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速寫篇(六)抗戰三老(1 / 2)

他們是屬於那個時代的傳奇。

公元2011年1月26日至27日,在楊琦的引薦下,我專程拜訪了三位傳奇老兵。他們分別為現居上海的夏世鐸、祝宗梁,以及現居南通的汪吉佑。

三位老兵都已九十高齡,但不介紹,你根本猜不出他們的年紀。開朗矍鑠,知天樂命。看到他們,能夠更深刻地領會到那句話:人的性情附著一生,是輕易不能改變的。

當然,他們還有不一樣的地方。

古有歲寒三友,我願意以鬆來比喻夏老。

鬆者,高聳勁拔,飛龍劈空。夏老是黃埔和陸軍大學雙料生,長期擔任黃埔教官。抗戰期間,他曾出任統帥部作戰參謀,見過白崇禧、何應欽等多位軍界要人。在僅存於世的老兵中,像夏老這樣資曆的黃埔軍人已經很少了。

據他介紹,前幾年還有黃埔學生邀其到台灣講課。學生們風塵仆仆趕來,站在老師麵前恭恭敬敬地聆聽講話,而這些學生,有很多其實夏老當年並沒有親自教過,他們隻是在那兩期聽過課而已。黃埔尊師重道之風於此可見一斑。

我問夏老,抗戰時給他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什麼。

夏老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是日機空襲——

“當日機轟炸成都的時候,不光普通軍民,就連我們的戰鬥機駕駛員都要躲空襲!”

同樣的問題,我也問過祝宗梁祝老。

祝老的回答如出一轍。他甚至還提到一件事:有一架日機竟然降落到成都的飛機場,那個日軍飛行員從駕駛艙下來後,從地上拔了一把青草,然後返身回到機艙,開著飛機揚長而去。

他做這個動作幹什麼?無非是要顯示日軍的空軍力量,證明他們可以無所不為。

當時日本航空隊確實已全麵壓倒中國空軍,日本零式飛機麵世後,蘇聯提供的伊—16戰機失去招架之功,而包括“四大天王”在內的中國空軍精英也早已犧牲殞盡,這才造成了防空上的難堪窘境。慘絕人寰的重慶大轟炸就發生在同一時段,而它幾乎又是抗戰陷入最艱難時期的一個生動寫照。

盡管曾在各種回憶錄和資料上一次次見到,但當這段印象出自親曆者之口時,仍然讓我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震撼。

這就是差距所在。我們總是說小日本小日本,其實近代以來,日本並不小,它早已成為一個東亞強國,中國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弱國。

強,就是大國;弱,就是小國。強並弱,大欺小,就如同自然界中的弱肉強食,幾乎已成為一種不可抗拒的規律。

但是,最後小國戰勝了大國,弱國鬥敗了強國,這是一個奇跡。

經曆過那個奇跡年代,並創造了奇跡的人,不能不讓我肅然起敬。

去拜訪祝宗梁之前,楊琦就跟我講,祝老很不簡單。開始我還沒太在意,見了麵才知道她的這種感覺來自於何處。

祝老一頭銀發,因為手術的原因,他的聽力稍微受到一些影響。然而他的思維卻非常快捷敏銳,說話的縝密和清晰程度讓我驚訝,幾乎不相信坐在麵前的是一位年逾九十的老人。

讓人不能相信的事情還有很多。

年輕時的祝老是天津南開中學的一名學生。在一張老照片上,年輕的他英俊瀟灑,充滿朝氣,如果把這張照片混在現代的一堆畢業照裏麵,他與我們熟識的、不熟識的,百百千千個大中專學生都並無區別。

區別隻在於,他是當年叱吒風雲的“抗日殺奸團”重要骨幹成員。這個時年僅十八歲的少年刺客,曾經近距離朝漢奸連開四槍,直至將其擊斃,現場當即有人嚇癱在地。

區別還在於,他曾因叛徒出賣,被關押於日本人的監獄裏,然而始終不肯屈服,受盡磨難後終得脫險。脫險後,他不居功、不自傲,以教書為業,以恬淡示人,提起當年偉績,隻是輕輕一笑帶過。

與其他抗戰老兵相比,祝老其實並不能算嚴格意義上的軍人,可是他所具備的膽略人品和所做過的事,實在是一般人不能或不敢想象的。

我把祝老比作竹。竹者,外表溫文爾雅,內裏剛正不阿,其流品堪稱君子。

這些抗戰老兵,因其特殊的經曆和政治風雲的變遷,都在不同程度上經曆過人生的磨難。其中最為不易的,是汪吉佑。

三位老人中,夏世鐸在指揮部運籌帷幄,祝宗梁在淪陷區除奸懲惡,汪吉佑是唯一一個參加過第一線作戰的抗日軍人,可是他吃的苦也最多,後半輩子幾乎都是在鐵窗裏度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