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說好的再見
我沒有死。
有人說,是因為車子太好,駕駛位多加了安全氣囊;有人說,一定是奇跡,駕駛人連安全帶都沒有係,居然沒有生命危險。
是的,那八個安全氣囊救了我一命。那個瞬間我記得清晰,沒有什麼白光一現與黑衣死神,慣性使然,我覺得自己就要飛出去的那一刻,八個安全氣囊彈出,將我牢牢地固定,動彈不得。
隻有軟組織挫傷和輕微的皮膚擦傷,我不知道,這到底算是幸運,抑或不幸。
仍舊是玲姐陪在身邊,她趕來醫院,瞧見我醒著,劈頭蓋臉就是一頓數落。
“你這孩子怎麼叫人這麼不省心啊!你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哪怕你想想我呢,最近發生了這麼多事,我眼睜睜瞧著,我這心裏,既心疼你,又……唉,你知不知道,接到醫院電話時……我臉色都變了。”她越說越傷心,連眼眶都紅了,“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唉。”
是啊,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我倒情願自己死了的好,一了百了。
其實跟死了也沒有差別吧,如今我連講話都嫌累。清醒的時候,總會聽到有人絮絮地講著什麼,有時是醫生護士,有時是韋管家。我好像是聽了,又好像是沒聽進去,但我隻知道自己既不想說什麼,也無所謂聽到什麼了。
隻是覺得對玲姐心存愧疚,所以偶爾她在的時候,我也會象征性地應兩句。
叮叮咚咚的樂聲響起,玲姐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猶豫著說:“小陳給送粥來了,我先下去取。”
玲姐走了沒多久,走廊傳來細碎的聲響,有人低聲說著什麼,突然砰的一聲,又沒了動靜。
大概是哪個實習小護士不當心摔碎了點滴瓶吧。
聽到有人推門進來,我還以為是玲姐,說:“剛剛外麵挺吵的,是哪個小護士又挨訓了吧?”
沒聽到回應,我扭頭一看,有點意外:“怎麼是你?”
林拓南沒有理我,隻是抱著臂皺著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才慢條斯理地說:“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我打量了一下自己,厚著臉皮笑了笑:“這副德行,是挺丟人的。”
他挑挑眉,沒有說話。
氣氛冷得詭異,我隻好接著打趣:“你跟哪個好妹妹談情說愛呢吧,是聽到風聲,還特地跑過來,好心地瞧瞧我?真謝謝了哈。”
林拓南本來是走過來的,腳步一頓:“什麼?”
“我是說,”我盡量笑嘻嘻地,“你是不是剛從郵輪上下來?”
他呆了一瞬,拉長聲調應了一聲,又抓抓頭發,好像被人抓包,很不好意思似的:“你怎麼知道的?”
“喏,”我揚揚下巴,“白褲子嘛,看著就像剛從海上回來的。”隻不過他這褲子上淨是褶,還有一道淺淺的黑印,有點兒不講究。
林拓南愣了一下,才說:“啊,對。”
他坐下來,順手拿了個橘子剝著皮。我瞅了瞅,說:“我要吃蘋果。”
“噝——”林拓南裝模作樣地吸了口氣,“我說,你還真不拿我當外人啊。”
“不是準備給我吃的嗎?我不要吃橘子。”
“那我剝給自己吃的行不行?”雖然這樣說,他還是放下那個剝了大半的橘子,拿起蘋果和水果刀,慢悠悠地削著果皮。
這樣調侃了幾句後,終究還是冷了場。
“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這個月都進了兩回醫院了,這麼折騰,累不累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原來事情都傳開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好了。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搖搖頭:“不知道。”
“小姑娘還真是傻。”一雙爪子揉了揉我的頭發,林拓南突然站起來,咬著橘子,大概是太酸了,眯著眼,含糊地說,“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拍掉他的手,我追著說:“別了,我嫌丟人。”
他擺擺手,不置可否。
因為是輕傷,我很快就出院了。當天夜裏,我正睡得朦朦朧朧,突然覺得房間裏有動靜,亮燈一看,細細長長,雖然燈光昏暗,卻是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倒沒有再躲,隻是低聲說:“以後別再這樣了。”
我的眼眶突然就酸了,我還能怎樣?門鎖下了禁製,二十四小時專人把守,院子裏安裝了攝像頭,三百六十度毫無死角,我還能做什麼?
他趨前一步:“你在哭?”聲音有些嗡嗡的,“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就說不應該讓你這麼快出院——”
“我好得很,”我打斷他,“綦先生派這麼多人守著,照顧得這麼周道,我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你明知道我不是……”他好像要辯解什麼,卻終究沒有講出口。我也沒有心思再問,啪的一聲關了燈,一切又隱於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