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文當我站在家門口的時候我想著我在上海那會我真想家了,想到我能想起我從不想起的爸爸媽媽來了想起我在這個地方的家這麼一個破房子這麼一個棲身的地方了。
我不知道我把家當成了旅館還是家把我當成過客了。從爸爸拍著我肩膀說我長大了的某一個日子起我就真的長大了。被我當成旅館的還有我的寢室,我的寢室真沒被我當成家,那麼的肮髒還有那麼多的庸俗的人。我離開家的時候和離開寢室的時候都是一樣,逃離。
寢室實在沒什麼好扯的,我們的寢室比我們的教室還邋遢。所以我從不在那多呆超過睡覺的6個小時之外的任何一分鍾。惟一可以拿出來扯扯的就是他們的一致性,一致認為我這個不搭理他們的人不會走好運然後我就真的從上海狼狽的歸來直接躲到家裏去,躲藏。
我躲在被子裏,很舒服的睡覺。或者坐起來看看小說什麼的寫寫文字,刻意的感受到這麼安逸的生活我居然會坐累了,記得很小很小小到我不敢逃課那會常想什麼時候能很好地睡上一個完整的覺不管上課不管作業什麼也不管可那個時候不敢,不敢不理會老師的凶神惡煞不敢不理會媽媽特意為我準備的竹鞭,總是抱著這麼一個美好的希望背著個書包乖乖地上學堂。
等我把我的文字我的小說寫進死胡同的時候我開始耐心地聽媽媽嘮叨火也是一個伴。我驚異於被生活壓彎了身子的媽媽也能對生活作出感慨。生活這把雙刃劍不止把這個接近四十歲的女人我叫之為媽媽的女人的臉磨出痕跡還讓她更加懂得生活,而讓我覺得生活不是眼前那麼難過的生活。
爸爸隨意地叫一聲起床見我根本沒打算起來就幹脆不叫了仿佛開始的叫喚也是出於一種義務一種習慣。我一直睡到中午12點整起床刷牙洗臉吃午飯。
端著媽媽炒的現飯我拚著命的咽下去盡量不去看它們是多麼多麼的黑。我不敢跟媽媽或者爸爸說就吃這個啊我怕他們又跟我說鄉下人不吃這個吃什麼然後直接的擊碎我本就不強硬的虛榮。
其實我的虛榮心還真強,在爸爸媽媽還在的時候我捧著一本書其實是一本萌芽雜誌可爸爸媽媽不知道隻要兒子在看書就好。等他們一走我就把書本放下坐那兒謀劃著去小雜貨店買點什麼就真的指使妹妹去買一袋橘子回來然後在爸爸媽媽回來之前消滅掉不然又被他們一頓好訓。
我圍坐在火坑旁,剝著我臉上的豆豆,死皮被我扔進火爐子裏燃燒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飄散開來,彌漫我整個的屋子。這就是我生活的味道。
我在家呆到第三天的時候爸爸說你不去看看你奶奶啊?於是我起身穿鞋,穿著那雙我新買的回力鞋,我沒敢告訴爸爸媽媽那雙鞋我花了兩百塊,我不敢想象我的那個為了媽媽給他買了一套其實很垃圾的西服花了一百塊錢而生氣好幾天的爸爸知道這事會怎麼樣下台,我怎麼樣下台他怎麼樣下台,嬉皮笑臉的跟媽媽賠不是可他不會跟我賠不是,或者本來是我錯可我真不會認錯。
我穿著鞋子心安理得地走在這條我走了十幾年卻快被我遺忘的用黃土堆起的小路上。雨從我回到家那天起就沒停過,弄得小路都走不下去。等我到奶奶家的時候我的鞋子上到處沾滿了黃泥,我跳躍著企圖把泥巴甩下來,可我跳著跳著就是弄不幹淨我的鞋。我幹脆不弄直接走進本來就不幹淨的奶奶的家,我以前住的土房子。
奶奶照常給我講每次去看她她都要嘮叨的雜事。她已經因為老而把什麼都忘了,忘得隻剩下這些和我說的雜事。等她嘮叨完了的時候她不知道再說什麼爺爺也不知道說什麼。我更加的沉默沒打算接下去這無聊的廢話雖然奶奶需要爺爺需要,可我狠心地真想就此打住。
奶奶很合時宜地從口袋掏出20元塞進我的口袋說給我買一袋蘋果或者買一提香蕉什麼的。我記得她跟我說香蕉很營養的呢很好吃她跟我說去集市沒舍得買很貴我想跟她說其實香蕉吃多了會中毒的我想說你想吃就買吧可我什麼都沒說把錢往她那兒送回去她再塞我口袋我接下。等嬸嬸來的時候我逃離把寂寞再次的留給習慣寂寞的爺爺奶奶。
轉眼2004的年夜就這麼著到它該來臨的時候來臨了。我落寞的坐在我的房間,外麵的煙花鞭炮都肆無忌憚的喧囂著,與我的安靜可怕的安靜格格不入。
我坐在我的房間裏看我的小說寫我的東西,故意著我的與眾不同,真俗。媽媽伴著外麵比山響還響的鞭炮聲推門進來說文文你不去外麵看煙花嗎很好看耶。我說不了就繼續看王小波的情書看那個和我的美術老師長的一模一樣的傻逼的傻逼文字。
外麵爸爸媽媽在為一聲聲的鞭炮響為一朵朵的煙花而高興得手舞足蹈我開始羨慕他們這麼簡單的幸福,其實他們要的真的沒那麼多,隻要大家都好,媽媽說在外麵小心點,小心點,這話說的多麼實在。
我開始想,我什麼時候能為爸爸或者媽媽做點什麼。爸爸不知道提了多少回說要一個新彩電可媽媽沒給錢,讓我覺得看不起他的地方是就是媽媽給他兩千塊錢他也不敢拿著錢跑到城裏眼不眨一下地抱個新彩電回家。他的無能加重我的負疚,媽媽和爸爸壓抑著自己的欲望留著錢給我花,可是我都不知道到底留著我怎麼花,留著供我讀大學?我真沒讀大學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