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國時期開始修建長城起,曆經各個朝代,寧夏大地從南到北,中國長城在各個時期的建造形態,以及每個時期不同的築造方式、材料、技術等,都有著完整的體現,曆代王朝修築長城都沒有忽略過在寧夏境內的修築。如今,保留在寧夏各個朝代的長城加起來的長度,可以從銀川延伸到北京。閱讀寧夏長城,就是在通讀一部中國長城通史。寧夏長城憑借著這些條件,贏得了“中國長城博物館”的美譽。
一 戰國秦長城:中國古長城博物館的“序言”
秦始皇的個人功績中,生命力延續最長、對中國的曆史影響最久遠的是什麼?長城。
匈奴是造就中國長城的直接推動力量。匈奴時期的草原鐵騎,一次次將寧夏踏在腳下,一次次的馬蹄聲後,是那些在嚴寒酷暑中戰死、累死、病死的戍邊將士。秦始皇的曾祖昭襄王一將秦的勢力推進到六盤山下,就開始了最原始的防禦策略,就地取材依靠那些黃土夯築成一截截土牆,這就是最早的長城雛形。戰爭不斷,黃土下的修長城者的呻吟之聲也就不斷。可惜,這種聲音被埋得太深,曆史再也聽不見了。
秦始皇的出現,意味著中國的政治心理開始發生蛻變:一個統一的國家出現的同時,也出現了以鹹陽為中心向四周擴展,不斷將帝國的核心區、控製區和影響區的擴大。帝國核心區的精耕農業、市場體係、道路網絡和文官組織等“天下國家”的構成元素,也向一個個被囊括進帝國版圖的地區滲透。和戰國六雄的君主不一樣的是,秦始皇始終不清楚秦的邊界應該在哪裏,這也讓他不會像其他戰國君主那樣一味地堅守自己的固有版圖主權,他要不斷地擴大邊界和主權。秦始皇一生6次出巡,在氣候、環境都很好的中原地區,他並沒有做太多的停留,而是將腳步一次次勤奮地送往邊地。這是個對邊界很感興趣的帝王,這種興趣導致了秦國成為一個不斷拓展疆土的帝國,他在邊疆地區設立郡縣和構築長城,無疑都是確認邊界的另一種形式。而這兩點,都和寧夏有著很大關係。
消滅義戎渠國後,秦國在義戎渠國的領地上設立了隴西和北地兩郡。寧夏南部地區歸屬北地郡。秦始皇下令在隴西和北地兩個郡之間設立了高平縣(今寧夏固原市所在地)。秦始皇在稱帝後的第二年,就將出巡全國的首站鎖定在了六盤山一帶:一是出於敬山祭祀的帝王心理;二是這裏處於帝國向西、向北擴張的重要關口,是秦帝國西北邊疆的界線,六盤山的天然屏障對帝國的西北方安全有著重要的意義;三是選擇出巡這裏,可以向西北邊地炫耀自己的武力。公元前220年的出巡,使得秦始皇成了踏進寧夏的中國的第一位封建帝王。從秦始皇下令修建經過寧夏南部為平定北方少數民族亂勢提供軍事給養的回中道,以及《史記》中對他“欲遊天下,道九原,直抵甘泉,乃使蒙恬通道,自九原抵甘泉塹山湮穀,千八百裏”的記載來看,秦始皇是想踏上回中道,自南而北橫穿寧夏,從包頭以西的九原進入陝西西北的甘泉。
秦始皇對寧夏的一個突出貢獻在於,使寧夏並入秦帝國版圖,使寧夏在隨後的1200多年時間裏,一直在“中國的版圖”內(直到1038年大白高國——西夏的建立,和中原王朝有著200年的分離曆史)。秦始皇派遣大將蒙恬從匈奴人手中攻取河套一帶後,使寧夏變成了秦帝國針對西北少數民族尤其是匈奴的前線地區,這也就決定了寧夏在秦後1000多年的整個中國版圖中的軍事地位,這種地位到康熙皇帝平定噶爾丹叛亂時達到頂峰:康熙親自到寧夏並將寧夏作為關乎清帝國國土完整的軍、糧、財的聚集地。
秦始皇對寧夏的另一個貢獻在於他下令修建的回中道,將南部寧夏納進秦帝國的公路網絡,這種網絡的形成,促成了寧夏和內地的密切往來。出於國家鞏固邊防的需要,大批農耕地區的工匠、軍士、罪犯等來到寧夏,他們在戍邊生涯中,也將農業耕種技術帶到了寧夏北部地區,尤其是在黃河流經的寧夏平原,對水係的改造和利用,體現了他們高超的技能,這種改造也逐漸成了把寧夏從遊牧生活狀態變成農業生活狀態的主要力量。至今,在銀川平原上,那一渠從秦代就開始流淌的黃河水,仍然澆灌著銀川平原上的稻田,秦渠的名字保持了2000多年,依然沒有褪色。農業的發展為邊防的軍需提供了保障,使得越來越多的戍邊將士逐漸紮根在寧夏大地上,這是寧夏迎來的第一批嚴格意義上的移民。他們以軍事力量改變了寧夏在此前扮演飛地的角色,成了秦帝國的邊疆;他們以農業改變了這裏的生活形態,完全的遊牧生活變成了農牧兼有的二元生活形態;他們也以農業的發展和逐漸的富足,促進了寧夏和內地的商業往來,商業的發展又促進了城市的興起。秦王朝在寧夏境內設置的烏氏、富平、朐衍、朝那等縣,就是今天的固原、吳忠、鹽池、彭陽等縣的最早雛形。
二 中國之牆的跨越和毛筆的發明
在周王朝的各個屬國中,秦本來是其中最貧窮、最小、最邊遠、最多受到來自秦西北和北邊的少數民族武裝力量襲擊的,但它能夠把許多地緣上的劣勢變成自己發展的長處,重視農業和向遊牧民族學習馬背上的戰術,積極學習西戎各部落先進的手工業和畜牧業技術,注重和周邊地區的貿易和流通,使開始並不大的版圖內的各種力量都變成了於自己有利的因素。經過商鞅變法後,秦成了周的屬國中非常重視經濟發展的國家。伴隨著這種學習的過程,是一場場戰爭,這些戰爭大多遠離秦國在渭河流域山巒包圍的地區進行。隨著疆土的擴大,秦和周邊屬國的戰場日益向遠離秦國心腹之地的地區推進,表現在西北方向的寧夏境內更為明顯。
春秋到戰國時期,今天的固原一帶屬於義渠戎國的烏氏戎地。公元前324年,秦惠王出兵攻取這一地區,設置了烏氏縣,這是秦將自己的勢力第一次穩固地伸插到六盤山地區。隨後的100多年裏,秦和義渠戎之間,以戰爭與和平的更替狀態膠著在這片土地上。公元前272年,秦徹底消滅了義渠戎,在義渠戎的疆域內設置了隴西、北地兩個郡,使六盤山地區以穩固政權形式正式納入秦帝國的版圖。這是秦版圖中最西北的邊疆地區,也是麵臨西北地區驍勇善戰的遊牧民族侵擾最多的地方。如何鞏固這一地區,成了正在擴張中的秦麵臨的難題。秦很快想到了就地取土夯築線式土牆的辦法,這種辦法在中原地區的殷周時期就已經出現:《周禮》中記載,殷周時期,當時就在疆界上挖壕溝,立柵欄,“製具畿方千裏,而封樹之”“凡國都之境,有溝樹之固”。《詩經》中的《出車》裏就描寫了當時的周政權開始在北方地區修築簡易的土牆。所以,後來的研究者將土築城牆的方法說成是秦的首創,顯然缺乏足夠的曆史常識。殷周之後,早在公元前7世紀,當時的楚國就曾在封疆上修築過長城。公元前5世紀左右的春秋、戰國時期,諸侯並立,群雄爭霸,為了相互防禦,也曾在彼此的疆土上構築過這種線式築城體係。現在固原城北5公裏處,從銀川到平涼的公路邊,很容易看見突兀於公路一側的一截土牆,一個石碑上明顯寫有“戰國秦長城”的字樣,這是寧夏境內保存最早的長城遺址。這段長城的修築時期,是在公元前306年至公元前251年的秦昭襄王執政期間,橫跨南部寧夏的西吉、固原和彭陽3縣,長度為180公裏左右,設計上以內城和外城兩道防線體現了梯級防禦戰略。這是一段見證戰國時期,秦在防禦心理下完成的軍事工程,透露出秦政權是在多麼恐懼的心理下守衛邊疆,也體現了漢族帝王在遊牧民族的強大馬上力量麵前對自己的帝國安全是多麼不自信,是多麼恐懼,這種恐懼在伏爾泰的話語中有著體現:“中國在我們基督教紀元之前200年,就建築了長城,但是它並沒有擋住韃靼人的入侵。中國的長城是恐懼的紀念碑,埃及的金字塔是空虛和迷信的紀念碑。它們證明的是這個民族的極大耐力,而不是卓越才智。”這就是中國最古老的長城,這一時期的長城,不是後人唱的讚歌中的偉大,不像後來的長城那樣以大量勞力、軍力的付出為代價,而是充分利用有利地形,順地形而為。2001年,國務院公布這段長城為國家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肯定了它的曆史價值、科學價值和文物價值。就是這段長城,為這個世界上最浩大的單體工程奠定了雛形。築城並不是目的,而是為了改善陣地,有利於自己部隊的行動、不利於敵人行動的一種手段。秦昭襄王下令修築的長城,改變了秦人陣地,是受戰略支配的一種手段。在當時的作戰對象和攻城戰術條件下,這些長城對北方的少數民族構成了戰略威懾,對保衛秦北部邊境的安寧,保障秦北方的安全起到了積極的作用。它是古代陸疆築城的偉大創舉,也是中國古代北部邊境最完整的線式築城準備體係的開端。如果說寧夏長城是一個中國陸地長城的博物館,那麼,戰國秦長城就是走進這個博物館的序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