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的皇家別莊內。
赫連信身著微服坐在院中的白玉凳上,身後站著兩個侍衛,麵前跪著一個十幾歲的小宮女。
赫連信皺眉問道:“景妃是幾時出去的?”
小宮女不抬頭,答道:“天還未完全亮就出去了。”
“身邊有誰跟著?”
“是靈雲觀裏的一品道人。”小宮女想了想,又道:“前天一品道人在別莊外唱歌,景妃娘娘聽了十分喜歡,就請他來莊裏做客。兩人聊了半日,十分投機,一品道人走時與娘娘約定在今日同遊向北山。”
赫連信放在腿上的手緊了緊,無聲的歎了口氣。
向北山與秋山同屬一座山脈,秋山海拔較低,風景秀美瑰麗,草木芬芳,皇家便在此圍了獵場,建了一座別莊,便是李雲袖現居的這座。而向北山比秋山大了五倍不止,海拔也高了一倍有餘,山勢陡峭險峻,山上頗多奇花異草,更有許多稀奇蟲蛇。個中風景自然引人神往,卻也十分危險,因此向北山景致雖好,卻甚少有賞景之人。而赫連信是上去過的,知道此山的危險之處,更加擔心李雲袖的安危,同時也決定改變擴建靈雲觀的計劃。這個一品道人不好好在道觀裏當道士,六十多歲的老頭子整日東遊西逛、嘻嘻哈哈的像個頑童,然他道法高深,向來受人崇敬,一向為皇家所禮遇,這次卻來招惹他妻子去犯險,不知輕重,看來該好好提醒他一下了。
看看半空西斜的太陽,赫連信起身道:“我們走。”
向北山的山腰處,一黑一藍兩個身影正在緩緩向山頂移動。
李雲袖抬頭向上一看,滿目皆是草木枝葉,身處林中隻能看到一線狹窄的天空,此時太陽掛在半山腰處,林中顯得陰暗了些。
“請問一品道人,我們爬到了哪裏,到山頂還有多久?”李雲袖抹了一把汗問道。
一品道人留著一縷花白胡子,身形高瘦,然動作敏捷,矯健有力,比李雲袖毫不遜色。一品道人嗬嗬一笑,答道:“景妃娘娘莫急,經過了一天的努力,我們已經完成了一半的行程,照這個速度下去,明日天亮之前是肯定能到達山頂的。啊呀,一想到在落日峰上看日出,貧道心中就湧起了一股少年豪邁之情,直覺雄心萬丈,老當益壯啊!”
李雲袖撲哧一笑,心道這老頭兒還真是可愛。“你的意思是晚上也要爬山,那會不會迷路?”
一品道人皺著眉,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哎,娘娘放心,貧道這幾十年爬向北山不下十次,這條路早已記得爛熟,就算夢遊也是絕對不會走錯的,娘娘放心好了!娘娘累不累,要不然我們歇一會。”
李雲袖想了想,道:“趁現在天還未黑,看路清楚,我們還是接著爬吧,等到了晚間再休息。”她在這個時代經曆過戰爭,風餐露宿,過去三年也有過不少夜宿野地的經曆,倒沒想到害怕。
一品道人心中暗讚了一聲,笑道:“那好,如果娘娘累了就說一聲。”
李雲袖應了一聲,腳下不停。
兩人接著爬了兩個時辰,天已全黑,都覺得有些累,便停下吃了些東西。
李雲袖看到一塊光潔平整的大石,剛要躺下休息,就被一品道人攔住。一品道人把她帶到不遠處的一片峭壁,讓她爬到峭壁下的樹上休息。
那峭壁下的空地僅有數尺方圓,樹的枝葉延伸過來,葉子能落到深深的山澗裏,人在樹上非常危險。
一品道人解釋道:“娘娘,這山中多虎狼蟲蛇,隻要不掉下來,在這兒的樹上睡是最安全的。”
李雲袖點點頭,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她身手敏捷,三兩下便爬到了樹上,找了一個舒服的樹窩躺下,然後解下腰帶把身子和樹幹綁在一起,便安然睡了。
一品道人笑嗬嗬的看著她的動作,也自爬上旁邊的樹休息。
兩個時辰後,李雲袖被一品道人叫醒,兩人又接著向山頂爬去。
兩三個時辰之後,山頂已然在望,四周也不是深深的漆黑,天幕泛著深藍。天快要亮了。
李雲袖歡呼一聲,加快了速度。
一品道人看著她興奮的神態,捋著胡子嗬嗬笑。
突然,一陣輕微的窸窣聲傳來,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響起:“雲袖!”
李雲袖身子一頓,轉身便感覺到一個模糊的白色影子朝她走過來,聲音和氣息都無比的熟悉。
她感覺非常意外,輕聲叫道:“太子?”
赫連信雖然已經做了幾年皇帝,但李雲袖仍是習慣性的喊他太子,赫連信並不計較,反倒愛聽,總覺得這個稱呼裏包含著說不盡的戀慕情意,陪著她那軟糯悅耳的聲音,比任何樂聲都好聽。
赫連信抓住她的手緊了緊,道:“是我。你一聲不響就跑到這兒來,一個人也不帶,讓人擔心的很。”本想多說兩句責備勸誡的話,卻不忍心。
李雲袖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有一品道人和我一起,有什麼不放心的,他對這山熟悉的很,不會有危險。哎,他人呢?”
赫連信語氣轉淡,說道:“我都來了,他還敢在這嗎?他擅自帶你到這麼危險的地方,看來是嫌日子過得太安穩了。”
李雲袖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道:“是我讓他帶路的,你可別怪他。他說在向北山上的落日峰看日出最是壯美綺麗,我想看才纏著他一起來的。”
赫連信摟住她的纖腰,二人並肩前行。“想看為什麼不跟我說,我會陪你來的。”
赫連信帶來的兩個侍衛落後幾步跟在後麵,腳步聲細微難察。
李雲袖心中高興,輕聲道:“你日理萬機,我怎麼敢勞駕你。漠漠和藍卿也被你關在宮裏,我少了這兩個好玩的小東西,日子無聊得很,隻能自己想辦法了。”
赫連信莞爾一笑。他欣賞李雲袖的獨立,卻又希望她能更依賴自己一些,不要讓他覺得自己這個丈夫做的可有可無,他在心中嗤笑,真是矛盾的心態。繼而轉言道:“漠漠一個月有一半的時間在宮裏,一半的時間在別莊。在宮裏你嫌少了樂趣,在別莊你又會嫌他煩人,做你的兒子可真不容易。虧得漠漠在宮裏還經常想念你,若不是有藍卿陪著,恐怕是一刻也不願意呆的。”
李雲袖道:“他從小野慣了,又調皮,有時候也該拘著點。我自認是不太會管孩子的,這還要多靠你。”
赫連信笑而不語。他希望李雲袖能入宮,不僅他能經常見到她,以解相思,赫連千漠也能跟母親在一起,但他從來沒勸過她。當初李雲袖肯順從的跟他回京的唯一條件就是絕不入宮,他不會違拗她唯一的要求。他明白李雲袖不肯入宮是不想被拘束,天性使然,卻不知道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她答應了當初的太子妃,現在的皇後不會和她爭丈夫。李雲袖現在受封為妃,已經算食言,怎好再公然入宮,還是躲著皇後的好,最好永不相見。況且她本身也是絕不想被關在宮裏,縱然美輪美奐,卻失去了自由,再多的奢華美麗也是蒼白。
兩人不再言語,攜手登峰。
當他們登上落日峰頂時,天色已經變白。此時正值深秋,落日峰海拔又高,二人腳下和周身都是一層濃濃的白霧,乍一看就像仙境一般。過了片刻,白霧上泛起了淡淡的桔色光芒,接著光芒顏色越來越深,突然間紅紅的太陽在雲層上現出了形跡,僅僅是一小部分,卻也是光芒萬丈,照的二人周身都像被鍍上了金燦燦的顏色。
看著李雲袖本就嬌豔無比的麵容被照的更加美豔,令人屏息,赫連信情不自禁的伸手輕輕撫摸,然後吻上她的頰,感受著那微涼細膩。李雲袖一轉頭,正好將唇碰在了赫連信的唇上,她挑眉一笑,伸手擁住他,朱唇在他唇上輕觸,然後伸出舌尖挑逗的輕輕舔舐。赫連信也張開唇,將她的雙唇和香舌一並笑納。
霞光照著站在雲層上的二人,飄飄如謫仙,翩然欲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