部長回一封極簡單的信答複他說,這些事不待你要求,我們中國已經自動辦好了,不必訂什麼條約,信中隻說這幾句話而已。

既然是書麵答應了別人的要求,而且“自動辦好”,再簡單也是“協定”,有義務要遵守的。再說,這封簡單的信,並不簡單,原是日本人代擬的文稿,要何應欽簽字的,其中並沒有“不必訂什麼條約”雲雲。全文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