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袖斂了笑容,點點頭默然不語。
李雲舒知她心中所想,歎道:“這三年來我看的真切,皇上對你是真正的深情。看到他想起你時愁眉不展,神情恍惚,我也總會問自己,當初是不是做錯了。”
做錯了嗎?
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樹影,李雲袖在心裏反複問著這句話。
她從來沒有怨過赫連信,更沒有恨。當初之所以選擇離開,是不想把自己置於難堪的境地,成為眾人可憐或嘲笑的對象。這三年的日子也有辛酸與難過,但看到可愛的兒子在一天天長大,調皮頑劣,讓她根本沒有時間去自怨自艾,隻偶爾想起赫連信的時候,才有一些感傷和懷念。但愛而不得的蝕骨煎熬她已體驗過,那種可怕使她絕不想再去觸碰。如此,思念也有了底限,不會再次把她吞噬。
赫連信騎馬帶著白千漠一直進了錦南城,先直行向北,再折而往西,沒有絲毫猶豫的一直向李雲袖的住處走去。
李雲袖心中打鼓,不明白赫連信怎麼知道路,難不成他早就找到了她,隻不過一直沒有現身?
李雲袖心中左思右想,慌亂失措,麵上便表現的陰晴不定。李雲舒看到她的異常,略一想便明白了關節,不由搖頭苦笑,好心提示,“你別忘了你兒子和他一起,怕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吧。”他早已暗中觀察了這個小外甥,應不是會認生的類型,而且他與赫連信是父子,天性使然,總有些自然的親切。
李雲袖馬上泄了氣。她的兒子她自然清楚,年齡雖小卻認得路,對喜歡的人有些自來熟,恐怕不用赫連信使手段,他自己便滔滔不絕、和盤托出了。
雖然李雲袖煩惱焦慮,但時間不會為此停留,她那外表毫不起眼的居所還是出現在了眼前。
赫連信大馬金刀的坐在前廳裏西邊的那把梨木椅上,白千漠則坐在他的腿上,一邊往嘴裏塞著糕點,一邊衝坐在一邊的藍卿眉飛色舞的說:“哥哥我告訴你,原來我爹爹沒死,他就是我爹爹!”說完仰著小腦袋衝赫連信笑道:“是吧,爹爹!”
赫連信微笑點頭,“對,你是我的兒子。”
李雲袖有種撫額的衝動。她認為有必要重拾母親的威嚴。“白千漠,你給我下來!跟哥哥去別處玩,媽媽要和客人談事情。”
白千漠卻沒有像往常一樣乖乖聽話,反而不滿意的看著母親,一臉怨念的說道:“媽媽,我已經知道了我姓赫連,不姓白,我叫赫連千漠,不叫白千漠。還有,爹爹不是客人,是主人!”
李雲袖差點被噎住,不知道兒子的伶牙俐齒是遺傳自誰。“你怎麼這麼不聽話,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他說是你爹爹,你就相信了麼,就不是人家騙你?”
白千漠毫不示弱,顯然仗著身後有爹爹撐腰,敢於繼續挑戰母親的威嚴,小孩在某些事上很有些怪異的敏感。“媽媽才是騙子呢,你騙爹爹說出來遊玩,結果你就不回去了,還騙我說爹爹死了。”
李雲袖簡直哭笑不得,也奇怪這短短的回城路上赫連信是怎麼給白千漠洗腦的,竟然這麼快就取得了小孩的完全信任。
她看向赫連信,卻見他正不動聲色的看著她,微皺著眉,目光淡然,沒有因為兒子倒向他那邊而露出喜色。
李雲袖被看得一窒,把目光轉向藍卿道:“藍卿,你帶弟弟出去玩!”
藍卿被無辜波及,看看她,又看看赫連信,有些不知所措,過了好一會才拉了拉白千漠的衣袖,輕聲道:“我們出去吧。”
李雲袖呼出口氣,心道:還是藍卿好。
白千漠仍然不願意,赫連信低頭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句話,白千漠便立即乖巧的點點頭,從他腿上滑下來,拉著藍卿去了後院。
李雲袖看著兒子離開的昂揚背影,氣的直瞪眼。回頭才發現赫連信正向她走過來,而李雲舒和元遲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身影。
看著赫連信一步步走近,看著那熟悉的麵容,李雲袖心中一片茫然,仍有些懷疑眼前的情景是否真實。
赫連信不停留,一直走到她麵前,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邊輕聲道:“跟我回去吧。”
李雲袖閉上眼睛,細細的感受這擁抱,忍不住回抱住他,這時她才放下心。這次是真真正正重新觸摸到了這個人。原以為經過了三年的沉澱,赫連信對她的影響會慢慢淡化,現在才發現思念原來在悄悄地與日俱增,而不是消減。
“雲袖。”赫連信輕輕地叫著她的名字。
感受著這溫暖的懷抱,聽著他溫柔的聲音,李雲袖心中竟然湧上了一股莫名的心酸和委屈,眼裏迅速的模糊,顫抖著聲音答道:“好。”
通往後院的月洞門邊,一前一後露出了兩個小腦袋,好奇的看著互相擁抱的兩個人。
白千漠捂著嘴“嗬嗬”笑,回頭對藍卿說:“哥哥看見沒,我就知道還是爹爹厲害,媽媽答應了!”
藍卿也笑著應了一聲,小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他已經知道,他也會被赫連信帶走,可以不用和白千漠分開。他知道自己是李雲袖收養的,不是親生,之前擔心要和白千漠分開便有些失落,但剛剛白千漠說他爹爹會把他也帶走,便放下了心。
兩個人相視一笑,都對遠行和即將麵臨的生活充滿了驚奇和激動。
那遠方的京城,一片繁華。
尾聲
這一年是赫連信登基後第三年的中秋節。在這一天的早朝上,赫連信發布詔書,宣布了二皇子赫連千漠的存在,並且公布了其母親是先皇禦封的解憂公主的事實。
朝臣聽後,是一段長長的沉默,寬廣的大殿中鴉雀無聲,詭異的安靜。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大臣們才嗡的一聲炸開。
三年前京城的第一美人解憂公主突然消失,很長一段時間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紛紛猜測她的去向。甚至有坊間傳聞解憂公主於一次郊遊時邂逅了北來經商的富翁,隨他而去。至於其他各種謠言更是層出不窮,甚至有傳聞解憂公主已經因情傷而香消玉殞。而李府對於人們的各種猜測始終保持沉默,赫連信也對各種謠傳暗暗壓製,才讓這段風波過去。
而如今這個謎底揭開了,解憂公主不但已經回京,而且給皇上生了第二個皇子!這三年以來,赫連信除了皇後生的長子外,隻有一個蘭妃生的女兒,其餘兩名妃子都無所出。此時從天而降一個二皇子,還是出自當年的京城第一美人,怎麼不讓人震驚詫異。
當身穿高貴的皇子服飾的赫連千漠站在赫連信的龍椅旁時,一陣短暫的安靜過後,又是一陣甚於前次的抽氣驚歎聲,大臣們交頭接耳,消化著剛剛接收的驚人消息。
本來還想質疑赫連信的大臣們在看到赫連千漠時,不由自主的閉上了嘴巴。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得他們不信。二皇子活脫脫是赫連信和李雲袖的完美結合,像極了兩人,麵對那一張微笑著的漂亮小臉,大臣們任何指責反對的話也說不出口。而且赫連信已經是位成熟威嚴的君王,雖然平時不假辭色,但無人敢忽視他的權威。詔書都已經頒了,他們還能做什麼?
令朝臣們想不到的是,赫連信緊接著又發布了一則責己狀。一責當初對解憂公主的逾禮;二責自己愧為男兒,令解憂母子飄零在外;三責自己藐視禮法,並當場向滿朝文武請罪。
朝臣們見此,紛紛表態承認二皇子,並建議厚待解憂公主。
之後,李雲袖被封為景妃,念其曾為先皇禦封的公主身份,且曾和親烏奴,使其不入後宮,而入住位於京城西郊秋山上的皇家別莊。
此事很快傳遍京城,並繼續流傳到天下各處。平民百姓們均津津樂道,認為解憂公主守得雲開見月明,情堅且深,與當朝皇帝的癡戀被廣為頌揚,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