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留壯
福留壯是我認識的一位日本朋友。
我任職的機構與日本明德義塾高級中學是友好學校,那時中日關係尚好,每年都有校際交流活動。1995年我曾去了這所地處四國島的學校,而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就是這位福留壯先生。
明德義塾高中坐落在高知縣的一片群山中,那裏遠離都市,環境十分幽靜。我們經過在上海、大阪的兩次換機到達高知市,又乘了一個多小時汽車,才到達學校,此時已經是晚上八九點鍾,但講究禮節的日方東道主還是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和晚宴。
晚宴上坐在我對麵的是一位四十多歲臉色黝黑的男子,他身上的西裝有點擰巴,領帶也打得稀鬆,遠不如我的“紅都”牌西裝筆挺。他的胸牌上寫著“福留壯”三個日文漢字,這是他的名字;而我胸牌上的姓名是片假名拚寫的,我並不知道怎樣讀。我們互相用自己的語言讀了對方的名字,笑了笑,就算認識了。
日本人也善飲,況且席上用的是日本清酒,大概也就十幾度,故而互相碰杯一飲而盡成了喝酒的主要形式。碰杯祝酒,自然會有些話講,但人多翻譯忙不過來,最後演變成了筆談,因為雙方都會寫漢字,理解上差不到哪去。通過筆談,我知道福留壯是教“國文”(日本語)的,而我,恰好在學校也教“國文”(漢語),於是就有了共同的話題。他說(寫),他喜歡中國文化,並在紙上寫出了李白、張繼兩位唐代詩人的名字(後者是唐朝的一位三流詩人,卻因為一首《楓橋夜泊》在日本家喻戶曉)。我則寫出小林多喜二、紫式部的名字,表示也知道點日本文學。男人在酒桌上最容易成為朋友,即使在日本也是如此。三杯兩盞喝進去,頭腦膨脹,成了哥兒們似的,我們就處在這種興頭上。福留壯說,按照日本的規矩,成為朋友就要互相交換酒杯來喝(日本確有此習俗),他怕表達不清,又請來翻譯解釋了一遍。我自然不想違拗他的麵子,但總覺得有點那個,不太衛生吧。他見我麵有難色,順手拿起自己盤中一片剔了肉的貝殼遞給我權當酒杯,我也照此辦理,把自己盤裏的一片貝殼給了他。如此交換貝殼飲了一“杯”,於是成了“哥們”。
福留壯雖然不修邊幅,卻是個十分熱情的人,自從那次喝了“換杯酒”以後,他時常到學校的驛館看望我。日本的旅館提供的睡衣都是和服,穿起來挺複雜。一天晚上他見我正為這件衣服發愁,就教給我穿戴的方法,前後左右收拾停當,最後還拿起相機為我拍照。照片洗出後他說我很像日本人,我卻看著照片上的自己有點像《紅燈記》裏的鳩山,隻是少了那一撮仁丹胡子。
後來的幾天福留壯陪同我們去了土佐清水(日本的風景名勝),又一路向東前往大阪和京都。福留壯說有一種“京都豆腐”在日本非常有名,要我們無論如得何品嚐一下。於是開車帶著我們在偌大的京都到處轉悠,去了好幾個地方,雖然也有這種豆腐,但他說都不正宗,非要帶我們去最正宗的餐館去品嚐這項名吃。最後終於找到了他滿意的地方,我們的胃口也被吊的十分高漲。然而待正宗的“京都豆腐”端上來了,其實隻不過是竹葉包著的一小塊白豆腐而已。豆腐很滑嫩,有點竹葉的清香,但味道寡淡,說不上有什麼特色,不免使我們大失所望。而這“日本式”的熱情還險些耽誤了我們後麵的行程。
一年後福留壯隨團來到北京回訪,作為東道主我們當然也要盛情款待。中華美食豐富多彩,遠非“京都豆腐”所能比。在酒水方麵,我們選擇了最具北京特色的烈性白酒——北京二鍋頭。那天晚上,我因為有課沒能參加歡迎宴會。當我下了課走出教學樓時,正趕上日本代表團回來,福留壯看來已經醉得一塌糊塗,一左一右兩個人攙扶著他。我迎上去和他打招呼,他趔趔趄趄走過來和我擁抱,用日本式的中文說了一句:餘桑(餘先生),北京,二鍋頭的,好喝!”引起周圍的人一陣大笑。
我和福留壯好多年都沒有聯係了。近年來中日關係比較緊張,作為“知華派”的福留壯先生不知在日本生活得可好?
2013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