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時知道我此時所知道的29(3 / 3)

我知道一個人的手,要怎樣才會受這樣的傷。那個時候,我學著燒淮揚菜,剛開始不是打翻鍋子就是燒幹了水,弄得左右手都被燙出水泡,因為剛好一點,就又不小心燙到了,所以抹什麼藥膏都不太管用。就是像這樣,手指上,層層疊疊,結不了痂,新肉長得突起來。

可是,你現在再來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我知道自己沒出息,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已經這樣麵目全非,你再來做這些,又能彌補得了什麼呢?

一個多月後。

飛機晚點了,出了2號航站樓,有司機舉著牌子等在那裏。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默不作聲地上了車。

“去——”我頓了頓,說,“去櫻花小鎮。”

司機沒有講話,隻是點點頭,示意他明白。

我的爸爸媽媽,就長眠在這裏。

很快就找到了墓碑,我坐下來,從包裏拿出兩隻酒盅和一瓶伏特加。這種烈酒,爸爸是從不準我碰的,但他過世後,我倒是喝了不少,給他丟人了。

以前我常常會回來看他們,可是每次來,又總是來去匆匆。這一回,終於可以好好地說說話了。

我很想你們。

這一年,我做了不少蠢事,好在現在都已經結束了。

對了,爸爸媽媽,你們不知道吧,我嫁人了,三年前。

他……挺好的。

我依稀想起那天的事。

綦少風走後,我沒有再鬧,乖乖地吃飯,按時休息,身體逐漸康複,可是我沒有再見到他。

直到昨天,他突然出現,還有一位女律師。我認識那位姐姐,是林拓南的堂妹,京城裏大名鼎鼎的林芷伊。

她非常熱情,站起來自我介紹:“你好,我是林芷伊。”

綦少風合上手裏那本厚厚的書,看了林芷伊一眼。

她立刻遞給我一紙文件,說:“你看一下吧。”

文件很厚,有許多頁,我根本沒有心思翻。從綦少風進門起,我便覺得他氣色很差,整個人瘦得好像要飛起來了。

林芷伊笑了笑:“化妝室在哪裏?我去補個妝。”說著,她就站起身走了出去,非常善解人意。

我盯著那個人,還是那樣疲倦,似乎連眼睛都凹陷下去了,五官更加立體,卻也更加蒼白。

“你怎麼了?”

綦少風順著我的目光低頭看過去,伸手敲敲左腿膝蓋:“死不了。”

“我記得——你之前右腿剛剛打了石膏,”我覺得,好像隱隱地就要明白,“到底——”

“你記錯了,”他皺皺眉,有些不耐煩地打斷我的話,“一直就是這條腿。”

他說著摸摸口袋,掏出一盒煙,剛抽出一支,又放下了,繼而又看看手表,更加不耐煩地說:“你趕快看,沒什麼問題就簽字吧。”

“是因為她嗎?”

綦少風看過來,好像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我是說,你看上去氣色不太好,”我咬了咬唇,“是因為——莊佳佳嗎?”

他有片刻愣怔,隨即嗯了一聲,並輕輕地笑了笑,仿佛想起了什麼最美好的往事。

我不再猶豫,翻到最後一頁,徑直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明天就走,這裏的人,請你別開除他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有好長時間,我都沒有見到韋管家了。明明是我自己的主意,我擔心他責怪他們失職。

他沒有說話,轉頭看向窗外。

寒風凜凜,冬天真的來了,鵝毛大雪,漫天飛舞。

他雙手撐在膝上,像是想要站起來,卻又分明沒有動。

“人已經去了,你別再難過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這樣說。

他眼睛裏有一簇光,瞬間熄滅,隻是低垂著頭嗯了一聲,聲音低得仿佛是我的幻覺:“再見。”

我不能再看下去了,起身走到外麵。

林芷伊回頭,大大方方地笑著說:“下雪了。”

下雪了,又一年快過去了。

“其實,你根本不需要我來的。”

“我?”我指了指自己,再次重複,“你是說,我?”

“對啊。”林芷伊的臉上有轉瞬的疑惑,但很快就笑了笑,“那大概是我誤會了什麼。如果是綦少風……那就……”

我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我從沒見過你們這麼離婚的,他急急忙忙地辦理財產轉移,好像生怕你過得不好似的,剛剛在裏麵,你看上去也很挺關心他……唉,瞧我,你別介意,我隻是想起了我認識的那一對兒,有點兒感觸。”

等我再回到屋裏時,他已經走了。

這樣也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