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一生中最甜美的時光(2 / 3)

鳳延棠以為她累了,早早地找間客棧落腳。吃過飯,如環先侍候花千夜梳洗,一麵歎道:“王爺對小姐真的很好啊!小姐病的時候,他寸步不離地守著小姐,又丟下麵聖領賞的機會陪小姐回門,唉!咱們王爺,真是越看越好啊!原先覺得他冷冰冰又很凶,哪知道竟然也這樣深情,這樣體貼!”如環捂著胸口,長長地感歎。看來這一路上沒人聊天,真的把她憋壞了。

花千夜帶笑搖頭,想起鳳延棠對她的好,心中柔情湧動。恰鳳延棠推門進來,吩咐道:“如環,趁著天還沒黑,去街上買兩件顏色鮮豔的衣裳來。”

如環答應著去了。花千夜詫異問:“買衣裳做什麼?”

“回門的新嫁娘,當然要穿得漂亮一點。”鳳延棠在她身邊坐下,幫她把一縷秀發理到耳後,“你的精神看來不太好,要不要早些睡?”

花千夜點點頭。鳳延棠便起來鋪床,花千夜連忙攔住他,“怎麼好讓王爺伺候我?我來。”

“別叫王爺。”鳳延棠徑直鋪開被褥,輕輕將她按在床上,“要叫我的名字。”

他的臉就在她麵前放大,離得如此之近,息息相聞,那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又來了,花千夜不敢再看他,輕輕別過臉。

他的嘴角有一絲笑意,“你不要每次都怕成這樣,我說了不會動歪念頭的。”說著,他自己寬了外衣,也躺上床,兩人同床不同被。花千夜心裏鬆了一口氣,卻又若有所失,微微歎息。

“歎什麼氣?”

“沒什麼……”她幽幽地說,“隻是,我這病……不能做一個好妻子,讓你受委屈了。”

鳳延棠側過身來,看著她,“原來你一整天悶悶不樂,就是為這個?”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頰邊,“我沒事。”

花千夜沒有說話,眼中卻有眼淚滑落,把臉埋進他的懷裏,眼淚一點點濕透他的單衣,印在胸膛上。

他輕輕低下頭來,臉貼著她的臉,貼著她的淚,道:“別哭,從今以後,無論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都會依著你。別哭……”他的聲音低下來的時候,總有一股化不開的澀意,仿佛裏麵含了太重的情感。他外麵表現出來的,永遠不到內心的十分之一。他習慣隱藏、習慣壓抑、習慣克製,每當放低聲音,便是情緒澎湃的時候。這聲音裏的澀,聲音裏的痛,到底傳達了他內心幾許深情?

酸楚,混著感動,在花千夜心底湧動。她看著他,淚花在眼睛裏閃爍,他的臉在她眼裏也跟著模糊不清,但是這樣一個人啊,這樣喜歡著她,這樣疼著她,她含著淚,唇畔有一絲笑意,“好,我答應你,從今以後我都快快樂樂過日子。我不會再傷心。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傷心了,這世上會有一個人比我還難過。”“千夜,我要你好好享受每一天的時光,我要你過隨心所欲的日子。”鳳延棠的眼眸深處,竟然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哀愁,“就算,就算要傷心,要難過,也不要為了我,因為,我不值得。”

延棠,你為什麼要說這樣卑微的話?你怎麼會不值得?怎麼會不值得?

這些話在胸膛裏打轉、翻滾,嘴裏卻吐不出來。她努力忍住總想掉下來的淚水,沒有別的言語可以出口,隻是輕輕地、輕輕地吻了他。

她的吻多麼生澀,隻是唇碰上了他的唇。然而這輕輕一碰,卻瓦解了他一直以來的克製,他的嗓子裏似乎發出一聲悶哼,旋即吻住她一觸即退的唇。

她從來不知道人的唇齒可以做這些,可以這樣纏綿,可以這樣激烈。他的吻幾乎帶著一種暴怒般的激烈。他吻她,仿佛此生再也不能吻她似的,要在這一吻裏傾盡他所有愛……花千夜隻覺得火焰慢慢地從他唇上渡了過來,把她點燃、燒著,她的心裏歡悅地承受著,身體卻輕輕顫抖起來,指尖開始冰冷,漸漸不能呼吸……

鳳延棠驀然感覺到。幾乎是刹那之間,他抬起頭。

她的麵容雪白,唇雪白,鳳延棠的身子顫抖起來,聲音也顫抖起來,一麵跳下床翻開包袱:“回春丸呢?回春丸呢?回春丸呢?”

心一下一下地跳著,仿佛跳了這一下,就沒有下一下,她努力調勻自己的呼吸,平息自己的情緒,指尖終於慢慢地回暖,她喚:“延棠……”

鳳延棠飛快地撲到床前,臉上有一種她從見過的慌亂和失措,臉色並不比她好到哪裏去。這還是那個麵冷心深的九王爺嗎?不,她把他變成了一個孩子,一個如此無助的孩子。

時間一點一滴讓她的臉回了一些血色,她看起來好些了,他臉上的焦慮退去,悔恨卻湧了、上來。花千夜伸手撫住他的臉,柔聲道:“別自責。如果你自責,我會更自責。都是我這病……”

“不是。”他飛快地駁回她,想了想,苦笑了,“好吧,算我們倆都有不是。從今往後,你不許再這麼引誘我。”

她臉紅了,抽回手,把臉縮進被子裏。

據車夫估計,第二天就能到錦官城。而唐門就在錦官城裏。

因此這天一清早,如環便把那天買來的衣裳鋪開來,左挑右挑,選了一件紅色的給花千夜穿上。

那紅,真的是最純正的大紅,上麵繡的桃花,也真的是最豔麗的桃花,刹那之間仿佛把外麵的嚴冬換成了桃花盛開的暖春。

如環自然是讚得不得了,一麵雀躍著問:“王爺,好不好看?”

她這話是明顯討賞的,這一路來鳳延棠的脾氣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好,如環也不像以前那麼怕他。哪知鳳延棠的眼睛觸到這件衣服的一刹,臉色竟然一沉,眸子也變作濃碧色——如環一見他的神色,心裏一寒,呆在當地。

花千夜背對著他,隻看著如環的臉色猛然一白。心裏打了個突,回過頭去。

那碧色一閃而逝,鳳延棠的臉色看上去與往日並無不同,淡淡道:“換一件。”

縱然沒有瞧見他的臉色,他聲音裏的淡漠卻讓花千夜微微一僵。

這一刻,他不再是路上溫柔體貼的那個鳳延棠,他是九王爺。

淡淡的淡漠,淡淡的冷峻,麵冷心深,誰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花千夜默默地換了件衣服,默默地上馬車,默默地靠一隅,一個字也不說。

鳳延棠也沒有說話,似乎不準備打疊起百樣溫柔來哄哄她,他隻是靠在窗邊,怔怔地看著車簾。目光迷蒙而蒼茫,嘴角微有些僵硬——他看的不是車簾,而是過去。

令他傷心且怔忡的過去。

毫無來由地,花千夜知道這一點。或許是因為他的眼神,或許是因為他僵硬的嘴角,總之,不知從何時起,她這樣熟悉他、了解他,知道他臉上每一個線條的變化意味著什麼。於是她歎了口氣,問道:“為什麼要我換衣服?告訴我原因,不要讓我生氣,我不想生氣。”

她放軟語氣示和,鳳延棠慢慢回過頭來,那眼神如此迷蒙,像是有一層薄霧,完全遮住了裏麵的內容,剛剛她還以為自己了解他,一看這眼神便知道自己錯了,她看不懂他。

隻聽他慢慢地道:“我不喜歡桃花。”

這就是理由嗎?為什麼不喜歡?什麼時候開始不喜歡?

疑問埋在心底,還沒有問出口,鳳延棠已經道:“不要問我為什麼,什麼都不要問我。千夜,我不喜歡桃花,不想看到桃花。請你,以後不要再穿那些衣服。”

這聲音平淡無波,看不出半點情緒。然而眼眸深處,卻有一絲陰影。

她知道他那樣的人,從小到大經曆的遠遠超過常人,個中的複雜和坎坷不是她能夠想象。到底是什麼樣的過往讓他如此厭惡桃花,她也不想再提起,輕輕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好的。”

他回握她的手,帶著一絲感激。

唐門。

唐門向來以暗器毒藥聞名,在人們的心目中,似乎也變得像這兩樣東西一樣神秘可怖。因此每一個來到唐門的人,都會有些意外。

無論怎麼看,這裏隻是一個普通的宅院,不過更大一些,更精致一些,道路更多一些,讓人更容易眼暈和迷路而已。

聞得九王爺駕到,再怕冷的家主也率眾出來。

人還沒到跟前,花千夜便在他耳邊輕聲道:“那個穿得最多的,便是舅舅。”

走在最前麵的一個男子,幾乎要裹成一隻皮熊。然而穿得這麼多,竟然絲毫沒有臃腫的感覺。他的麵容,有著女子似的溫婉,擁在厚重的皮裘裏,更顯出一分柔弱。無論怎樣看,這都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弱質少爺,哪裏像唐門聲名赫赫的主人?

鳳延棠忍不住道:“他就是唐從容?”