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2章 最深的愛,最疼的心(2 / 2)

我考上了鄭州的大學,父親去送我,在車站,火車都快開了,父親又擠到我身邊,叮囑我,有時間就出來轉轉找找你姐,要是遇上了,就告訴她,爸不阻攔她了,她要是喜歡,就和那人結婚吧……隻要她能常回來看看我……父親說不下去,轉過身,去擦臉上的淚。又對我笑,說人老了,就是這麼沒出息。我忽然心中一酸,父親是個脾氣暴躁驕傲自負的人,可對她,父親很少發脾氣,他這樣一再地容忍和妥協,難道還不算愛嗎?卻一直沒有找到她,我去大姑家找她,大姑說她已經幾年都沒有音訊了;我去過她工作過的醫院,飯店,夜市;我留意過超市的服務員,街邊擺小攤的大姐,菜市場的小販……都沒有她蹤影。我想,她是不是和那個男人一起,去別的城市了?大二那年,深秋的一個傍晚,我和同學考完試後一起去吃餛飩。我們坐在桌子旁等,一邊談論著考試內容。一個清瘦的女子把餛飩端上來,我接過筷子,正要吃,突然就怔住了―――原來是她。她正把另一碗餛飩往同學麵前放,她臉色蠟黃,眼窩深陷,漂染過的頭發胡亂地紮在腦後,像一蓬枯萎的荒草。我一把抓住她細細的手臂,失聲叫出來:姐。

這麼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叫她姐。她怔了一下,手裏的碗嘩啦一聲掉在地上,她的眼睛裏已經沒有我記憶裏的淩厲和倔強,上下打量我好久,才叫我:萱。她已經結婚了,當然不是那個老男人,那男人當初和她在一起,是看中了她那點錢。兩個人做傳銷把錢折騰光後,男人看她再沒有什麼油水可撈,便把她撂下,不帶一片雲彩地走了。她在這個城市,重新從一個端盤子的小工開始做起,後來遇上和她在同一家飯店打工的一個四川小夥子,人很老實,心眼兒好,對她也好。結婚也沒有和任何人說,就是兩個人把行李搬到一起,和飯店的同事吃了頓飯,很簡單的,成了一個家。結婚後兩個人辭了工作,開了這個餛飩攤,勉強維持生計。剛生了孩子,是個小女孩兒,還不到兩歲。我責怪她,為什麼這麼久都不跟家裏聯係,你不知道爸爸多為你擔心啊。她不說話,淚凝於睫。我想到她的個性,是的,她怎麼肯在爸媽麵前認輸?父親接到我的電話,第二天就來了。我帶他去那個餛飩攤兒,隔得老遠,父親停下,遠遠地看著在攤前忙碌的她,父親忽然蹲在人行道上,像個孩子似的,嗚嗚痛哭起來。

是的,一直以來,她都是父親心中不敢碰觸的軟肋,她的倔強,她的刁蠻,她的每一次賭氣,都是將父親的軟肋扯起來,用劍狠狠地刺幾下,再放下去。她吃的苦受的累,都加倍地擔在父親的心上,讓他的心,疼了又疼。她看到父親,呆了半天,嘴唇蠕動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個小女孩兒趔趔趄趄地走過來,稚聲稚氣地問,媽媽,你怎麼哭了?他是誰啊?她趕緊拉過孩子,走到父親麵前,說,叫,快叫姥爺……父親抱起孩子,臉上早已老淚縱橫。後來,她跟我說,不養兒不知道報親恩。是因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才知道父親其實是那麼疼愛她。這麼多年來,她的利害,她的任性,她的工於心計,隻是害怕父親在有了我之後,會忽略她。所以,她才會用那些極端的方式,來時時提醒父親來寵愛她。其實,手心手背都是肉,父母哪裏會忽略自己的孩子呢?我教小外甥女唱歌:爸爸,太陽出來月亮回家了嗎?對拉!星星出來太陽去哪裏啦?在天上!我怎麼找也找不到它?它回家啦!太陽星星月亮就是吉祥的一家……她安靜地聽著,臉上是溫和的笑意。是的,我們是吉祥的一家,無論哪一顆星星走丟了,父母的心都會疼。因為,那心上,盛著對我們最深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