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天上那一點子黑的已經迫近在我的頭頂,形成了一架鳥形的機器,忽的機沿一側,一球光直往下注,砰的一聲炸響——炸碎了我在飛行中的幻想,青天裏平添了幾堆破碎的浮雲。”這是徐誌摩在散文《想飛》中寫下的句子,卻不承想這句子竟然成為了他自己生命終結的寫照。
徐誌摩喜歡乘坐飛機的感覺,來去自如,輕盈自由,一如他一貫灑脫的性格。他喜歡從空中向下看,感受層層白雲在身下流動,想象自己已經從這個物質的凡間脫離出去,置身仙境,如此自在,如此幸福。心在飛著,飛過高山,飛過大海,飛到另一個虛幻的世界中,那飄飄欲仙的感覺,如夢如幻,讓人如癡如醉。正如他在文章中所寫:“飛上天空去浮著,看地球這彈丸在太空裏滾著,從陸地看到海,從海再回看陸地。淩空去看一個明白——這才是做人的趣味,做人的權威,做人的交代。”何況,通過朋友的關係搭乘郵政航班是免費的,既便捷,又省錢,何樂而不為呢?
對於徐誌摩乘坐飛機的決定,他的朋友們無一讚成,每每他搭乘飛行航班,他的朋友們心中都會懸著一線擔憂,直到他平安著陸才得以放下。朋友們勸過他許多次,在當時的年代,火車永遠要比飛機安全。徐誌摩的心卻一直是輕鬆的,對於朋友們的擔憂,他不以為然,笑他們多慮,並稱自己已經坐過兩次這樣的航班,每一次都是平安著陸,沒有什麼值得擔憂的。就在他登機前一天晚上,他的朋友韓湘眉問他會不會出事的時候,他還調皮地伸出右手,說自己的生命線那麼長,還有很多年要活,怎麼可能出事。
陸小曼對於徐誌摩乘坐飛機的事情更是極力反對,她曾無數次告誡徐誌摩,不要坐飛機,可是徐誌摩卻說:“你知道我多麼喜歡飛啊,你看人家雪萊,死得多麼風流。”陸小曼稱徐誌摩若是死了,她便去做風流寡婦,徐誌摩聽了不但沒生氣,還拿這一段對話當作笑談,說與朋友們聽。他不知,在他死後,陸小曼雖做了寡婦,卻無一絲風流,她曾無數次痛哭到暈厥,嬌媚的神情消失不見,雙眼如桃,紅腫著,卻還止不住淚水不停地流下。一朵上海有名的交際花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一株枯草,她不去應酬,不去交際,也不再打理自己,亂亂的頭發隨意披散著,臉色黯淡無光,如同一位風燭殘年的老嫗。
“砰”的一聲巨響在黨家莊上空響起,一團火焰從巨響爆發之處落下,像一團從天而降的火流星,像一隻被擊中的火鳥。飛機上的笑談戛然而止,那些有關文學的話題還沒有說完,便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和熊熊的火焰化為了灰燼。迷茫的霧那樣潔白,熊熊的火焰那樣耀眼,仿佛在向人們講述著一個羽化成仙的故事。
那一句“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又不知在多少人的心中勾勒出一幅精美絕妙的畫卷,不知打動過多少的女子。
每每提到徐誌摩,人們的眼前,自然而然地浮現出這樣一位男子的身影,儒雅,平和,安靜,溫柔。他像一片葉子,靜靜地掛於枝頭,展示著他那一抹綠,展示著他那一片心,他不曾激烈地對待這個世界,除了當他深陷於愛中時,那不可自拔的感情讓他無法自製,他一直都是輕輕的。他一定不曾想過,自己的一生竟然會結束得如此突然,如此轟轟烈烈,他也一定不曾想過,命運竟然與他開了如此大的一個玩笑,讓他甚至來不及向這個世界告別。
人生如夢,夢起夢滅之間,有多少人希望落空,有多少人暗自慶幸。落空的,隻因是美夢,他們感歎那美好的一切隻是夢一場,無法延續;慶幸的,隻因是噩夢,他們慶幸那悲傷隻是個夢,再不重逢。時間如水,匆匆流過每一個人的生活,帶走了多少如花的容顏,也帶去了多少英俊的樣貌。那多情的詩人,他的靈魂,或許融進了那一片白茫茫的霧裏,隨著霧氣去了,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愛,帶著對這個世界的遺憾。當他的愛,他的情,他的詩,他的夢,真的隨風在空中飄散時,他的靈,他的魂,也永遠地印在了曆史上,印在了耀眼的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