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星星之火逐漸燎原(3 / 3)

蔣介石於8月間在南昌召開五省“剿匪”軍事會議,聲言“剿匪”乃全黨全國的生死存亡關頭。9月間訂定《剿匪戰術綱要》完成東南西北四麵包抄的軍事部署:北路顧祝同駐撫州,轄三十八個師,布置在南昌以南;西路何鍵駐宜春,轄三個師三個旅,布置在湘贛邊境;南路陳濟棠駐韶關,轄十一個師一個旅,布置在粵贛之間;東路蔡廷鍇,轄十九路軍的六個師和一個旅,布置在閩贛一線。以北路為主力攻入蘇區,東路配合進而剿之,西路與南路阻敵逃竄,以便再聚而殲之。整個兵力不下一百萬人,飛機二百架,德、意、美三國軍事顧問參與謀劃,可謂“傾巢而出”。難怪蔣於9月10日致電熊式輝轉蔣鼎文、衛立煌說:“此次剿匪,實關黨國與本軍之存亡!”

有鑒於前四次失敗的教訓,這一次蔣介石聽取了德國顧問納粹將軍施克的建議,采用了嚴密的“反遊擊戰術”(tacticsofguerrilla-partisanwarfare),並不急著衝進敵境,而是先構築一連串的碉堡和公路,逐步推進,步步為營,縮小包圍圈,穩紮穩打,壓縮蘇區,逼紅軍主力決戰爾後消滅之。根據此一戰術,蔣介石對於修堡築碉,特為重視,一再於電文中強調:“封鎖碉堡一日不完成,則進剿計劃即一日不能實行,希照屢電之意努力如期完成,勿誤!”(蔣介石1933年9月10日致熊式輝並轉蔣鼎文、衛立煌電)第五次“圍剿”遂於1933年10月17日,蔣介石下達第二一三號令指示部隊行動綱領後,正式打響。

這一仗整整打了一年。在厲害的碉堡戰與持久戰的壓縮下,在眾寡懸殊之下,紅軍再勇猛,似乎也難免劫運。然而紅軍方麵處此大難,居然一反過去的運動戰,避強擊弱,各個擊破,而與敵方碉堡打陣地硬仗,直如以卵擊石。原來此時毛澤東被奪軍權,中共由王明、博古(秦邦憲)等所謂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當家。秦邦憲當上總書記,年僅二十六歲,不過他們有共產國際的鼎力協助,並秘密派送一名德籍軍事專家奧托·布勞恩(OttoBraun)前來當顧問。此人碧眼金發,身高一米有八,莫斯科伏龍芝(Frunze)軍校畢業,於1933年9月底,大戰前夕抵達瑞金,取漢名曰李德,又署名華夫。中共的新領導瞧不起“土包子”毛澤東,而信任洋顧問李德。李德的打法是“不放棄蘇區寸土”,以及“禦敵於國門之外”,與數量眾多的敵軍硬拚,一反朱毛的遊擊戰術,使人數本來較少的紅軍,在消耗戰中受到嚴重損失而難以增補,雖然堅持抵抗了一年,終不免於瓦解,於1934年10月,被迫決定突圍,作戰略性轉移,國民黨稱之為流竄,共產黨稱之為長征。10月21日,中央紅軍及機關人員八萬六千餘眾,分別自瑞金、雩都、長汀,向湘西行進,開始漫長的長征。11月10日,蔣介石的軍隊終於占領赤都瑞金。

蔣介石四次“圍剿”失利的對手都是毛澤東,而這第五次“圍剿”勝利的對手卻不是毛澤東。如果由毛指揮,蔣能得手嗎?毛雖熟讀《孫子兵法》,但並不是神仙,如果沒有機會,誰也無法憑空創造奇跡。然而洋顧問李德以及中共新領導卻失去可以轉被動為主動,甚至轉敗為勝的良機。那就是1933年11月20日發生的閩變。圍堵紅軍的十九路軍突然宣言反蔣,在福州成立政府,以李濟深為主席,使第五次“圍剿”的四腳凳垮了一腳,很可能導致整個“圍剿”的夭折。毛澤東不僅洞察此機,而且特別寫信給總書記秦邦憲,建議兩點:

一、紅軍與蔡廷鍇的部隊聯合起來,在軍事上互相配合,共同對付蔣介石的進攻。二、鑒於蔣介石為了鎮壓福建事變,已將駐寧滬杭沿線的八十七師和八十八師全部調往福建,國民黨江、浙、皖後方腹心地區兵力非常空虛,紅軍主力突進到以浙江為中心的蘇浙皖贛地區去,縱橫馳騁於杭州、蘇州、南京、蕪湖、南昌、福州之間,將戰略防禦轉變為戰略進攻,威脅敵之根本重地,迫使其進攻江西和福建的部隊回援,這樣既支持了福建人民政府,又可解中央蘇區之圍。(引自辛子陵《毛澤東全傳》第二冊,第36頁)

無獨有偶,據宋希濂轉述北路軍總司令顧祝同的話,蔣介石“最擔心的,是怕共軍由閩北竄到浙江、安徽、江蘇一帶去……十九路軍在福建的變亂,他們如同共軍結合起來,形勢是很嚴重的,委員長曾因此幾晚不能安眠”(宋希濂《鷹犬將軍》上冊,第131頁)。可是總書記秦邦憲與洋顧問李德計不及此,坐視蔣介石調九個師的兵力平定閩變,全無動作,徒讓蔣軍攻破福建十九路軍後,再破江西蘇區,反被各個擊破。由此看來,如果毛澤東不被奪去軍權,恐怕蔣介石還會栽大跟頭呢。然而李德在回憶錄裏,雖承認第五次“圍剿”由他計劃,但認為蔣介石動員了十倍的兵力之外,更有五百架飛機、一千五百門大炮,且為結合政治、警察、軍事三方麵的大舉。言下之意,失敗非戰之罪,對毛之批評,甚不以為然,並斥毛是一陰謀家,顯然不願承擔軍事失利的責任。(參閱Braun,ACominternAgentinChina,p.40-41,86-87,99,101)

不過,紅軍既被圍死,以其八萬餘眾,何能順利突圍,渡贛江而西?於是有蔣介石故意網開一麵,於“追剿”之際,接收地方武力,以便“一箭雙雕”之說。其實,若稍知蔣迫不及待要蕩滅“共匪”的心情,便知此說不實。真正網開一麵的是守在南邊的陳濟棠,南天王非有愛於共產黨,而是與蔣有矛盾,怕被蔣一箭雙雕,遂秘密“通匪”,隻要紅軍不入粵境,答允借道西進,幫了共產黨一個大忙。毛澤東有詞為證:

東方欲曉,莫道君行早。踏遍青山人未老,風景這邊獨好。

會昌城外高峰,顛連直接東溟。戰士指看南粵,更加鬱鬱蔥蔥。

那邊烽火連天,瑞金失守,而這邊得以借道,順利西行,放下心頭一塊巨石,當然是“風景這邊獨好”!“南粵”,更點出廣東方麵的舉措,使紅軍將士得以順利過關。

蔣介石於1934年9月下旬,得知第五次“圍剿”勝利在望,高興地於10月初帶著宋美齡下廬山,去登華山遊覽,並訪歸綏、察哈爾、西安、太原、北平等地,沒有想到久圍疲憊的紅軍居然給跑了。蔣雖屢電諸將,要求“努力截追”“務將西竄匪部眾殲於湖北以東地區,勿使漏網”,並未能克竟全功。他還親自赴重慶、成都、貴陽等地督剿,亦無濟於事;至1935年9月,自峨眉山(疑是廬山之誤——編者)軍官訓練團下來,知道追剿失敗,自歎“六載含辛茹苦,未竟全功”!然則不徹底的勝利,並非真勝,甚至致日後之敗。而中共紅軍雖遭慘敗,然敗而不潰,退而不亂,克服千山萬水、高原草地,反而造成了一個真實而神奇的長征故事,奠立中共轉敗為勝的基礎。一位美國學者認為,長征鍛煉了中共鐵的紀律、遊擊戰倫理、擺脫共產國際控製,以及導致毛澤東的掌握中共最高權力(見Wilson,TheLongMarch,p.292-317),甚是正確,若問孰令致之?豈非蔣介石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