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能確定那些人是他派來的,而不是川國呢?”她終於跟上了他的步伐,抓住了一個關鍵點。
他淡然一笑:“川國雖然有理由殺我,卻沒有這個實力,偷襲的三千敵兵悍勇非常,驍勇善戰,體型大都高大健壯,川國是訓練不出這樣的軍隊的,否則今日也不會麵臨亡國的危機。而且我之前得到消息,托木哈調動了旗下三千精兵,卻不知去了哪裏,再聯係這些日子追蹤到的線索和托木哈的意圖,就不難猜到了。”
“你既然預料到他會在中途殺你,為什麼還要親自來送嫁,據我所知,送嫁是不需要一國太子出麵的。而且昨晚你還站在戰場中間最顯眼的高地上,是怕他們看不見你嗎?”難不成你想送死?隻是這句話卻不敢說出來。
他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輕輕地漂浮在空中,使人有不真實的錯覺。“我知道他們的目標是我,所以才出現在那裏,把他們牽製在預想中的戰場,這樣就能保證你和其他隨嫁的人的安全。如果他們找不到我,胡亂衝撞,就很難保證你們的安全了。”淡然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李雲袖沒想到他會這樣回答,一向高高在上的太子竟然會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人的安全而將自己置於險境。太子們的培養課程裏應該都有民貴君輕、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樣的治國良言,但真正能實踐的恐怕沒幾個,這從中國幾千年的曆史中就可以看出來。就算能實踐,真正發乎於心的又有幾個呢,這恐怕就隻有太子和皇帝們自己才知道了。她盯著他的臉很久,卻沒有看出絲毫虛偽做作的成分。是他偽裝的太成功,還是自己太小人?眼前這個看起來溫和親切卻總是與人若有若無保持距離的青年,真的讓她看不清楚了,而她,向來不擅長看人。
她良久才道:“所以說,你是拿自己當誘餌?”
他臉上現出一絲難得的笑意,包含著淡淡的無奈。“不錯。雖然隻有三千人,但他們的實力卻不可小覷,托木哈並不傻,不會讓他的人來送死的,他隻派了三千人是因為他認為三千人就能殺掉我。雖然我們有人數上的優勢,但如果不是事先得到了確切消息,包括他們進攻的時機和方位重點,他們有把握達到目的。為了這三千人,我們已付出了七千士兵的代價。”
她解讀著那一笑的含義:烏奴軍隊不是那麼容易戰勝的。“我們現在還是在去烏奴的路上嗎?”自從進入山中,她就再沒有辨明過方向。
他轉過頭,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
“既然托木哈要殺你,你為什麼還要去烏奴送死?”語氣幾乎是氣急敗壞了。一萬多士兵到了勇猛善戰的虎狼之國,還有生還的可能嗎?
“因為不光他要殺我,我也要殺他。”
赫連信的神情和聲音並沒有因為提到殺人而有所改變,依然是那樣的溫文爾雅,就像是在談詩論詞,而不是說關乎一萬多人生命和兩國邦交的大事。
李雲袖突然平靜下來,“那我們都會死在那吧,還有你冒險救的那些美女和匠人。”在她看來,如果某件事的結果已成定局,那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起碼她可以優雅的選擇自行了斷,而不是任人宰割。死並不可怕,她甚至曾想通過自殺來解除人死後是否還有感知的疑惑,可怕的是未知的命運。而這個飛蛾撲火的結局使她多多少少有些失望,雖然遠嫁烏奴並不是什麼好事,但她之前還是存了些幻想的,起碼可以給她本已傳奇的經曆錦上添花,而現在恐怕是要落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結局了。
“你放心,我既然救了他們就不會再讓他們去送死。”他頓了頓,看著她道:“除了你我和珠寧二女以及一萬兩千多士兵,其他人已經返回花桑了。”
她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三秒之後才反應過來,探出車窗向後看去,卻因為山路彎曲阻隔了視線,看不到什麼,但隊伍行進的速度確是快了許多。看來他說的是真的。
她親自去判斷並不是為了證實赫連信的話,而是本能的反應。她從未懷疑過他,雖然對她來說彼此交情淺薄,但她卻對他無來由的信任。可是他要憑著一萬兩千勇士在烏奴的地盤上殺死他們尊貴的太子,這個希望是不是有點太渺茫了?
“你有把握嗎?你剛剛也說,烏奴士兵至少能以一敵二……”她很不想表現出對他的懷疑和不信任,但她無論如何也難以相信他真的是要去殺托木哈的,或許她對他和這一萬兩千花桑士兵的實力不是很了解,但闖進一個勇猛善戰的國家殺死他們的太子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天哪,這讓她想起二十一世紀的恐怖分子和刺殺政要之類的事,看來這種事在古代就存在了。
赫連信臉上現出緬懷和歎息的神色,“幾十年前,烏奴的確是一隻勇猛的老虎,無人敢惹,但現在,老虎的利齒已經快要掉光了。烏奴的大部分軍隊已經沒有了他們祖先那樣的勇氣和鬥誌,將士們這些年來早已被花桑送去的軟酒美女迷惑,沉迷在舒適安逸的生活中,戰鬥力也隨之一瀉千丈,隻有托木哈旗下的八萬軍隊仍舊保持著往日的雄風,但人最是難以忍受誘惑的,酒色蝕骨,哪個男人能夠拒絕。而且托木哈雖然治軍嚴格,但性格暴虐,嗜酒好色,旗下將士對他不滿的大有人在。我要殺他,並不是不可能的目標。”
李雲袖消化著他的話,歎息著那句酒色蝕骨,想到千年後的中華民族卻在這時自相殘殺,心裏就不由得低沉起來。“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這名為送嫁實為暗殺的行動應該是極秘密的事,他沒有必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個他在一天前還躲之不及的人。而且這些話使她本來輕快地心情變得有些沉重,聽到倒不如不聽到。
赫連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緩緩說道:“因為,我需要你的幫助。”
李雲袖籲了口氣,沒有說話,回憶著他剛才的眼神,努力分析著那個眼神所表達的信息和情感。她喜歡那樣的眼神,那種透露著期待和信任,讓人無法拒絕的眼神。“我要怎麼幫你?”這句話說的無奈卻又十分情願。
“我需要你和我並肩作戰,就像……昨晚一樣。”他說完便即望著前方,白皙的手輕輕撫摸著馬身,但不知表麵的平靜下暗湧著怎樣的波濤。
李雲袖心中一顫,有些惶然的看向他,難以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同時也驚訝於昨晚她的義舉和受傷的對他的影響。這句話雖然極盡含蓄,但已經表達的足夠多了。他需要她,這已不僅僅是動心了,而且這句話所表達出來的孤獨意味,更使她生出要陪伴和保護他的衝動。
好吧,她決定了,把那些煩人的民族自相殘殺的情緒統統拋到一邊,她選擇支持和幫助赫連信。幾千年來,中國大地上上演的分分合合的戲碼數不勝數,不差這一個,而且不正是這些分分合合的戰爭推動著曆史的前進嗎,這就像自然規律那樣是凡人無法抗拒的,她也一樣。而且她現在的身份是花桑的解憂公主,這早已注定她無法在這個時代的曆史中置身事外,且對於天生愛冒險的她來說,絕不會拒絕嚐試任何新奇刺激的事物的誘惑。若硬要找一個理由的話,她隻好將這歸為天意。
可能是由於精神鬆懈下來,傷口又開始疼得厲害,她認命地躺下,閉上眼睛自言自語:“好吧,從現在開始就養精蓄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