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尊嚴·角逐·特殊賀卡——樊代明:
不信中國人搞不過外國人!
星座·跳遠·定居綠卡——藥立波:我的事業在中國!
在張學庸教授門下的博士研究生名冊裏,榮居首位的是樊代明。
樊代明現任第四軍醫大學西京醫院全軍消化病研究所所長、消化內科主任、主任醫師、教授、博士導師。
樊代明現年43歲。
用張學庸教授的話說:“人生苦短,似水流年,唯有事業永恒不竭。能在暮年看到後來者攀上階梯,奮然前行,我輩縱可欣悅而笑去了。”
1985年1月,當樊代明以優異的成績被世界衛生組織送到有一流治癌專家和研究設施的日本國立癌症中心時,這位從未邁出國門的“文革”後中國第一批研究生,還在為中國五千年占老燦爛的醫學史而驕傲,為生長在960萬平方公裏的泱泱大國而自豪。
然而,中國人在這裏所受的冷遇卻無法讓樊代明這個自尊心極強的炎黃學子相信和承受。
來自西方的一些醫學界的學者經常在一起探討學術問題,交流各自的研究成果,唯獨沒有人理睬樊代明這個中國學者。
一連幾天,樊代明碰到的都是從異樣目光裏投來的極輕蔑的眼神。
在中國這個瘦削的小個子麵前,他們仿佛高大得隻能仰視。
出生在重慶遠郊一個窮山村的樊代明,粗茶淡飯沒有使他長成高大、健壯的體魄,卻賦予了他勤奮、樸實、堅韌不拔的性格。
一天,一個高鼻梁上架著豪華名貴眼鏡、頭上飄著稀疏黃毛的學者與樊代明相遇,看上去極友好地朝他微笑,竟能用不太流暢的中國話同他寒暄:“你是中國來的醫生?”
樊代明感到很高興,終於有老外跟自己說話了。馬上點頭搭訕:“是的,我來自中國。”
“你們中國醫生搞中草藥還行,用高科技進行胃癌的診斷和治療,你們還是小學生。”說到這,便又衝他翹著一撇眉毛笑笑,扭頭走了。
樊代明站在那兒愣著,足有好幾秒鍾沒同過神來。他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羞辱!對方那扭頭而去翹著的一撇眉毛像一把利刃刺痛了他的自尊。
還有一次,一個日本學者請樊代明吃飯,席間日本學者喝得似醉非醉的樣子說:“過去的那次戰爭,我們的前輩看似輸給了你們,似乎輸得很徹底,看來用鋼鐵和炸藥是征服不了一個古老民族的。但是今天,我們這代人可是勝了,勝得很痛快!”
“哈哈……你們不是有大學生到我們這裏來端盤子、掃廁所、背死人嗎?”
問到住處,樊代明一夜未眠,幾次F床轉圈:一個不曾被鋼鐵和炸藥征服的民族,難道會在商貿和科技大戰中輸掉嗎?
我就不信,中國人搞小過外圍人!
挑戰。
角逐。
倔強的樊代明沉默著,咀嚼著忍辱負重的萬般滋味,以超常的意誌和毅力,向被稱作“人類首席殺手”的胃癌開戰了。
在中國每年被胃癌奪去生命的就達16萬之多,平均每3分鍾就有一個中國人死於胃癌——一種強烈而悲壯的使命感驅動他去攻克胃癌單克隆抗體這座“堡壘”。他以獻身於醫學和人民健康的全部心血與忠誠詮釋著一個中國赤子的人生價值。
他無暇光顧近在咫尺的五彩繽紛的銀座,也不曾去領略綺麗的富士山風光,每天在實驗室一幹就是十幾個小時。單克隆抗體當時在世界上隻有日本和西方極少數專家在摸索,其製備技術和培育過程極為高難。大約每5000-10000個正常抗原中才有一個腫瘤抗原,尋找起來猶如大海撈針。直到今天,學術界也依然認為如此。
一次次實驗,一次次篩選……如癡如醉的樊代明終於隻用了半年時間,就研製成功了4株人源性胃癌單克隆抗體,完成了西方學者幾年也未能完成的工作,令日本專家瞠目,那位羞辱過樊代明的西方學者也來祝賀。
但在欽佩讚歎之餘,個別日本學者卻頗有微辭:“這是在我們一流的專家指導和實驗條件下搞出來的嘛!”“雖然科學是沒有國界的,但成果卻是有主的!”
言外之意就是說樊代明的成果不能帶回中國。
如果說樊代明建立4株人單克隆抗體是為了安慰一下受辱的心靈,那麼這些漫不經心的議論卻又觸痛了作為一名炎黃子孫的人格與自尊!
他暗下決心,學成之後非要在我們自己的實驗室裏,拿出我們純種的中國單克隆抗體!
在樊代明家中的案頭上,擺著一張精美賀卡,上麵畫著三隻可愛的小豬。樊代明告訴筆者:“這三隻小豬分別代表著我和我的妻子、女兒。”
提起這張賀卡,又把樊代明的思緒帶回在日本的那段日子。
樊代明僅在半年時間裏做出的驚人成果折服了西方和日本同事。他的日本導師廣橋索雄握著他的手說:“樊,你是我見到的最優秀的留學生!”
8月,樊代明要回國了。他把身上僅有的美金都買了醫學儀器和試劑,卻連給妻子和女兒一件衣服也沒買——這讓日本同事們看在了眼、記在心上。同事國井司對樊代明說;“你需要哪些家用電器?彩電、冰箱、洗衣機?我送給你,請不要客氣。”
樊代明說:“謝謝你的好意,我不需要。”
真的不需要嗎?樊代明的鬥室裏,全部的電器不過是一台破舊的錄音機和一台14英寸黑白電視。但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外國人憐憫的施舍。
他覺得:中國是還很貧窮,但中國人需要的是真誠的友誼,是誠摯的幫助,而不是憐憫。
樊代明的自尊和人格感動了他的日本同事。人家悄悄地買了醫用儀器和書籍塞進他的行李包裏。臨行前,同事井上君捧著幾瓶試劑和一張畫著三隻小豬的賀卡來到樊代明麵前,他指著賀卡上的圖案對樊代明說:“你看,這是你,這是你的太太和你的女兒。你收下嗎?”
樊代明激動地握住井上的手說:“謝謝你,井上君,我都收下了!”
回國後,樊代明和他的同事們在導師張學庸教授的指導下,搞出“純種的中國單克隆抗體”成果,所付出的艱辛勞動和犧牲是難以想象的。
那年臘月三十,樊代明一心想著實驗競忘了妻子給他布置的任務:妻子去單位值班,要他到街上買兒斤肉過年。他卻一頭紮進了實驗室,直到下午才回家。忽然想起買肉的事,便蹬上自行車上了街,三十的下午到處洋溢著除夕的歡樂氣氛,肉店早已關了門。
他一咬牙來到內科食堂向管理員說;“能不能賣給我幾斤鮮肉?”
管理員深為這個科研迷所感動,破例賣給了他3斤鮮豬肉。
正月初一,寒風刺骨,雪花飛舞。滿腦子是單克隆抗體和細胞培植的樊代明,一大早就義一頭紮進實驗室。
該吃上午飯了還不見他回家,6歲的女兒樊星提著象征合家團聚的湯圓,踏著厚厚的積雪來到實驗室。她一次又一次地敲大門,就是不見爸爸應聲。抬頭一看,門牆邊有按鈴,她踮起腳尖伸直小手按不著。她靈機一動,找了一條樹枝去按門鈴,不知是力氣太輕還是樹太軟,按了半天仍不見裏麵有動靜。
樊星凍哭了,一邊喊爸爸一邊踢門。
半個時辰過後,樊代明才從實驗室裏走出來,女兒手裏提著的半罐湯圓已凍成了冰坨……
樊代明和同事們研究出的單克隆抗體成果迅速在全國22個省、市、自治區的醫療和科研單位推廣。這項成果先後在10次國際會議、18次全國性學術會議上作報告,被美國、英國、日本、加拿大等國的學者采用,為更多的胃癌患者帶來了福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