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品讀山水(3)(1 / 3)

然而,這裏卻是一幅“近聽水無聲”的真實畫卷。想象和現實的距離凸現出來,我步入謎語之境。

我曾經有過千百次的遐想,燦爛的成就,豐厚的碩果,必然有不凡的起始,不凡的壯舉。否則,我絕對不會給龍祠泉源石破天驚、水沸若雷的理想賜予。也許,正是這種幼稚、天真的思緒,使我更向往奮求的生色,聲望的熱烈,人生的華彩。今天,這靜靜的泉,靜靜的水,給我以靜靜的滋潤,靜靜的陶冶。

這泉頭不似長江源頭,不似黃河源頭,他沒有唐古拉山的潺潺歌聲,不像巴顏喀拉山脈流獨運,就連家家垂楊、戶戶碧泉的濟南泉城,也沒有這裏的泉眼之多、之眾、之細、之微,繁星嵌綴的美譽非龍祠泉源莫屬了。近千畝丘壑間,無處不石,無石不隙,無隙不水,涓涓細流遍地湧出,那炊煙嫋嫋的村落裏,也無處不閃出縷縷清流,門前階下,掏個坑,就可蓄起一泓清水;挖條渠,就可引水灌田。眼眼清泉,如亮睛點點;縷縷細流,如蛛絲纏繞。這泉水,這清流,獨觀一眼,獨覽一絲,都微微渺渺,不經意,不起眼,而這一眼眼,這一絲絲,歸攏一渠,彙合一體,便形成浩浩蕩蕩,萬馬奔騰之勢。於是,細小的博大了,微渺的恢宏了。而燦爛輝煌,便在這平靜無奇的始點上延伸著,展開了。

莫非,這細流中真含有人生的深蘊?

我走下高坡,站在遍地卵石的泉源間。四周盡是清清亮亮的流泉,蹲下身去,捧起一掬碧水,純美的清涼立即從指尖噴射到心田腦海。指縫間滑落著一粒粒晶瑩的水珠,水珠落入本來的肌體,唱響鈴鐺般的歡歌。這歌聲在我耳邊縈繞,久久地,久久地,我聽到這麼一種誠摯的音韻:這是心的呼喚,這是愛的奉獻,這是人間的春風,這是生命的源泉,啊,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我捧起一掬水。我又捧起一掬水。我願這美妙的音韻永遠鳴唱在人世,永遠,永遠。

我喜歡這悠揚的旋律,這動情的歌聲。與其這麼說,不如說我渴望純潔無瑕的人世間。我不止一次地聽到社會公德每況愈下的說法,也不止一次地領教過愚昧蠻橫地恣擾。常常在廣眾集聚的地方,會射來幾聲粗野的叫罵,會闖過幾個蠻傲的狂士,會飛來幾口濃汙的濁痰。頓時,文明祥和之氣蕩然無存。自然,文明的殘敗不僅僅在鬧市,機關、廠礦、商店、學校也司空見慣。多少禮儀之士惋歎:社會風氣太糟了。惋歎漸漸變為呼籲,呼籲文明,渴求文明,倡導文明。然而,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舊貌依然。於是,又有人怨歎:杯水車薪,積重難返。誠然,杯水無濟於車薪。但是,一杯,一杯,又一杯,杯水細流,可變為江河波瀾,車薪之焚,遇到滔滔巨流,豈有不滅之理?

龍祠源泉,涓涓細流,無時無刻不在奔流,流向千裏沃野。於無聲處,我總聽到不息的韻流:

“隻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在源頭踱步,足履所至都是清洌的水。這至純至美的清流,令人神思飛揚,蕩漾於南國的漓江。桂林山水甲天下,漓江以澄澈碧透而聞名於世。我卻要大言不慚地誇口:龍祠泉的清流絕不遜於漓江之水。這水,純透了,碧透了,淺可見底,深也可見底,往往讓人懷疑這無色液體的存在。伸手一觸,立刻摸到這流動著的生機和活力,生命的脈搏在不停息地躍動。這源泉不似水晶,勝似水晶,精玲剔透,純淨到了最雅最佳最高最美的境界。

於是,我來探尋這瓊漿玉液的來由。

資料載:龍祠泉和晉祠泉同承一個水係,都是黃河的暗流。我不敢苟同。因為我無法將這清純的泉水和那渾濁的黃河水聯係在一起。但是,科學的記載不容置疑。或許就在黃河狂跳奔躍,一瀉千裏向東挺進的當兒,忽然,一山飛峙,前程阻塞,不得不調頭南下。恰在此刻,有一股潛流,脫離了那熱烈非常的肌體,脫離了那陽光燦爛的天地,脫離了那拋頭露麵的榮耀,一頭紮入洞穴,埋入這深深的黑暗之中。煉獄之苦,不期而至,光明變為黑暗,熱烈變為冷寂,而且那強健的肌體時時被山石阻止,切割,不得不斷肢碎體,化整為零,進行新的排列組合,蕩擊新的障礙阻力。稍有懈誌,稍有懶散,就可能永遠滯留於寒淵暗窟,再也無法重見天日。多少次地阻塞,多少次地撞擊,在蕩滌外來阻力的同時,也淨化了自己的肌體,也升騰了自己的神魂。混濁的泥土沉澱了,飄浮的枝葉積滯了,留下的是肢體中最具活力,最為靈秀的精萃。

——啊,精萃的龍祠泉源,難道甘於寂寞,勇於抗爭,就是你完善自我,發展自我的運行軌跡?

龍祠泉源應該比眼前這景物更美更好!

這種印象來源於1933年版本的《臨汾縣誌》。據記載,這源頭史稱蜂窩泉。遍地泉眼如蜂窟,如蟻穴,花花點點,噴噴湧湧。那蜂窟有大有小,或大或小,都噴吐珠璣,組成花團錦簇的水域;那蟻穴有深有淺,或深或淺,都泄銀湧玉,裝點出翡翠琉璃的天地。確是一處別有情趣的泉源。

然而,這勝景已成往事。留下來的隻是遺憾的歎息。這勝景毀壞於人。

這勝景毀壞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