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白州有個楊氏,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後經人撮合,帶著兒子改嫁給一個叫王七的人。
這王七住在德勝鎮,原本是個臭名遠揚的酒鬼,家窮人醜,向來沒有一個媒婆敢給他說媒的。沒想到楊氏病急亂投醫,居然同意嫁給他。王七一下不單有了老婆,連帶還有了個兒子,一舉兩得,連生兒子的力氣都省了。王七自然是美得找不著北,可他嗜酒的毛病仍然絲毫未改。
王七僅靠種兩畝薄田為生,以前自己一人,尚且好說,現在拖家帶口的,日子就更顯艱難了,可王七一日三頓酒卻是雷打不動的。他家不遠處便有一家酒坊,這家酒坊造的酒,香味能飄出七裏遠。每逢新酒一出,王七不管在家中還是田裏,立刻就會聞到酒香,便立刻拿起酒壺飛奔前去酒坊。沒有錢,就拿糧食去換,沒有下酒菜,他就是脫光了衣服拿去當也肯幹,家裏一天到晚,酒氣衝天。
有一回,王七打了兩斤新酒,卻實在找不到錢買肉下酒了,肉鋪也已不肯賒與他。王七在屋內急得團團轉,尋思著怎麼才能換來一塊肉。忽然他看見妻子紡下的一捆紗,頓時眼睛一亮,馬上抱去賤價出手,換得幾個錢買回肉,放到鍋裏炒上一炒,美滋滋地喝開了。
楊氏回來一看不見了紗,一屁股跌在地上,有一聲沒一聲地哭起來。這些紗她原本打算賣了錢,給兒子抓藥的,如今卻變成了王七的下酒菜。
楊氏哭了一陣兒,爬起來奔到河邊要跳河,幸虧被人發現,給拉住了。有人飛奔回來告訴王七,誰知他正喝到興頭上,酒癮仍未過足,任憑那人在一旁又說又罵,又拉又扯,他就是屁股不離凳子,後來不耐煩地說:“她不是沒跳成嗎?叫她母子回來吃飯,晚一步,我把肉都吃光了。”
楊氏的兒子叫水生,跟母親過來時才七歲。長到十七歲後,他決意要離開家,自尋出路。他厭恨透了王七這個酒鬼繼父,痛心母親吃苦受氣,離開家時,發誓要闖出一番名堂來,然後把母親救出苦海。
水生在外麵闖蕩了十多年後,終於幹出一番事業來了,在白州城內娶妻生子,買地造房,開店做廠,成了個大富豪。水生時刻惦記著家裏的母親,等房子一造好,馬上動身回去接母親來住。
楊氏見兒子衣錦還鄉,自然是喜笑顏開,但聽兒子說隻接她一人走,卻又十分猶豫。水生在家一連勸了三天,楊氏這才勉強同意。臨走,水生隻冷冷地扔給繼父幾十兩銀子,算是付清他在家十年的吃飯錢。這些銀子足夠王七喝酒喝到死了。
把母親接來後,水生恨不能把母親這二十多年所受的苦一下補回來。他請了兩個丫環專門服侍母親,吩咐廚房每天變著花樣給老太太弄好吃的。
然而母親來了一段時間,水生卻發覺,母親居然比來的時候瘦了,精神也不比當初好,整日有點兒病懨懨的,臉帶菜色,像個饑民一般。
水生十分心急,細細一問,才知道母親自來到這裏後,胃口就不怎麼好,每餐經常隻吃一小碗飯,無論做的什麼菜,吃過一兩筷,便不想再動了。這麼著,才不到一個月工夫,人就瘦了下來。
水生以為母親是想著老家的繼父,就憤憤地勸道:“娘,那個老酒鬼害您吃的苦還不夠嗎?您還掛著他幹什麼?”
楊氏卻笑著道:“想是有點兒想,但我也不會因此吃不下飯呀。他在家有酒有肉,不知有多快活,我記掛他幹什麼?”
水生半信半疑:“那您每餐怎麼吃這麼少?是做的菜不合口嗎?”楊氏想了想,說確實是不合口,這裏做的每一樣菜,她都是從來沒吃過的,可就是不覺得香。說著,她用手摸著自己的胸口,說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自從到這裏後,開頭兩天還好,吃了幾天這裏的飯菜,就整日裏老是感覺心裏像少了一些什麼似的,渾身不得勁兒,有時候,又像有隻貓在心裏撓著一樣,兩隻手也沒來由地一陣亂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