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緣起
我在黑暗中坐了良久,最後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之後,我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去買緊急避孕藥。
“夢夢,這麼早,你要去哪裏?”我回頭一看,一個美麗端莊的女子叫住我。
我本就不認識她,更何況,這種事怎麼能說得出口。
可能是看出我的遲疑,女子笑盈盈地走過來,拉著我坐下,溫柔地說道:“我是綦少瑜,少風的堂姐。前幾年不是有部挺火的言情劇嗎,就是莊佳佳主演的那部,我就是那個‘裴曉瑜’的‘瑜’。”她說著伸手撩撥了一下頭發,“昨天過來忙少珅的事情,太晚了,就沒去跟你打招呼。”
我有點兒頭疼,他們家親戚這樣多,名字相似度極高,這果然又是“王”字旁的一員。
綦少風跟家裏鬧得那樣僵,我也無意結識,更奇怪怎麼會有人如此介紹自己。可她卻偏偏拉了我不放,拉開架勢,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樣,不知道要講多久。
我一急,就不經大腦地說道:“那個,姐姐,我、我急著去買藥,有什麼事,咱們回來再說吧。”說完就準備閃人。
她卻一把拉住我,著急地問道:“買藥?誰病了?”
我煩得要命,沒留心她那有些奇怪的言語和神色,也顧不上禮節,有些著急地推開她的手,說道:“誰也沒病,是我,我要去買緊急避孕藥!”話一出口,我就石化了。
她也愣住了。
到底是年長一點,綦少瑜先反應過來,微微笑道:“我當什麼呢,我那裏就有,你等等,我這就拿給你。”
我沒有客氣,在她麵前就吃了藥。
“現在不急了?”
我被她打趣得有些臉紅。
“少風這小子眼光不錯,瞧你一點妝也不化還這樣漂亮。看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皮膚溜光水滑,隱隱都要透出光來,真是美。”說著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歎了一口氣,“唉,不比不知道,年輕真是好啊!”
我被誇得訕訕的。其實綦家的人才是好看,男的雖各自氣韻不同,卻都儀表堂堂;女的如同眼前的綦少瑜,窈窕秀麗,氣質宜人。更重要的是,他們的交際功夫一流,是好家世曆練出的家教。看情形,綦少風與本家不和睦,而我無意與他們家的人深交,自然不需要告訴她我們婚姻的真相。
我突然想起什麼,問:“少瑜、少珅、少珣,為什麼隻有少風……”
少瑜看著我,深深地歎了口氣,緩緩說道:“看來他還沒有告訴你。也罷,這些事你不知道也好。”我瞧她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尋個借口離開了。
綦少風不知道去了哪裏,我不想見到他,又沒道理再留在這裏,於是就悄悄拎著行李溜了出去,搭最近的一班飛機回了家。
瞧瞧,我就是這麼不值,被利用完了,吃幹抹淨了,還得偷偷跑路。問題是,其實我也無處可躲,還是得回這個“家”。電影裏的女主人公每次受了傷害總有一堆白馬黑馬王子趕場似的相救,從此兩個人建立家庭好好過日子,可我呢,躲著不敢見肇事者,而這個肇事者又極沒有良心,連句道歉都沒有。
我就是一個縮頭烏龜,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想抽自己幾個嘴巴。
拖著行李箱到了家門口,我吃了一驚——許多建築工模樣的人敲敲打打的,家具一車一車地向外運。
我急忙拉住一個看上去像是管事的人,問道:“請問,你們這是要裝修?”
那人神情倨傲,大概本不想理會我,可回頭看了看,又有點我猶豫地說道:“您是,夏小姐?”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快三年了,我還是所謂的“夏小姐”。
我點點頭:“您貴姓?”
那人神色未變,語氣卻緩和了許多,他說道:“您好,我是綦先生新聘請的管家,敝人姓韋。”
“那這是——”我遮遮太陽,問眼前這位一絲不苟地打著領結、穿了西裝三件套的管家。
管家先生略微頷首:“綦先生囑咐我來看管工人們搬家。”
“搬家?”我一下子跳起來,“那我住到哪裏去?”
管家看我的眼神有點兒憐憫,說道:“這個,先生沒有指示。”
好你個綦少風,算你狠。
看著工人們來來往往,我對管家說:“搬家的意思,是要把家具都扔掉嗎?我知道綦少風那個資本家根本不在乎,可是這些東西與其白白扔掉,還不如賣了給災區捐錢。”
管家一臉驚疑地看著我,但涵養使然,他沒有出聲反駁。
於是我接著說下去:“真要搬家的話,最好搬到我家鄉半山腰那裏,庭前水池種睡蓮養錦鯉,後院種下一片竹子,竹林裏擱著石凳石幾,天朗氣清的時候,擺上古箏撫一曲,端得風雅。房子嘛,無須太高太大,但是要全部打通,家具最好是明式的,少而精。廳堂裏擺著紫檀的花鼓架,養一盆大屯麒麟。還要有一間向陽的書房,多寶格最好也是紫檀木的,不過這種木料雖然適合雕刻,但不好買到大料……多寶格裏頭呢,隨意擱幾尊元代磁州釉裏紅。若是平日裏用餐,黃花梨的案幾就足夠;如果來了客人,最好再有張鐵力木的八仙桌。嘿,你知道嗎,許多人以為八仙桌隻能坐四個人……”
我說著說著忽然停了下來,我早就沒有家了,還提這些做什麼呢。
爸爸原先很喜歡研究古物,每次我坐在他的膝上,爸爸總會點著書上的圖片一點一點地柔聲教我:“夢夢啊,這是永樂年間青花折枝花果紋執壺,那個是明代孝端顯皇後嵌寶石玉牡丹蜜蜂金簪……”名字大多又長又繞口,但是我很有興趣,看得津津有味。
還記得那時,媽媽每次看到爸爸教我這些,總要埋怨道:“掙得還不夠花得多呢。”可埋怨歸埋怨,她講起來卻總是笑意連連,連我都能看出媽媽的口是心非。
管家像是聽愣了,半晌才幹巴巴地說:“夏小姐的品位很高。”
我回過神來,又默然,不是我品位高,不過是跟著爸爸學了那麼點兒皮毛而已。
不能再想下去了,當下的首要問題是解決自己的衣食住行。
我拖著行李箱,走過長長的私家路,走得累了便隨意找了家館子,要了碗牛肉麵。牛肉麵湯汁濃鬱,牛肉片也夠肥厚,我吃得很過癮。
綦少風這個人很有點兒潔癖,絕不來這種小地方吃飯,也不準我來。要知道,隻有這種地方,才能吃到正宗的小吃。我想著能暗地裏做些違背他意願的事,又十分高興,更加不顧吃相,抱起大碗來,把湯喝了個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