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時知道我此時所知道的29(2 / 3)

過了半晌,我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扭頭一看,他已經走了。

大概是我的錯覺。

接下來的日子,就過得不是那麼清楚了,我一直睡著,即使有片刻清醒,又強迫自己睡過去。我不想吃東西,也不想見到任何人,就隻想這樣睡下去,永遠睡下去,再也不用醒來。

睡著了,就不用去想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三天,有人衝進來,冰冷的手掰開我的嘴,灌著什麼液體,非常甜。

我死命地搖著頭,卻被人立刻壓住了手腳,擺脫不了。於是我不再掙紮,隻是咬緊牙關。

“都出去!”那個聲音沙啞得厲害,湊到我耳邊,喘著粗氣,惡狠狠地說,“夏夢,你要是想死,我不介意找人給你陪葬。”

我猛地睜開眼睛。

麵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他的臉離我很近,額頭暴起了青筋,就這樣直愣愣地盯著我,像是拍照的時候過度放大了,反而看不清那雙眼睛裏究竟是什麼神情。

可是,就是這個人,他們都走了,隻剩我一個人,事到如今,他竟然還能說出這樣窮凶極惡的話來威脅我。

我想我這輩子都沒有這樣恨過一個人,我狠狠地瞪著他,眼前卻是一片模糊,什麼也看不清。我隻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對著那恍惚的身影,聲嘶力竭地大喊:“綦少風,你這樣的人,就活該永失所愛,一生孤獨終老!你為什麼不去死!”

說出這樣的話來,我本該是痛快的,可是並沒有,反而有一點兒心酸,但隻是一點點。就像當初看到他出現在葬禮上,明明是麵無表情,卻令人深覺哀慟,仿佛是痛到了極點,所以什麼都不能說,什麼表情都沒有。

我從沒說過這樣的狠話,現在卻一字字毫不猶豫地衝出口。說了這一句,又有更多句,好像醞釀了許久,其實並沒有,可是充滿惡意的詛咒,就這樣一字一句被我哭喊了出來。

其實我明白,失掉孩子,不能把責任完全歸咎於他,他甚至都不知道……是我,是我瞞了所有人,我以為那樣做,才是最好的最正確的做法。如果我能仔細一點,倘若我能再強壯一點……可我忍不住,我忍不住要恨他,恨得咬緊牙關,恨得全身發抖,心裏卻清楚,如今走到這一步,失掉了就是失掉了,永遠也補不回來了。

我心裏模糊地覺得,有一塊地方好像被掏空了,失掉了什麼,是那樣珍貴的存在,永遠也補不回來的存在。

有什麼已經變了,我一直細細密密地怕著,因為從來都不曾有這樣的感覺,隻覺得有什麼已然生變,所以我茫然而無措,隻有眼睜睜地看著,什麼都做不了。唯有更加害怕,懵懵懂懂地,將這些恐懼全部轉化為對綦少風的恨意。

我覺得,我是真的恨死了他。

毫無擔當地將所有責任都推到他頭上,我以為這樣恨起來,心裏就會好過一點,可是並沒有,反而覺得很失望。

就像是小時候,我的牙齒一直長得不夠好,到三年級才開始換恒牙,媽媽不許我吃糖,好不容易長出新的牙齒,以為終於可以大快朵頤,可是牙醫說又看到要長一顆新的牙齒,所以還是不能碰甜食冷飲。

等到真的能夠隨意吃甜食的時候,反而失望,好像什麼都不對了。

願望從來簡單,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變了,什麼都不對了。

原本就一直沒有吃什麼東西,這樣的掙紮,簡直耗盡了我所有的力氣。等稍稍平靜了一些,我才發現他一直沒有走,原來他一直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

他一直沒有講話,此時動起來,竟像是站不穩似的,他伸手撐了一下牆壁。我瞧著他一瘸一拐地向門外走去,怔了一下,不由得問出口:“你的腿怎麼了?”

隻是一個側影,我看到他右腿打了石膏,膝蓋以下,全部都是繃帶和石膏。

他轉身,並沒有看我,隻是伸手敲了敲石膏,故作輕鬆地咧嘴笑了笑:“放心,死不了。”

我看著他的手,隻是一瞬,很快他又將手背在身後,仿佛這樣的動作已經成了習慣。

“你的手是怎麼受的傷?”

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又飛快地別開視線,聲音低得輕不可聞:“你好好休息,你想要的——”

我打斷他的話,堅持問:“你的手,是怎麼一回事?”

他頓一頓,有些艱澀地說:“你想要的,我會給你。”仿佛確認似的,又喃喃自語道,“我都會給你的。”

說完,他轉身一瘸一拐,逞強似的,又好像這屋子裏有他最不願意麵對的人,飛快地走掉了。

我有些愣。

原來都不是幻覺。那些夢裏的擁抱,輕輕拭去眼淚的手,藥味兒太重卻又甜到齁的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