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詩話山河,一扇掛滿美麗詩意的窗戶(2 / 3)

這枚盛開的綠意在亞洲腹地緩緩出場

從容不迫走進一部詩歌史的殿堂

一把鐮刀擦去鏽跡,季節之外收割出的詩意

亮出一座雕像通體晶瑩

銅質歌謠俯瞰著河流下山花兒入心

最高處的一首詩歌終結著歌吟者的使命

隨之,山頂的積雪被紅色覆蓋

隨之,山下的清真寺,傳出阿訇的經訓

一座山衍生出的最美詩句暗遁民間

全被正史之外的細節,悄然收藏

今夜,六盤山下的農家燈光下

我的書寫,探究著秘密背後的秘密

積雪依舊落下異鄉的詩人依舊路過

戰馬走進博物館牛羊在都市的餐桌完成使命

日益羸弱的六盤山,難再發出一聲籲歎——

青銅枝下,淘汰後的偽唱落滿山坡

一聲清辭,掠過山岡

溫暖四季的牛羊和花香抗衡一群領命的寫作

一副骨殖,埋進夢深

點燃一座山的詩歌記憶端坐於潔淨的席位

明天,六盤山上新修的隧道靜聲默念

一群詩人的集體詠唱,幾首會被珍藏

2005年7月13日,中國西部首屆“六盤山詩會”在六盤山腹地的涇源縣召開,我受邀參會後寫下了這首名為《青銅枝下,六盤》。那不是我第一次走進六盤山,在我的眾多詩歌作品中,這是唯一一首寫六盤山的,唯一的解釋是麵對這一座詩歌之山,麵對它收藏的詩歌大河的湯湯之勢時的啞聲和敬重。

打開一部中國史和一部六盤山史,我發現它們像兩條並行的大河,互相滋潤著對方,豐富著對方,完善著對方。《詩經·小雅·六月》中“薄伐獫狁,至於太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揭開了中國詩歌史和六盤山交錯的源頭,詩中的太原就在今六盤山一帶。春秋戰國時期,六盤山處於秦和北方少數遊牧部族爭奪之地,加上傳統史學認為這裏是華夷分界之地,或許有詩人至此並有詩歌創作,但沒有見遺留於世的。公元前220年,六盤山迎來了啟幕中國封建社會的帝王秦始皇,他出巡六盤山的這一曆史事件被漢代史學家司馬遷以詩意的筆調寫進《史記》:“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周而亡諸侯。”但從真正的詩歌體式來看,直到漢朝詩人班超在赤眉軍攻入長安後避亂涼州(今甘肅省武威市)路過六盤山時,才結束了中國詩歌史在春秋至此的一段空白,他的《北征賦》裏以“野蕭條以莽蕩,回千裏而無家。風飆發以漂遠兮,穀水灌以揚波。飛雲霧之杳杳,涉積雪之皚皚”的詩句來書寫六盤山秋末冬初的景觀,使六盤山走進了漢代中國詩歌史的席位。古樂府詩《鐃歌十八曲》中的《上之回》等古詩中也涉及到六盤山地區的人或事。

如果說春秋至唐初的千年間六盤山地區遺留下的漢語詩歌是一條名不見經傳的小溪,緩緩地在中國詩歌主流之外流淌,那麼,唐時六盤山就成一條初見規模的河流,河兩岸是邊塞詩人青春意氣和才情迸發後書寫的詩意風景。此時的六盤山成了連接大唐帝國心髒長安和邊地重鎮靈州之間最直接、最重要的樞紐,也是西出長安走向西域的眾多商旅、將士、邊塞詩人的必經之地,一首首反映大唐邊地氣象的詩歌大河中,從六盤山緩緩流出的詩歌之流更是其中一道精美之景。

646年,唐太宗前往靈州路過六盤山,引發大唐眾多詩人北上出塞的雄心和夢想,六盤山深處的蕭關成了成就眾多詩人詩名的一處坐標。從初唐詩人盧照鄰的“回中道路險,蕭關烽堠多”裏可以洞窺到那時的六盤山一帶布滿軍事關隘;從邊塞詩人岑參的“涼秋八月蕭關道,北風吹斷天山草”,可以看出涼秋季節的六盤山道上,依然有著他那樣的邊塞詩人將青春夢想寄托在出六盤山前往西北地區的從軍經曆;王維的“蕭關逢侯騎,都護在燕然”,延續著邊塞詩人的激情,也不難看出這裏來往的大量騎兵、將軍充斥在六盤山道上;就連沒到過六盤山地區的杜甫也在“蕭關隴水入官軍,青海黃河卷塞雲”的詩句裏,留下了麵對遙遠的六盤山心生的悲壯幻象。這時的六盤山不僅是大唐帝國的一處軍事重地,更是一處大唐詩歌重地。

宋時,六盤山成了宋朝和西夏王朝的前沿地界,這種邊地角色更是中原王朝和西夏王朝的詩人歌詠的對象。一代名相、著名詩人王安石就留下了“隴東流水向東流,不肯相隨過隴頭。隻有明月西海上,伴人征戍替人愁”和“隴西流水向西流,自古相傳到此愁。添卻征人無限淚,怪來嗚咽已千秋”的邊地愁緒;一代名臣範仲淹在宋朝和西夏戰敗於六盤山後不久,也在“塞下秋來風景異”的自然環境和“四麵邊聲連角起”的軍事環境中,寫下了“人不寐,將軍白發征夫淚”的感慨。和宋朝詩人的哀歎形成對比的則是在六盤山下的好水川取得勝利的西夏開國皇帝元昊,讓張元在好水川的山間峭壁上題詩以慶:“夏竦何其聳,韓琦不足奇,滿山龍虎輩,猶自說兵機。”1081年,宋朝發動50萬軍隊5路攻伐西夏,其中一路就從六盤山地區北上,當時的隨軍官吏張舜民就曾經寫下《西征詩》記錄了這場戰爭的悲慘結局。

明朝時期,六盤山再度成為明朝政府抗衡蒙元殘餘勢力的軍事要地,這種角色再次讓六盤山給眾多詩人提供了創作題材,明代詩人龍贗就有《題六盤山雲》的詩句:“策馬六盤嶺,披裘四月天。氤氳輕似穀,靉靆亂如氈。高擁群峰失,低迷眾壑連。夢疑神女散,賦就大人傳。吹拂雙旌繞,翻飛兩袖穿。陶園停黯黯,狄舍思綿綿。台畫千秋壯,軒臨玉色鮮。浮光曾蔽日,卿靄信非煙。雞犬藏秦洞,魚龍起渭川。卷舒聊共爾,出岫幾時還。”這是第一首完整描寫六盤山雲卷雲舒的景觀的詩歌,而明朝著名的邊防大將郭登擔任甘肅總兵在送朋友回京時,路過六盤山寫的《送人回京》更是體現了八月六盤山的雲色雪聲:“秦山秋色隴山雲,為客哪堪複送君。八月胡天寒氣早,數聲羌笛雪紛紛。”

明代,一些詩人開始不再簡單地書寫諸如蕭關等軍事要隘體現的邊塞之意,也不再簡單地描寫匆匆路過六盤山時的眼見,諸如明後期隆德縣知縣李若素等人,開始描寫六盤山地區環境艱苦和民生的疾苦。李若素的《盤山五月雪》:“為問青山何以白,風雪一夜埋芳草。噫嘻奇哉是何時,吾鄉萬木正華滋。如何此地千岩白,冷吹寒雪不可支。賴有敝裘堪適體,叱馭駔車一往之。寒光天際瑩如素,山中一望迷山路。三千裏外玉門關,楊柳胡不春風度。山之西麓彈丸縣,其中風物均不見。市無蔬果少人家,衣不絺綌手不扇。七月秋風二麥黃,麥黃人家得上倉。八月蕭蕭殞霜露,苦蕎糜燕幾登場。醫得眼瘡剜卻肉,多少人家厭秕糠。夏月滿地披羊裘,隆冬捉肘無衣裳。”

清朝從東西方向翻越六盤山的詩歌,逐漸取代唐以來從南北方向體現中原地區出塞前往塞外的詩歌,既有不怎麼著名的卞三元在《早發隆德過六盤》中寫的“登山不見月,舉首已侵星。蒼茫雲霧起,良久曙光生。千峰拱翠壁,萬壑如川平”和武全文的《過六盤》中寫的“千岩積雪天無暑,萬壑生寒地不毛。睥睨秦羌邊月隱,岧嶢唐宋古墩高”,也有林則徐這樣彪炳史冊的人路過六盤山時留下的詩文感慨。六盤山近代詩歌史上值得一書的是1875年4月,左宗棠以欽差大臣的身份出兵新疆平定阿古柏叛亂,沿著六盤古道翻越六盤山,在六盤山拓寬並築路10多公裏。左宗棠命令在沿途的陝甘大道上栽植柳樹和榆樹,就是著名的綿延千裏的“左公柳”。1879年,左宗棠的同鄉好友、時任甘肅布政使的楊昌睿翻越六盤山後看到“夾道連綿數千裏,綠如帷幄”的“左公柳”時,寫下了“新栽楊柳三千裏,引得春風度玉關”的詩句,為六盤山詩歌史再添新句。1935年10月,毛澤東率領的紅一方麵軍翻越六盤山,臨風寄景,詩性盎然的毛澤東即興寫下了一首《清平樂·六盤山》,從而使六盤山揚名海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