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八章 如果大腦可以執行刪除指令的話(1 / 3)

“失戀這回事啊,就像感冒一樣,是人人都會得的,也是人人都會好起來的。”

大年初五的上午,跟著爺爺去校長家拜完年,出來就遇到了原來學校的舍友新芳。於是兩邊各自告別自己的家長,在大街上晃蕩著。

街道上滿是鞭炮留下的紅紙屑,散發著淡淡的硝煙味,嶄新的味道。

“……而且隻有第一次最難受,以後慢慢就產生抗體啦。”

“那是你,”曉安白了死黨一眼,“有新的暗戀對象了嗎?”

“有啊!昨天去我姑姑家拜年,看到我表哥的一個朋友了!他好帥!”

“離我遠一點吧,蕩婦。”

“請我吃冰淇淋吧,帥哥。”

兩人各咬著一隻甜筒在大街上坐了下來,死黨捅捅她,“有沒有照片?”

“什麼照片?”

“讓你失戀的人啊!”

“沒。”

“真差勁,肯定長得不怎麼的。”

曉安真想承認這一點,可惜,她喃喃道:“沒什麼,也就比李俊基漂亮一點吧。”

“什麼?!”死黨跳起來,“手機快拿來!我就不信你沒存他的私照!”然而手機裏確實沒有,曉安由著她亂翻,甜筒咬到最後一點點,正準備扔出去,耳邊響起非常非常耳熟的聲音——

“好。如果現在周曉安同學去洗澡,我就當她還了一千塊。”

像是突然被人踹了一腳,而且還準確無誤地踹在臉上,曉安一把把手機拿回來。

“哇,”對方意猶未盡,“聲音真好聽啊!”蹭過來一點,“而且,怎麼這麼曖昧啊,他管你洗澡什麼事?還一千塊?你欠他很多錢嗎?他很有錢嗎?我靠,你竟然遇得上這樣的極品……”

“極個鬼,”在她嗦完之前,曉安用甜筒堵住她的嘴,“我走了!”

“就回去啊,我才叫趙琳朱丹她們出來呢——”

但曉安已經邁著長腿上了公交車,遠遠地把她拋在了後麵,公交車搖晃著繼續前進,車廂裏所看到的大多是喜氣洋洋的臉,曉安把外套的拉鏈一直拉到下巴,帽子罩到頭上來。

戴上耳塞。

找到錄音菜單。

播放。

“好。如果現在周曉安同學去洗澡,我就當她還了一千塊。”

熱鬧的車廂裏,她的世界寂靜,隻有這句話,反反複複,響在耳畔。

他的聲音帶著魔力,把她帶到那一天。他要她陪他買衣服,要她挖藕,然後送她衣服,然後一起去赴宴,然後一起跳舞,然後,他說:“我們做朋友吧?”

風從車窗吹進來,臉上涼涼地刺痛起來,她知道自己哭了,但是沒有理會。

這樣一刻,即使這輛車爆炸了也無所謂,她隻想聽聽他的聲音。

重複一遍又一遍,他說話時淺淺微笑的神情也在麵前反複回放。

車子停在了終點站,司機提醒最後排的乘客,曉安站了起來,手指按下左鍵。選擇。刪除。

耳邊一片寂靜。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外麵天空是淡藍的顏色,一朵雲也沒有,陽光很好。

很好。

開學的時候,班主任看到曉安,兩眼發亮,熱情無比,搞得曉安受寵若驚。後來新芳解釋:“你不在,去年運動會我們班的排名是年級第五。”

曉安一拍胸膛,“厚,今年等我來雪恥。”

但是明道那邊的比賽就要失約了,為此宋呈林流著淚打了電話過來,“周曉安,把你拖進足球社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

他已經可以預見明道的球隊在省賽裏會出什麼樣的醜。

“好啦好啦,下輩子我賠償你。”曉安安慰他。

在學校遇見方亮的時候,借踢球教訓了他一頓,搞得方亮向陸上夫訴苦,陸上夫打來電話吼了她半天,然後問她什麼時候去武術學校,因為“他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了”。

“我十歲就有你那水平啦,”曉安很不忍心打擊他,“五年之後再找我吧。”

爺爺辭去了在周家的所有職務,專心打理學校,栽培桃李。開學不久後二姐結婚,全家能回來的就回來幫忙,周家是前所未有的熱鬧。為這個曉安甘願天天騎自行車趕十幾裏地回家睡,第二天天沒亮又早起。

女家親戚的酒席結束後,就是男方的酒席。二姐夫家就在鎮上,離曉安學校不遠,這天她不用一下課就拎起書包一路狂奔了,而且她是伴娘,怎麼樣也得好好打扮一下。宿舍裏幾個女孩子一起挑起造型師的重擔。

“伴娘應該穿粉的!”

“哎,耳環,耳環。”

“她沒耳洞。”

“用夾的,你不是有一對夾的?”

“頭發太短了……盤不起來。”

“戴發箍好啦。”

“要戴花嗎?”

“——死也不戴!”

這是曉安吼出來的,但下一秒她又被按回鏡子前,“記住,你今天是伴娘,不是伴郎!”新芳叉著腰,大義凜然,“你不想人家當你是小舅子吧?!”

最終出現在鏡子裏的形象,讓曉安頓時失去了人生方向。被推出門的時候十分悵然若失,“你們確定我姐到時認得出我?”

“放心,化成灰也認得!”

於是曉安含血出門,在離酒店十米遠的一家櫥窗玻璃裏最後一遍看見自己的影子,靈魂終於嚎叫著爆發了,三下五除二摘了鑲著粉紅色草莓的發箍和耳環,正掏出紙巾準備擦掉唇膏的時候,整個人頓住。

流淌在血管裏的周家之血以及多年來受的訓練不是蓋的,宛如野獸般靈敏的神經讓她在零點零一秒鍾裏迅速回身,跟後麵的人打了個照麵。

相隔不到五米的距離,如果是平時一定可以早點發現。

沒有如果。一切已成現實。她保持著紙巾送到嘴邊的僵硬,一動也不能動。

周子殷。

竟然是周子殷。

站在初春的風裏,穿一件深藍色長款外套,扣子沒有扣,露出淡色的格子圍巾,雙手插在口袋裏,長發束在腦後,一兩縷飄散在風中。

也許隻要一眨眼,他整個人也會在空中飄散。

叔叔從酒店門口熱鬧的人群裏迎出來,“少爺,這邊。曉安,快進去,你姐姐都出來迎賓了!”

豈止迎賓了,鞭炮都放起來了,巨大的噪音中,周子殷被叔叔帶進酒店,而曉安,蕩到姐姐身後,腳好像一直踩在棉花上,沒有著力處。飄飄忽忽的。忽然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靠,痛死了!

姐夫留意到小姨子的舉動,“怎麼了?”

“沒什麼,”曉安揉著自己的臉,喃喃地說,“大概是見鬼了……”

二姐的高跟鞋往後一錯,正落在曉安腳上,“說什麼呢?”

那實在是一場非常熱鬧的婚禮,是這些天來的熱鬧裏,最高的一個高潮。

曉安是最愛熱鬧的,但今晚她隻能乖乖坐在桌上。

本來作為一個伴娘,她的任務就是陪著新娘走來走去敬酒、倒酒以及頂兩杯酒,但是叔叔和媽媽一致把她從新娘身邊拉了回來,因為“隻有你跟周少爺熟”。誰也不知道他們倆是怎麼個“熟法”,唯一的知情者爺爺,正被男方家裏的幾位老祖宗拉著灌酒,估計很快就要當眾來一套醉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