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品讀山水(3)(2 / 3)

毀壞源泉勝景的人恰是熱望於源泉的人。他們恨不能讓涓涓清流成倍成倍,恨不能讓沃野良田翻番翻番。於是,喝令三山五嶽開道,我來了!”千萬雙赤腳跳進清流,千萬隻鋼鍬翻動砂石,開挖泉源,增加流量,擴展“江南魚米鄉”的激戰夜以繼日,日以繼夜。朝朝暮暮,辛辛勞勞,灑下了滔滔熱汗,挖去了蜂窟蟻穴,然而流水非但沒有增加,反而減少了。涓涓清流變得灰黃一團,渾濁的泥漿給了狂熱的辛勞者一個嚴厲的警告。人固然可以改造自然,但是改造自然必須認識自然,順應自然而發展。如果悖逆了自然去改造自然,得到的隻能是徒勞的酬報,且毀壞了原始風光的自然美貌。

不知麵對消失的蜂窩泉,生存在這個空間的同類們可否會聰明一點?

山很靜。樹很靜。水很靜。

靜靜的流水遍地湧現出山窟,湧出石罅,湧出砂孔。無聲無息的清流,無時無刻不在湧動,湧動出姑射山前的一鏡平湖。無聲無息的平湖,無時無刻不在運動,彙攏了千萬縷細流,分撥出數十條銀渠,而平湖仍然平平靜靜,仍然清清亮亮,仍然純純碧碧……。

龍祠泉源,細流涓涓……

1990年初

石板屋

我一眼盯上了石板屋。石板屋便成了太行深處、摩天嶺前這個小山莊的意象。

小村莊名叫艾蒿坪。艾蒿坪早就沒艾、沒蒿了,僅存的坪也被石板屋占領了。一座一座或高或矮、或寬或窄的石板屋相繼落生,艾蒿坪也就在這相繼落生中相繼退卻,相繼消失,終於成為過去。從此,艾蒿坪隻是對過去的記憶。

石板屋是我對這山間房屋的稱呼。這麼稱呼它,是我覺得隻有這麼稱呼它才實事求是,若是換上其它叫法就難以名副其實。石板屋是由大大小小的石板壘成的,不用水,不用土,不用和泥,也不用白灰什麼的,就用石板幹幹的壘。基是石板,牆是石板,連屋頂也是石板,徹下徹上都是石板;地是石板,炕是石板,連爐灶也是石板,徹裏徹外都是石板。大石板支頂著大石板,小石板填塞著小石縫,石板和石板相互支撐,相互交叉,就整合成了石板屋。

這石板屋不光自身整合得好,而且和大山彌合得也好,簡直說得上渾然一體,天衣無縫。這山,溝是石溝,坡是石坡,峰是石峰,即使那高聳入雲的山嶺,也是由一塊塊石頭摞成的坨坨。將這成坨成坨的石頭卸下那麼一點點,小手指甲大小的那麼一丁點點,重新一摞,摞成的就是石板屋。

石板屋完全是山的造化。

山造化出的不光是石板屋,還有草,還有樹。草和樹是山的風景,她們綠了,山就綠了;她們紅了,山就紅了;她們黃了,山也就黃了。草和樹表現著山的容貌。石板屋也是山的風景,他們以不變應萬變,風吹不動,雷擊不搖,春來不虛胖,冬至不寒瘦,用本真和質樸寫照著山的堅強品格。當然,他們不僅是山的風景,還是山的居士和看客,每日每時,石板屋都在觀賞著山的綠肥紅瘦。有了他們的觀賞,綠和紅似乎才倍長精神,綠的嫩綠,紅的嬌紅。

山裏的風景都在成長,成長靠的是自己的根。根是風景的欲望。草和樹的欲望很少,很小,有土立足,有水吮吸,她們便可以由小長大,由低長高,由細長粗、長壯。石板屋則不然,他們的根是人,人的欲望很大。這欲望經常四處遊走,石板是遊走的發現,石板屋是遊走的成果。這成果帶上了欲望的遺傳,石板屋何曾不想遊走到川裏、城裏那闊大的世界?他們曾慫恿欲望遊走山外,於是身邊留下兩條出去的路線。一條從山下通往山頂,是石頭鋪就的道路,翻過山嶺去了那頭。山間鈴響馬幫來,馬馱著白銀,馱著黃金,馱著令欲望眩暈的財寶來了,於是那欲望動了心,追隨著馬幫去了。去了,成就了,發達了,蓋了座四合院,那四合院卻不再是石板屋。另一條從山徑走向寺廟,在廟裏磕過頭去了。去了,幾經風波造就了大宋的龍廷。大宋的龍廷金碧輝煌,當然,這金碧輝煌的龍廷不會是石板屋。

石板屋被曾經的根遺忘了。

被根遺忘是件可怕的事情。草和樹斷了根就要蔫,就要枯,死亡是鐵定的了。石板屋亦然,沒人住就要破,就要敗,廢毀也是必然的。所幸,斷的斷著,留的留著,石板屋洗刷過膨脹到川裏、城裏的欲望,朝朝暮暮與大山的質樸、簡單相廝守,寧靜而純真的日子便將他們荷載到了當今。

毋庸置言,石板屋一把年紀了,早該須發皆白,倚老賣老了,可他們連這樣的欲望也沒有了。隻是偶爾探頭回眸當初那遠行的欲望,不免有一兩聲感歎,因為那欲望膨脹出的闊綽大院不見了,金碧輝煌的龍廷不見了,而他和他的石板屋同伴仍然座落在艾蒿坪。世事的滄桑沒有湮沒了他們,他們仍在。如果說有什麼變化的話,那就是艾蒿坪被叫成了長壽村。

2007年6月14-15日

漂流的思緒

老艄公一擺手,橡皮舟離了岸,向眼前的孟門悄然駛去。眨眼功夫,孟門已在身後,登船的碼頭隻隱約可見了。漂流黃河三門的夙願實現了!

自從今年4月,黃河三門試漂成功,我就時時向往著黃河泛舟。這次再度遊覽壺口,正是為了這久有的願望。一到黃河邊,我們便去登記漂流。按照規定,每隻小船上應坐夠6人,否則,無論乘坐幾人均要支付6人的票價。想來湊夠人數不會是什麼難事,今日的壺口遠非昔日了。往常每次來遊,這裏都冷冷清清,遊人寥若晨星。而今天,車輛穿梭,遊人如織,畢竟經過數載的宣傳,壺口已成為眾人渴求光顧的勝景。我們相約同行的3人在岸邊小憩,等候,等候再來3個人,即可登舟起錨。然而,為3個人的等候卻是漫長的,從日上三竿,等到日影過午,也沒有一個道合者前來。偶爾,有幾位走下河灘,臉上不禁綻出一縷喜色,但是,這喜色轉瞬即逝,來者僅在那平緩的孟門兜上小小的一周,似乎已占盡黃河奇險,滿懷征服者的得意,洋洋離去。黃河岸上,我們如落伍的雁隻,孤零零地翹望。一次一次的失望衝擊著我們的信念,稍有懈誌,漂流就會化為繼續的追求。因此,解開纜繩的瞬間,即可以說是漂流的起點,也可以說是漂流的成功。記不清是哪位名人的話了,說是好的開頭是成功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