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最終還是去了吧。
畢竟,那裏有他最近的血親。
曉安輕輕呼出一口氣,“……像你姑姑這樣漂亮的女人,為什麼周先生會不愛她呢?”
為什麼,像他那樣一個人,不能得到一個完滿幸福的家庭呢?
“姑父是愛姑姑的。”多曄非常肯定,“姑姑去世的時候,他非常非常傷心,非常非常……我那個時候就想,要是以後我死的時候有人這樣傷心,就好了。”
“那他們幹嗎不在一起?”
“……不知道。”
生活中的種種以及過去了的種種,都不可能是她們這個年紀完全可以理解的啊。
第十六話有些事,你知道嗎?()
沒過幾天,曉安重新可以活蹦亂跳,眼睛又瞄上了雪山。周子殷被她煩得不行,恰好殷多曄接到某品牌新品發布秀的邀請,要去巴黎,兩人直接把周曉安拎上了車,“帶你去逛逛街。”
曉安很好說話,“好吧,我要去凱旋門、愛麗舍宮、凡爾賽宮、盧浮宮、盧浮宮、協和廣場、巴黎聖母院,還有艾菲爾鐵塔!”
殷多曄家在巴黎有房子,但父母目前在埃及,到的時候是晚上,殷多曄要拉曉安見識巴黎夜景,可是好孩子周曉安隻想往床上爬。第二天殷多曄要看發布秀,周子殷對此也頗看興趣,於是第一天的行程就是跟著殷多曄混。
會廳布置得非常漂亮,秀前還有簡單的酒會,殷多曄和周子殷碰上不少熟人,在那兒像模像樣地寒暄著,曉安慢慢到餐區,小點心一個比一個精致,她正吃得津津有味,有人遞了一杯酒到她麵前。
“我不喝酒,謝謝。”
“是果汁酒。”
手裏的點心差點沒捏住,曉安猛地抬頭。
麵前的人穿著黑色禮服,黑發,黑眸,輪廓非常深,令他的眼睛看上去更深,像靜謐時的大海,不波,不動,但隨時有洶湧起來的危險。
這無疑是個很出色的帥哥,身材之好令人懷疑他是某位名模,但讓曉安吃驚的不是他出色的外表,而是他的聲音。
詭異的、宛如融化的巧克力漿一般的絲滑,聲調奇異的中文以及聲音裏隱約含著的、一絲不動聲色的笑音。
“臣?”
“記性不錯,”他把那杯色澤鮮豔的酒遞到她手裏,自己手裏的紅酒與之輕輕碰了一下,“見到你很高興,周曉安。”
“……見到你高興。”曉安有點糾結地說。
很難說清見到臣真人是什麼感覺,大約隻有“百感交集”可以形容。他給人一種非常強烈的存在感,強烈得甚至於讓人有些壓抑,當然這壓抑也許隻是因為她的心事。
但更多的想法是,他來了,她要說的話,該說了……
逃避的日子結束了。
她仰頭一口喝完了杯子裏的酒。是有淡淡的果香,但還是有酒的辛辣,沒有防備之下,被嗆得咳起來。
臣將她帶到休息區,侍者送來清水。
“周……咳……周子殷在那邊,”用以劃分空間使用的深紫色綢質屏風隔斷了這裏連接會廳的視線,曉安指著周子殷的大致方位跟他說,“我沒事的。”
他卻沒有走。在這樣一個衣香鬢影的場合,除非實在是形單影隻,不然很少有人坐在休息區,而多半在場子裏如花蝴蝶一般談笑、喝酒。除了坐在不遠處聊天的兩個中年貴婦,這邊就隻有曉安和臣。很沒有誌氣地,當臣高大的身軀在她對麵坐下,曉安又一次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壓力。
“你很緊張?”臣問。
是的,雖然不想承認,但她臂上的皮膚自動緊繃,仿佛意識到某種危險。
“隻是想和你隨便聊聊,”他也當真是很隨便地坐在那兒,很隨便地四處打量,“殷和你在一起,多承你照顧了。”
“沒什麼,他也照顧了我。”
臣低低笑了一下,柔靡光線下露出雪白的牙,“跟他在一起,很辛苦吧?”
這句話好耳熟,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說?當然跟一個脾氣難以捉摸的人在一起是比較糾結啦,但也沒有到所有人都來同情的地步吧?何況,何況周子殷並不想他們想象的那樣難伺候啊。
“他脾氣好起來的時候,也是很會為人著想的。”她說,像解釋,又像辯白。
“我可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話,”他頓了一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殷,從十歲之後就沒有再長大。他隻懂得被愛,不知道愛人。”
“嗯,”曉安點頭,“他確實像個孩子。”
臣看著她,雖然一開始他的視線一直在她身上,但,好像到了這時,才算真正地“看”她,目光深邃而幽暗,那裏麵的世界不為人知,“即使這樣,你也要一直和他在一起?”
曉安的臉紅了紅,抬起頭來,看著他,眸子清朗明淨,“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最好的朋友……”他玩味似的重複了這幾個字,眼睛裏湧現笑意,卻是不動聲色,“什麼事?”
“那個,那個,”曉安握著靠墊的一角,要很用力才能把肚子裏的那句話擠出來,她長長地吸進一口氣,“我其實是個女生。”
臣明顯地怔住了。
曉安一鼓作氣說下去:“我是他的保鏢,為了工作才裝成男生,但他一直不知道,我想告訴他,可是不知道怎麼說——”
“你想讓我幫忙告訴他?”
“不,不是,這個當然要我自己來說,我隻希望你能勸勸他……”她抓了抓頭發,原來就顯得淩亂的短發更亂了,一兩縷發梢擋住眼睛,在燈光下顯出陰影,“他一定會很生氣的,你們是好朋友,你也應該知道他那個脾氣……”這麼說著整顆心都亂了啊,他一定會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很難搞定的啊,即使有朋友在旁邊幫她說話,也未必能行的啊!
啊啊,隻要一提到這件事,腦髓就會變成糨糊啊!
“看來你什麼都不知道啊……”
對麵的人低低地說,他那奇異的聲音一旦放低了語調,便變得像空曠宮殿中的隱約回蕩的吟哦一般,帶著奇異的魔力。曉安忍不住問:“不知道什麼?”
“最要命的事情。”他一口喝完了杯子裏的酒,唇上有淡淡的酒色,他用手指輕輕揩過去,那動作不知怎麼讓曉安聯想起吸血鬼,連那點紅酒,好像也變成了血,柔和的燈光都因此暗了下來。
“想知道嗎?”
他低聲問。
想知道嗎?
當蛇引誘夏娃的時候,一定也問過這樣一句話。
那些天地間的隱藏的秘密,那些對你很重要但你卻不知道的事,你想知道嗎?
秀已經開始了,休息區裏空無一人,曉安躲在裝飾性的酒櫃後,看著臣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很快地,周子殷走了過來,“你也來了?名單上怎麼沒看到你?”
“我也沒在名單上看到你,不過我知道小光肯定會來,也肯定會拉你來。”臣說著,拉周子殷坐下。
周子殷道:“現在沒時間,我同來的一位朋友不見了——”
“周曉安?”
“是,你可看見?”不過問完他就反應過來,“哦不,你不認識他。”
“是不是和你穿同款禮服的男生?”
周子殷眼睛亮了亮。
“第一次看見你這樣為別人著急呢。”臣走向酒架,給自己取了杯酒,回過臉來麵對有些焦急的周子殷,笑了笑,“他好像遇到了熟人,出去了。”
“不可能,他在這裏沒有熟人。”
“總之我看見他和一位小姐出去了,”他走近他,遞給他一杯酒,“也許現在正在什麼地方約會。”
“不可能!他什麼時候走的?”
“我們這麼久沒見,為什麼一見麵,你就隻知道問別人?”他在他跟前停住,站得非常非常近,兩具同樣挺拔的身軀像是要貼在一起,同他高大的身材相比較,周子殷顯得異常的秀氣和單薄,他微微低下頭,唇湊近周子殷的耳畔,“你一點都沒有想過我嗎?嗯?”
“臣,”周子殷後退半步,“我現在急著找人。”
“嘖嘖,看來真是已經移情別戀了啊。”臣懶懶地在就近的沙發坐下,伸直了長腿,“可是,你這位新朋友,對你好像還不太了解。”
周子殷沉默了,“你跟他說了什麼?”
“嗬,你怕我說什麼?”
“他還不知道,我在等他自己明白。”
“原來我的殷也會有這麼好的耐性,我還真是不知道。”
“臣,”周子殷站著看他,眼睫低垂,“我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人,如果你令我失去他,我會恨你。”
“真殘忍,”臣轉著杯子,目光盯著某一點,“這樣在舊愛麵前誇新歡。”
周子殷輕輕俯下身,在他臉上吻了一下,“抱歉,臣,我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天。”發絲輕輕掠過臣的下頜,就在抬身的同一瞬間,臣的手扣住了他的後腦,用力把他扳向自己,吻住他的唇。
這個吻凶猛又暴虐,一直坐在沙發上的美男子像是瞬間變成了殺人藤,將周子殷卷進自己的胸懷裏,吞下去,整個吞下去!周子殷用膝蓋頂住他的小腹,掙紮著脫離他的掌控,卻沒有成功。身邊傳來一下響動,“撲”的一聲悶響,身上的禁錮突然鬆開了。
一記手刀記在臣的後頸上,往上是與周子殷身上同款的黑色小西服以及一張蒼白的臉。
“曉安——”
你回來了?你去了哪裏?跟誰走的?怎麼不和我說一聲?無數的話像觸角一樣在空氣裏冒出來,但到最後,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周子殷慢慢掏出手帕,擦去自己唇上的痕跡,再慢慢給自己拿了杯酒,一大口喝下去,語言係統才重新被激活——
“你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